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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75

分卷閱讀275

    從風云峽與毛族賤種宰制龍庭山,他們已忍得太久太久,幾乎忘了何謂“尊嚴”?!皩Ⅶ[族的叛徒碎尸萬段!至于毛族的僭位雜種,咱們將它綁回龍庭山告慰先人,再一刀刀活剮了它!”

    眾門人齊聲歡呼,爭先恐后沖入方桌,仿佛怕跑得慢了,連聶雨色的一片rou屑也分不到。平無碧被兩側奔過的弟子帶得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

    “呼雷劍印”是極耗內力的武功,如“不堪聞劍”一般,無法隨意運使,一擊不中,恐怕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一息之間連出三記劍印,遍數驚震谷百年群英,也罕有如此施為者。

    老人瞇著眼睛,欣賞勝利在望的美景,忽覺不對。

    (奇怪!怎地……怎地不見聶雨色的尸首?他們砍的是什么?)

    念頭一起,周圍空氣生出奇妙的擾動,仿佛隔著熱氣視物,景象蒸騰不休。

    --迷陣!

    他猛然轉身,視界被一小片白皙額頭占滿,接著心口劇痛,低頭見一根竹籌刺入胸膛,裹著膩滑深入。平無碧搖晃身體,疼得擠不出一點氣力,才明白何謂“錐心之痛”。

    “平長老,十丈方圓的“天煥三輝陣”決計不是笑話。你覺得好笑,是因為你太無知?!笔菪〉暮谝履凶拥?,竹籌緩慢而持續(xù)地深入著?!斑€有,奇宮之主從不逃亡,命我專程等在這里,是為亡你驚震谷。經此一役,相信龍庭山上,會有不同的想法?!?/br>
    平無碧張嘴卻無法發(fā)出聲音,驚恐地發(fā)現除了生命流逝,迷陣仍持續(xù)束縛他的身體?!疤鞜ㄈx陣是釣餌。”聶雨色懶憊道:

    “我在村中各處設下最簡單的幻惑之陣,唯一的作用就是迷人耳目、眩惑人心;這種陣法的威力很弱,影響又小,就算中了,感覺就像一晃神打了個盹,沒什么殺傷力。正因幻惑之陣是最根本、最基礎的迷陣,退無可退,光天化日這個罩門,對它的影響可說是微乎其微。

    “根本之物不管再微弱寡少,都是力量的來源。如我風云峽一系就算只剩三人,奇宮正位也絕不易主。你們這幫老而胡涂的蠢材,非要拿命,才能學會這么簡單的道理么?”

    他手握竹籌,將老人轉了個身,仿佛老人是轉經筒一類,而非汩血劇顫的垂死rou身。也許在聶雨色看來兩者并無分別。

    方桌--該說是“天煥三輝陣”--之間,驚震谷門人赤紅雙眼、彼此砍殺,舍生忘死地戰(zhàn)斗著。

    對他們來說,眼前之人全是“聶雨色”,亟欲殺之而后快……很快的,方桌間剩下不到十人,兩兩捉對廝殺,戰(zhàn)得遍體鱗傷,似還分不出勝負,耿照認得的僅余那名白衣青年,他陰險的師弟柳崗色則不知所蹤;而黃衫少年早已身亡,四肢扭曲如傀儡墜地,胸腹均被劍氣洞穿,骨碌碌地冒著血。

    就這樣,平無碧眼睜睜看門人自相殘殺,顫抖著斷了氣,死后雙目猶不能瞑。

    聶雨色扔豬rou似的把尸體摔上案頭,從容穿過相互砍殺的人們,踱回擺放棋墩的方桌,輕輕巧巧躍上桌頂,盤膝坐定,將算籌掃至一旁,拈棋吟道:“宮棋布局不依經,黑白分明子數停。巡拾玉沙天漢曉,猶殘織女兩三星!”

