分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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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你這次還能在這里待多長時間???郁桓又問。 阮秋平低頭看了眼手環(huán),說:四個小時。 這四個小時,阮阮一直陪著我好不好?郁桓的頭在枕頭上動了一下,笑著說,我受傷了嘛,阮阮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阮秋平?jīng)]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郁桓。 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就定在了郁桓左耳的耳骨上。 那里有一顆小小的痣,顏色像是吸飽了血一樣鮮紅艷麗。 阮秋平忽然就想起來,他在第二次見到郁桓的時候,就見過他耳骨上這顆痣。 為什么他當(dāng)時沒有認(rèn)出來這顆痣就是他留在郁桓體內(nèi)的血呢? 他到底是沒有認(rèn)出來,還是不想認(rèn)出來? 他第一次見到郁桓,便得知郁桓是和家里不和,所以離家出走的。 他第二次見到郁桓,便得知郁桓獨(dú)自一人,被關(guān)在山上的別墅里。 他第三次見到郁桓,便看見郁桓被小他一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欺負(fù)。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郁桓身上其實(shí)沒有什么吉運(yùn),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若郁桓真是幸運(yùn)到了能對阮秋平身上的霉運(yùn)完全免疫,那郁桓定是活潑開朗,家庭美滿,仿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又怎會離家出走?怎會一人獨(dú)居?怎會被人欺負(fù)? 他到底是真的愚蠢到什么都看不見,還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是因?yàn)樗释c人相處了,是因?yàn)樗陋?dú)了,是因?yàn)樗运搅?,是因?yàn)樗胂裾H艘粯优c別人接觸,與別人牽手,與別人擁抱了。 這些渴望捂住了他的眼睛,捂住了他的耳朵,捂出了他的良心,讓他對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視若無睹,讓他對郁桓所遭受的一切痛苦都置若罔聞。 因?yàn)樗氨闪恕?/br> 阮秋平看著郁桓,忽然很輕聲地說:小郁桓,你還記得那天圣誕節(jié)的時候玩猜謎游戲,別人都說謎底是圣誕老人,而你卻喊了我的名字這件事嗎? 郁桓點(diǎn)了點(diǎn)頭:記得。 阮秋平說:那我像圣誕老人一樣,也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什么禮物?郁桓有些好奇。 閉上眼睛。阮秋平說。 郁桓便很乖很乖地閉上了眼睛。 阮秋平伸出手,去召喚附在郁桓耳骨上的那滴鮮血。 可那滴血是隨著藏運(yùn)球一起進(jìn)入郁桓體內(nèi)的,他跟著郁桓在人間待了將近18年,早已不聽阮秋平的召喚。 床頭柜上有一把水果刀,阮秋平拿起來,在自己手心重重劃了一道。 嶄新的水果刀立刻就變得焦黑,甚至刀尖都彎曲了起來。 鮮血像水流一樣滴落在地板上,又給地板留下一片漆黑。 下一瞬間,阮秋平手心里滴落不止的血液,落在地板上的血液,停在刀刃上的血液,全都漂浮在了空中,向郁桓耳骨處不斷靠近。 終于,郁桓耳骨上的那滴鮮血聽到了主人和同類們的召喚,它輕輕動了一下,然后從郁桓的皮膚里飛了出來,一同融入到其他的鮮血里。 阮秋平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一揮手,將所有的血液都收了回去。 阮阮,好了嗎?郁桓問道。 好了。阮秋平把血淋淋的手再次藏到身后。 郁桓睜開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道:阮阮,你給了我什么禮物? 好運(yùn)氣。阮秋平看著郁桓干干凈凈的耳朵,笑著說。 只要我把霉運(yùn)帶走,就算是把好運(yùn)氣還給你了。 郁桓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阮秋平手上的鮮血有些止不住了,他緊緊握住受傷的手,說: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阮阮要去哪里?郁桓緊張地問道。 我去給你買糖。阮秋平說。 阮阮,你別走!郁桓急促地喊道。 我很快就回來。 . 阮秋平原本是真的打算給郁桓買糖的。 他既然答應(yīng)了要給郁桓買糖,就不愿意食言。 阮秋平從醫(yī)院走出來之后,跑到了最近的一個便利店,他對站在梯子上正在擺貨物的老板說:我要買糖。 