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顏從夢似乎也覺察到氣氛不對勁兒，笑著轉(zhuǎn)開話題：“婁夫人，明日家里請了哪個戲班？”

    婁夫人抿了口茶，抬手合上碗蓋：“和去年是一家，倒聽說是排了新戲。”

    婁明湘心思淺，柔聲道：“顏jiejie，明日也過來一起看戲？”

    “這，”顏從夢有意無意看去馮依依，“這樣方便嗎？”

    馮依依也是奇怪，這顏從夢是想聽她的意見？那她說不行，人真就不來了？

    她有時候就頂煩這種肚腸里的彎彎繞繞，你既喜歡，人家又邀請，爽快應(yīng)下不就是了？

    “明湘，顏姑娘氣質(zhì)出塵，肯定更喜好琴棋書畫。”馮依依道，明是夸獎，實則在說顏從夢來看戲，并非真心想來。

    馮依依也沒說錯，顏從夢來婁家，本就是沖著婁詔。

    “婆母，我先回房了?！?/br>
    “嫂嫂，”這回婁明湘先說話了，臉頰微紅，“你是回去看大哥送的禮物？”

    馮依依一愣，著實是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于是只笑了笑。

    從廳里出來，耳邊是墻外的鞭炮聲，孩子們追逐的歡笑。

    秀竹懷里抱著西瓜大小的妝盒，聞著清淡的木香：“小姐，剛才那就是去書院找姑爺?shù)呐?？?/br>
    “女人？”馮依依捂嘴一笑，“剛進門，你還夸好看來著?！?/br>
    秀竹搖頭跟撥浪鼓一樣，極力否認：“太遠看不清，這近看，怎么能跟小姐你比？”

    “嘴甜。”馮依依回身沖著秀竹笑，“你這是護短……”

    剩下的話沒說出口，馮依依停步站在那兒。

    “怎么了？”秀竹跟著轉(zhuǎn)回頭去，臉當(dāng)即陰下來，嘴里嘀咕一聲，“陰魂不散！”

    跟在兩人身后來的正是顏從夢，看那邁步的頻率，就知道是追著過來的。

    “馮小姐，你等等?！?/br>
    馮依依對秀竹使了個眼色，后者撇撇嘴，先搬著東西離開。

    顏從夢在離馮依依三步外的地上停住，臉上帶笑：“我不知道你也來了魏州，不曾準備禮物，過來說聲歉意。”

    “顏姑娘客氣，這點小事還值當(dāng)你追大半個院子？”馮依依回以一笑，“我也不曾給你準備，畢竟頭次相見。”

    馮依依心想，顏從夢知道婁詔回來，會不知道她？

    顏從夢點頭：“還有，就是我給詔哥哥寫信，真的是我爹不舒服。我就是問問，他在書院……”

    “顏姑娘，”馮依依開口打斷顏從夢的話，“那你同我夫君可曾有什么？”

    “自然沒有，”顏從夢連忙搖頭，一張白臉閃過難堪，“我雖同他一起長大……”

    “沒有就好了，”馮依依可不等顏從夢的長篇大論，講她跟婁詔的過往，“你為何跑來說這些？”

    顏從夢松了口氣，一副如釋重負：“那便好，別因為我讓你們生出誤會?！?/br>
    “何來誤會？是顏姑娘你多想?！瘪T依依生的相貌明亮，眼中盛著簡單的清澈，“我夫妻倆的事，會自己處理?！?/br>
    顏從夢嘴角的笑略僵，袖下攥起手，指甲深深掐進rou里：“那就好?！?/br>
    馮依依點下頭，道：“顏姑娘自行走走，我不陪了?！?/br>
    說完，馮依依也不等顏從夢的話，直接轉(zhuǎn)了身。

    她與婁詔是出現(xiàn)了問題，可兩人現(xiàn)在還是夫妻關(guān)系，何須一個外人插進來說些有的沒的，壞她心情。

    是真當(dāng)她年紀小看不出來？剛一進廳，就提出扶安城，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馮依依心中明了，這個顏從夢是喜歡婁詔。

    深吸兩口氣，在原地又跳了兩下，馮依依這才回到安臨院。

    正間，軟塌小幾上，擺著方才收回來的禮物。

    秀竹從臥房中出來，手里端著一個小木盒，看見馮依依進來，兩步跑了過去。

    “小姐你看，真有。”秀竹雙手拖著盒子送到馮依依面前。

    馮依依解著胸前的斗篷系帶，撇了下那不起眼的小盒子：“什么真有？”

    掛好斗篷，伸手接過那小盒子，也就她的巴掌大小，上頭一枚小小的銅扣。

    秀竹跟在身旁，笑笑：“當(dāng)然是從小姐枕頭下拿出來的。”

    馮依依到了榻上坐下，這就是婁詔送她的新年禮？似乎是他第一次送他禮物，以前都是她送。

    手指一掰，那小銅扣就解開來，掀開盒蓋，也就看清了里面的東西。

    是一枚簪子。

    從里面取出來，拿到眼前。

    簪頭雕了兩朵梅花，是整塊的玉石做成。梅花簪頭是黃色，簪身又是那種墨玉，真是像極了枝頭開放的臘梅。

    馮依依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

    “咦，”秀竹驚奇一聲，手指小心指上那梅花，“小姐，這好像咱馮宅的那株老梅樹?！?/br>
    馮依依抬高，對著光線觀察一番：“像嗎？臘梅不都是這樣？”