    “星”字方落,眾人倏醒,見長老慘死、黑衣死神卻在一旁托腮打譜,嚇得魂飛魄散。也不知誰起的頭,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慘叫,僥幸存活的弟子爭先恐后沖出方桌,慌不擇路連滾帶爬,沒命地往村外逃。

    喧嘩還未去遠,陡地村口傳來震天轟響,火光硝煙直沖天際,依稀有人形及肢體炸上半天高,驚震谷此行的幸存者盡數罹難。

    “這……這也是陣法?”耿照喃喃脫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火藥硝石,我在村口埋好了的。”聶雨色奇怪地瞥他一眼,仿佛覺得這問題很蠢?!瓣嚪ㄟ@么好用的話,我早開酒樓飯館了,還在這兒瞎攪和?礙事之人都已除去,現下,也該輪到你們啦?!?/br>
    第九八折天機暗覆,問道鋒狂

    耿照聞言一凜,見周遭景物仍不時輕動,迸出蟬翼摩擦似的細響,碧火真氣的靈覺始終保有一絲莫名危悚,非是聶雨色說笑而已。

    (迷陣……尚未撤去?。?/br>
    平無碧的穿心一蹴并未傷及筋骨,疼痛過后,他把握時間調息,扶著弦子的肩臂掙扎而起,卻不敢離開腳下三寸方圓。平無碧內功不俗,同出指劍奇宮,對五行術數等不可能毫無涉獵,在這位“天機暗覆”的奇門陣法之內亦討不了便宜,此刻迷陣既未解除,恐怕除了腳下,更無一處安全。

    “聶二俠,”他遙向桌頂的黑衣公子一拱手,未敢失了禮數:

    “在下耿照,忝為白日流影城七品典衛(wèi)。貴我兩家同屬正道七大派,歷來交好,在下與令師弟沐四俠頗有交情,日前方于越浦城內一醉,也算自己人了。若有誤會,愿與聶二俠賠個不是,望二俠海量汪涵,莫與我等計較?!遍L揖到地,執(zhí)的是晚輩之禮。

    聶雨色單手托腮,眼皮翻也不翻,“啪!”拈子定星,自顧自的下將起來?!白约喝??這一地橫死的,哪個不是自己人?我專殺“自己人”!”啪的一聲烈響,又一枚棋石落秤。耿照微怔:“這人好不講理?!焙雎犅櫽晟溃骸拔覇柲悖瞧ヱR是不是你的?”耿照老實點頭:“是在下之馬?!?/br>
    “追著馬來的小娘皮,也是你的人?”

    “是……在下的朋友?!彼荒芸隙櫽晟欠褚庥兴福澳愕娜恕痹圃撇幻庥行擂?,抓了抓腦袋,面上微微發(fā)熱。

    “啪!”聶雨色再落一子,冷笑道:

    “既然如此,你死也不冤了。路野色那蠢貨異想天開,搶你的馬來沖我的陣,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懷璧都有事了,這馬忒大一匹,死你個三兩回的也算公道。此其一也。

    “其二,那小娘皮既來追馬,又不追個全,與路野色胡攪蠻纏,雙雙闖入陣中,害我不得不將這“天煥三輝陣”向外拓開一丈,以防路野色逃出??芍@一丈之差,有天地云泥之別?”越說越怒,顯然這一丈之差影響甚巨。

    耿照本想道歉,但今日親睹陣法之奇,直是大開眼界,禁不住問:

    “向外拓一丈,有什么差別?”