好。老板扶著梯子走了下來,我們家糖多著呢,一樣給你來點(diǎn)兒吧。 好。 老板的腳剛沾到地,卻忽然就打了滑,哐當(dāng)一聲滑倒在了地上,頭重重地磕到了身后的貨架。 爺爺,你沒事兒吧?坐在旁邊小桌子上寫作業(yè)的男孩忽然跑了過來,慌忙把他的爺爺扶了起來。 老板扶著孫子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頭,嘟囔道:真邪門兒,撞霉神了嗎?這都能摔! 阮秋平心中猛地一跳,轉(zhuǎn)身走出了這家便利店。 大雨忽然傾盆而至,路上的行人慌慌張張地奔跑了起來。 有人跑得急了,便撞上了彼此,兩人齊齊地摔倒在地上。 他們拍拍自己的身子,皺著眉頭站起來,抱怨道:今天好倒霉啊 路上嘈嘈雜雜,到處都是聲音。 運(yùn)氣真不好,怎么又下雨了? 每次不帶傘就下雨,我這兩天是不是水逆! 好討厭雨天啊,為什么今天事事不順 碰! 兩輛轎車忽然在阮秋平面前相撞。 巨大的撞擊聲讓旁邊的路人都嚇了一跳。 一位司機(jī)罵罵咧咧地打開車門走了下來:真他媽倒霉,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兒???! 阮秋平愣在原地。 突然,他像是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一樣,瘋狂跑了起來。 他不知道要跑在哪里,只知道要跑。 往無人的地方跑。 他整個身子很快就濕透了。 旁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 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 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 氣息逐漸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因?yàn)榭焖俦寂茏兊糜行炋?,雨滴落在他的頭上,又順著他的臉頰流入衣領(lǐng)。 衣服跑起來濕噠噠地響,又沉又重。 他終于停在了一個無人的小巷。 這里空空蕩蕩,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被他的霉運(yùn)影響。 阮秋平靠著墻緩緩蹲了下去,緊緊捂住了臉。 整個身子都輕輕的發(fā)起抖來。 . 阮秋平今日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阮盛豐拿出已經(jīng)涼了的飯菜。 阮秋平?jīng)]有說話。 他面色慘白地過分,垂著頭,一臉疲憊地往自己的屋子去。 因?yàn)樗@次燒了凡人的房子,還在郁樊面前暴露了身份,所以放學(xué)后被老師留下來批評。 可司命剛一開口,阮秋平就因?yàn)椴剡\(yùn)球的事情和司命吵了起來。 司命和祈月好歹有些不一樣。 祈月是即便做錯了,也永遠(yuǎn)覺得自己是對的,永遠(yuǎn)覺得自己代表了正義,代表著規(guī)矩。 司命好歹知道自己做得不對,面對阮秋平的指責(zé),到底是有些心虛。 可心虛歸心虛,他仍然不同意恢復(fù)郁桓的傷腿。 郁桓的腿已經(jīng)被截掉了,這件事都被記錄到天命冊上了,誰都改不了。若忤逆天命違背自然,強(qiáng)行讓郁桓生出一雙好腿,那郁桓這次所歷的劫便要作廢了。 . 秋平? 阮盛豐見兒子沒有回他的話,皺了皺眉: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阮秋平臉色差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你怎么回事啊你!快,快吃點(diǎn)兒靈力果補(bǔ)補(bǔ)靈氣。阮盛豐趕緊把一個紅果子遞了過來。 阮秋平搖了搖頭,說:我去睡覺了。 阮盛豐忽然發(fā)現(xiàn)兒子的手掌和手腕上全是還沒來得及治療的傷,他擔(dān)憂地問:你手怎么回事兒?怎么受傷了? 沒什么。 這么大的傷怎么就沒什么了?你快過來,坐這兒,我給你治療一下。 阮秋平見拗不過他,便坐在了身側(cè)的石凳上,任阮盛豐給他療傷。 阮盛豐一邊給阮秋平療傷,一邊用法術(shù)把那個靈力果移到阮秋平?jīng)]受傷的左手上。 趕緊吃了吧,你看你的臉色怪嚇人的。 阮秋平看了眼手中的靈力果,說:我下次練功的時候再吃。 阮盛豐給阮秋平療完傷,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忽然問他說:你練功的時候真的會吃嗎? 阮秋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練功的時候吃這些東西效果更好。 阮盛豐看了阮秋平一眼,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小盒子:那你下次練功的時候,把這個也吃了吧。 阮秋平看著這個盒子愣了一下。 這是半個月前阮盛豐給他的金氣凝魂丹,十分難得,沒想到阮盛豐還有一個。 阮秋平接過盒子:謝謝爸。 阮盛豐神色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這個盒子,又看了一眼阮秋平,說:秋平,你知道這是什么丹嗎? 