    手里玉石溫潤，造型也好看。

    “小姐，我?guī)湍泗⑸?？”秀竹問?/br>
    馮依依放下手，將玉簪收回盒中：“不用?！?/br>
    過年就是走親訪友，婁夫人在前廳迎了一波又一波來客。并沒有因為婁詔入贅馮家，而故意將馮依依藏掖著，很多時候都會拉上一起。

    馮依依喜歡熱鬧，看人家說的開心，自己也會跟著笑，來串門的夫人們很喜歡這個愛笑的姑娘。

    因此半天下來，馮依依又收了不少東西。繡包有，壓祟包有，約著去家中玩的也有。

    婁家這邊說說笑笑，卻聽說族里那邊有些麻煩。

    男人們喝酒到最后，總會有幾個發(fā)瘋的。

    其中就有說，婁詔不再是婁家人，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有的說，婁家白養(yǎng)了婁詔許多年，到最后成了別人家的孝子賢孫；也有出謀劃策的，讓婁詔脫離馮家，將來有了功名，那還是姓婁的榮耀……

    后面越來越亂，差點摔杯子打起來。

    眼見此，婁家兩兄弟也沒繼續(xù)留，撤身離開。

    夜里，馮依依獨自占了大床。

    曾經(jīng)偷偷下來看了眼，東間書房亮著燈，隱約是婁詔在寫著什么。

    。

    翌日，正月初二。

    又是馮依依想家的一天。這里人待她很好，可畢竟不是自己熟悉的一切。

    秀竹說了后院的戲臺如何如何，馮依依才稍稍提了興趣。

    從臥房出來，馮依依去了西間書房。

    婁詔正坐在書案后，聞聽動靜，從書后抬起臉，看著一身淺紅的女子走到跟前：“收拾好了？那一起過去?！?/br>
    初二的早膳，是要全家人一起用的。

    婁詔視線上移，落去馮依依的鬢間。梳著有些俏皮的流蘇髻，兩邊簪著與衣衫同色的珠花，一條粉色的發(fā)帶垂下，擦著耳邊落在肩頭。

    她并未帶他送的黃玉梅花簪。

    婁詔合上書，椅子往后一推，長身站起，卻見馮依依還站在那兒：“有事？”

    馮依依兩只手捏在一起，嘴角抿了下：“我爹有沒有捎信來？”

    輕輕的話語，問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中帶著期待。

    婁詔繞過書案，正好站在馮依依面前：“沒有?！?/br>
    馮依依哦了聲，低下頭去，轉(zhuǎn)身往外走，背影纖瘦。

    “要不，”婁詔開口，見著馮依依回過頭來，眼中的失落還未褪去，“我讓人去問問？”

    “好?！瘪T依依點頭，眼睛亮了起來。

    在前廳用過早膳之后，后院戲臺子處開始熱鬧起來，婁家族里的小孩子最先跑回來，好奇的來回指指點點。

    大約巳時，戲臺上鑼鼓開響，夫人姑娘們都各自找了位置坐好。

    雖然不如早年風(fēng)光，但是有些傳承婁家一直在繼續(xù)，沒有多大規(guī)模，也圖個樂呵舒心。

    馮依依坐在正對戲臺的一棟二層閣樓，這里不如臺下看得近，卻擋風(fēng)，炭盆更是將這兒烘得暖融融。

    閣里，婁夫人同幾個夫人說話，馮依依和婁明湘坐在一旁，邊聽?wèi)蜻叧灾阕靸骸?/br>
    站在柱子旁的秀竹眼尖，輕輕碰下馮依依，眼神示意戲臺下。

    馮依依剛?cè)M嘴里一顆果仁什錦，順著看下去，就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顏從夢，一身淺玉色衣裙，顯得亭亭玉立。

    “她不冷嗎？”馮依依撇撇嘴，喝了一口茶，沖掉嘴里甜膩氣。

    “誰？”婁明湘問，隨后也看到了，“顏jiejie怎么穿這么少？不行，我的下去拉她上來?！?/br>
    說完，婁明湘起身走出閣廂，踩著樓梯走了下去。

    馮依依拍拍手上渣屑，也站了起來。

    “小姐，”秀竹那手指偷偷拽下馮依依袖子，小聲道，“你也要下去接她？”

    馮依依搖頭，手輕拍自己肚子：“零嘴吃太多，這里飽，我出去溜達溜達。”

    “小姐你，”秀竹看了眼馮依依面前的大堆果殼果皮，頗為無奈，“那我陪你一道?！?/br>
    馮依依擺手，從椅背上拿起斗篷：“這出戲你沒聽過，留在這兒，我就去湖邊轉(zhuǎn)轉(zhuǎn)，丟不了?！?/br>
    怕秀竹不肯，馮依依又道了聲，只想自己走走，秀竹才作罷，只說一會兒就去找她。

    馮依依點頭，沿著樓閣另一側(cè)樓梯下來，離著湖更近。

    方才顏從夢那打扮，她如何看不出？加上那醒目位置，可不就是明著告訴別人，外面冷，趕緊請她進屋。

    婁家的湖比馮宅的大些，而且并未結(jié)凍，一片水被風(fēng)吹得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