    聶雨色重重一哼,怒不可遏:“陣拓一丈,害我不得不將閑雜人等納入陣中,又不能都殺了,令耳目清靜……丑,實在是太丑!我精研術數十余年來,臨陣施為,沒發(fā)動過這么丑的“天煥三輝陣”!”機靈靈一顫,似是想起白璧蒙塵,忍不住背脊惡寒。

    “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丑,對不住大家。那個我還有點事,可不可以……”

    茶棚另一頭傳來“閑雜人等”的咕噥,聽來頗為沮喪。

    聶雨色理都不想理他,抬頭射來兩道獰光,沖耿照森然笑道:“你若想不死,那也容易,只消告訴我,你是從何處學得……”

    “二位不好意思打個岔,我有點急事,在這兒實在耽擱太久……”

    “……我奇宮之獨門絕技“通天劍指”,我可考慮放你一條……”

    “……兩位聊得這么投機,要不要先放小弟出去,反正是丑……”

    “生路……”聶雨色突然轉頭咆哮:

    “你能不能別打岔?我正問著他哩!”

    “那先放我出去?。 憋L篁也火了?!拔也幌肼犨€不成么?莫名其妙!”

    聶雨色怒極反笑?!澳憔痛剿腊?!我偏不放。要水沒有,咸豆也沒有!”

    “是么?”風篁大笑:“既然如此,我自己出去!”

    鈴聲忽揚。

    風未擾動,一道匹練刀光橫掃而出,原本四周不時輕顫、透著虛妄的景物瞬間凝結,似被風壓夯作一團,再無尺蠖之屈,才連同視界里的一切,被暴雪般的刀芒一分為二--

    聲音在刀光過后倏又出現。

    聶雨色所在之處轟然迸散,棋墩、算籌、棋盅,甚至盅里或墩上的黑白碁石……位于方桌中軸的一切俱都兩分,砍破迷陣的雪浪刀華同時也砍開了行進路線上的所有實物,無分大小精粗;本應對剖的聶雨色早已不在原處,失去陣眼與陣主的奇門幻陣剎時崩潰。

    那感覺很難形容,但耿照身子一晃,便知迷陣不復存在。肌膚表面、耳鼻竅中仿佛殘留一絲濕濡悶浸的奇異觸感,然而除了汗?jié)n血污,迷陣并未在他身留下任何可感的實體。

    清脆的鈴聲漸漸沉落,卻依然動聽,而發(fā)聲的銅制駝鈴原是來自刀首的垂飾;無論使刀之手如何有力沉穩(wěn),也不能使駝鈴無聲。會在刀上飾鈴,是因為太有自信、過于光明,抑或只是無所用心,純然喜歡那自由無依的清脆聲響?

    迷陣的擾動消失,耿照終于有機會看清男子的長相,才發(fā)現與先前的想象差之千里:

    風篁是一名高大結實的中年男子,全不像文士儒者,滿面于思、鼻作鷹鉤,糙如磨砂的肌膚被艷陽曬成油亮的紅褐色,厚發(fā)又卷又硬,根本梳不成髻,只能隨意扎在腦后。若非有雙愛笑不帶滄桑的眼睛,讓眼神比外表起碼年輕了十歲,模樣便似西北常見的走荒漠客,滿身抖不落的風塵。

    他披著一襲結實的長舊披風,防風的裹頭長巾在頸間隨意繞了幾匝,束腕的臂鞲一路纏到肘后,打著綁腿似的雙股皮繩。發(fā)出驚人刀光的長刀形如新月,刀弧卻平緩得多,外鞘纏著厚厚的毛皮,長柄是標準的雙手帶;刀首末端的銅環(huán)之上,果然吊了兩只荔枝大的銅鈴,鑄造甚是精巧。

    耿照只看一眼,便知此人有毛族血統(tǒng),他們強壯得像野獸,速度、氣力以及敏捷的反應均遠勝常人。據說西山韓閥麾下的勁旅“飛虎騎”專門選拔這樣的人,故爾天下無敵,威名遠播。

    深目高顴、行旅裝扮的虬髯男子手按刀柄,忽然一笑。

    “我中計了,是不是?”