金氣凝魂丹。阮秋平平靜地說,和您上次給過我一顆。 阮盛豐:那你上次吃完感覺怎么樣? 阮秋平沉默了一會兒,說:感覺很好,確實(shí)是非凡的丹品,可對我來說無用。 為什么對你無用? 您忘了嗎,我氣運(yùn)差,資質(zhì)也差,自100年前進(jìn)入瓶頸后,修為便停止不長,無論怎么修煉,怎么用丹都無濟(jì)于事。 所以你就什么靈力果也不吃,什么靈力湯也不喝,每次只要我給你能助長修為的東西,你都找各種借口不吃是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阮盛豐。 阮盛豐指著阮秋平手中的那盒丹藥,說:這根本就不是我新弄來的丹藥,是咚咚今天去你屋玩兒的時候,在你抽屜里找到的,你為什么沒吃卻騙我說你吃了。 吃了也無用,純屬浪費(fèi)。 那你也得吃了才能這么說啊!你都沒吃,你怎么知道吃了對你沒用呢? 阮盛豐嘆了一口氣,說:秋平,我還記得,你原來剛知道只要被封為霉神就能掌控自己霉運(yùn)的時候,你有多開心,你有多努力。你天天練功,從早練到晚,不練功的時候就去山上摘靈力果吃,是我見過最上進(jìn)的孩子可自從一百多年前,你說你功力進(jìn)入瓶頸期了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你這么努力過。 你難道不想被封神,不想親自掌握你周身的霉運(yùn)嗎?難道你就真的想讓這霉運(yùn)纏著你一輩子,讓你永遠(yuǎn)都沒辦法接觸別人,讓你永遠(yuǎn)都只能給別人帶來不幸嗎? 病床上郁桓的面容映入腦海,阮秋平嘴唇顫了顫:我不想,我不想給別人帶來不幸 那就把這個金氣凝魂丹給我吃了!阮盛豐說。 阮秋平看著手中這顆丹藥,神色有些茫然:吃了這顆丹藥,我就不會讓別人不幸了嗎,吃了這顆丹藥以后再遇到那種車禍,我就能阻止,就不會讓他失去右腿了嗎? 阮盛豐沒怎么聽懂兒子說的話,但他還是開口道:吃吧,吃完了修為會長得更快,你就離封神更進(jìn)一步,離控制自己的霉運(yùn)更進(jìn)一步了。 阮秋平緩緩把丹藥放到了嘴里。 吞下去。阮盛豐說。 阮秋平把丹藥吞了下去。 丹藥下肚的那一刻,一陣充沛的靈氣便瞬間充盈了自丹田。 阮秋平像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似的,他猛地睜圓了眼睛:爸,我去練功了。 趕緊去吧,好好練功啊,兒子!把這個丹藥的作用盡快發(fā)揮出來! 阮秋平轉(zhuǎn)過頭,瞬間移動到了他經(jīng)常練功的林子里。 阮秋平臉色一變,他踉踉蹌蹌地走到一棵樹下,然后他左手扶著樹干,右手的手指伸到喉嚨里,硬生生摳著自己的喉嚨,把剛剛吃下去的那顆丹藥吐了出來。 丹藥雖然已經(jīng)被吐了出來,可卻只剩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已經(jīng)被阮秋平的身體吸收了。 阮秋平坐在地上運(yùn)氣,想要把剛剛那顆丹藥給他增進(jìn)了靈力逼出來,他額頭青筋爆起,空中落葉亂舞,氣運(yùn)橫流。 噗阮秋平吐出一口血來。 那靈力已經(jīng)融入了他體內(nèi),再也無法取出來。 阮秋平拼盡全力,用靈力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掌,他被這一掌直接打飛了出去,脊背撞擊上樹干,又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到地上。 可他身上的靈力依舊沒有消散。 他卻依然沒有放棄,一次接著一次的用靈力去擊打自己,他被撞到樹上,他被砸到地上,他被自己狠狠地拋上天空又落了下來,他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地上豎起來的斷木猛的刺入他的皮rou里,疼得像是被瞬間貫穿了心臟,他不斷的咳出血來,嘴里咳出來的血,脊背上流的血,全都流在地上,將生機(jī)勃勃的青草燒成一片焦黑。 可無濟(jì)于事。 阮秋平在一瞬之間只覺得渾身都脫了力氣,他無力地向后仰去,躺在地上看著天空,那丹藥的確是上好丹藥,巨大的靈力在他體內(nèi)亂竄,與他原本的修為進(jìn)行融合,身體狀態(tài)在此刻達(dá)到巔峰,他剛剛所受的傷,對靈力半分都沒有影響。 修為有了大的增進(jìn),對普通神仙來說是極好的事情,對阮秋平來說,只讓他覺得頭昏目眩。 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上,并沒有像父親所說的那樣努力練功,努力發(fā)揮丹藥的作用。 而是像過去的一百多年一樣,借著來這里練功的由頭,躺在地上發(fā)呆。 在阮秋平很小的時候,他曾因自己身上的霉運(yùn)而感到十分難過,所以,自從父親告訴他說,只要他努力增進(jìn)修為,他就可以被封為真正的霉神。 成為霉神后,他便能自如控制霉運(yùn)。 像是風(fēng)神能控制風(fēng),水神能控制水,成為了霉神后的他,霉運(yùn)將會成為他的力量和武器,而不再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