    “也不算是計,不過是點小心機?!?/br>
    廣場的另一端,聶雨色重新盤膝坐上最外緣的方桌,鄰桌便是平無碧的尸首,萬不得已時抓起一扔,便是現成的盾牌。試出對手的能耐,他警覺地退到安全線外--當然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結果。

    “若非如此,你也未免藏得太深?!?/br>
    黑衣公子換手托腮,另一只手撐著膝蓋,饒富興致地眺望著另一頭的陌生人。

    “你這下是西山問鋒道狂風世家的手筆,沒記錯的話……嗯,叫“散回風”。據說狂風世家之刀質樸剛健,不重套路,以一息的出刀次數區(qū)分境界,“一式散回風”代表入門,一息間只能全力劈出一刀,二式便是連出兩刀,以此類推。方才閣下那一手,卻是幾式散回風?”

    一吸一吐曰“一息”,本指極短的時間。

    而練武人之謂一息,除了計量時間速度,亦指一次提運內力之內所為,直到力竭換氣為止。一息間連劈數刀雖非難事,然而刀刀皆全力施為,壓縮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接連并至,刀勁相迭,便十分駭人了。

    問鋒道狂風世家昔日亦有“刀浪”的別名,狂風之快,尚不足形容那種明明只與一人對敵、刀勁卻迭涌而來的恐怖;一刀都接不下了,頃刻間連來數刀,誰不喪膽?故爾稱之。在金刀門柳氏崛起之前,西山夜煉、狂風俱為刀壇鋒首,各領一時風sao。

    風篁淡淡一笑。

    “以問鋒道的算法,該是六式罷?”

    “喔?”聶雨色不禁挑眉:

    “二十年前,問鋒道風老家主與柳氏金刀一戰(zhàn),不幸落敗封道退隱,再加上“夜煉刀”修玉善金盆洗手,刀壇從此獨尊西山金刀門。當年風老家主落敗之招,恰恰是“六式散回風”,適才你明顯未盡全力,若決心向柳家搦戰(zhàn),當能重振家聲,君何流落江湖,甘心埋名?”

    風篁哈哈大笑。

    “你繞了半天,只想挖我的底。”

    他把玩著桌頂空杯,怡然笑道:“我十幾歲上家道中落,家主封道歸隱,我的確有過這般想頭,欲習得絕世刀藝,打敗柳氏,重振狂風世家。

    “幸而遇見家?guī)?,經他老人家一語破障,方知虛名榮辱,皆違道心。我若日夜想著報仇,想著柳氏金刀,今日斷不能練至六式散回風的境界,縱使勝了金刀門,難道日后便不會被余子所敗?

    “聶雨色,我對你們指劍奇宮的恩怨沒興趣,我是真路過,坐下喝茶……算了,不說這個,說了火大。你怕我泄漏今日所見,我便立個誓與你:想要風某泄漏只字詞組,須問我手中之刀!如此,你能放心了罷?”

    聶雨色對他始終忌憚。

    自風篁坐下,他便格外提防這名看不出深淺的漢子,還在路野色、甚至長老平無碧之上。那“六式散回風”可說直接落實了他的懷疑,單以實力來看,此人果然是今日最難纏的對手,威脅更勝那名內力渾厚、身懷本門絕學的耿姓少年。

    奇門陣法不比拆招應敵,須預作準備。“天煥三輝陣”是他精心設計,用來對付驚震谷一行的陷阱,量身打造、準備充分,方能收此奇效。如今陣中染血,陣眼又經“呼雷劍印”與“六式散回風”雙重破壞,早已殘破不堪,他亦耗損不少內力,再難集中催動陣法。凡此種種,均不利于應付強敵。

    對聶雨色來說,“戰(zhàn)”不過是手段,是拿來談判的籌碼,“和”毋寧才是真正的目的。否則殺則殺矣,何必探他的底細?

    風篁也是老江湖,利害了然于心,見聶雨色眉間稍解,明白雙方已有共識,持刀起身,瀟灑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就此別過。聶兄,請?!鞭D頭遙喚:“耿兄弟、弦子姑娘,咱們一道罷?路上也有伴?!?/br>
    聶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