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歡喜。”

    耿照回想雷亭晚之言，前后一兜，似乎真有此事。“帶我去?！?/br>
    礬兒嚇得魂飛魄散?！昂谩脻h爺！這……這萬萬使不得。若教十爺知曉我不是……我是……小的左右是個死。我家八爺?shù)氖侄巍瓎鑶鑶鑶?，您還是行行好，一掌打死我罷?！碧闇I縱橫，模樣極是可憐。若非知道他擅于作偽，任誰看了都不免心軟。

    耿照忽然驚覺，自己的心腸變硬了。

    在他心里，終于有些人是無可饒恕、不值得同情的，放任這些人，徒令的善良百姓遭受不幸。在這個世上，岳宸風(fēng)并非是獨(dú)一無二，像他一樣的人遠(yuǎn)比想象中。

    他并不同情淚眼汪汪的少年。礬兒的手段本領(lǐng)興許不及他的主人，惡念卻沒什么分別，不帶少年同去，純粹是嫌累贅罷了。耿照冷冷道：“十爺處怎么走？”待交代完畢，一掌打暈礬兒，點(diǎn)了xue道縛起手足，拿布塞了嘴巴，踢進(jìn)角落里去。

    “我去雷冥杳處找劍?！彼筋^進(jìn)密室，交代弦子?！伴_鎖后先別進(jìn)去，小心有機(jī)關(guān)。不管得手與否，我很快就回來。”

    “嗯。”弦子皺著眉，專心與鎖孔奮戰(zhàn)。

    ◇◇◇

    耿照施展輕功，沿山諸院的守備較平地更森嚴(yán)，他沒有弦子“蛇行鱗潛”的匿蹤功夫，即使盡力閃躲，中途仍撞上一撥巡衛(wèi)。

    他想也不想便出手，神術(shù)帶鞘拍暈兩個，左臂一圈一轉(zhuǎn)，另外二個撞成一團(tuán)，頭破血流倒地抽搐；不過眨眼工夫，最末一人發(fā)現(xiàn)只剩下自己，嚇得結(jié)舌失聲，舍了同伴拔腿就跑。

    耿照足尖一挑，一柄鋼刀毒蛇般離地昂起，“颼！”正中背門，刀尖貫胸而出。那人腳下不停，一路跑上了廊階，跌跌撞撞撲入一間沒上鎖的廂房，這才倒地?cái)鄽狻?/br>
    耿照一手一個，分別拎起那四名不知死活的赤煉堂弟子，擲入房中，閉起門牖，翻越幾堵高墻，潛入十太保院中。比起雷亭晚處的簡單樸素，此處當(dāng)真是雕梁畫棟、箔金髹紅，亭臺樓閣，無不極盡精巧能事。

    耿照讀書不多，說不出“俗麗”二字，但橫疏影的品味是極高的，流影城之內(nèi)大到建筑土木、小至執(zhí)敬司弟子的制式袍服，俱都充滿她恬靜素雅之中、又不失高貴的風(fēng)格與喜好。他看得慣了，只覺此間的主人太過貪心，恨不得將最美、最貴的東西通通堆在顯眼處，濃麗壓人，反覺喧擾。

    這還是在夜里。院中俱是女子繡閣，侍女們早早便熄燈就寢，連主屋都無燭照，幾座高高低低的閣樓沐在月華之中，浮華略褪；若是日間來到，定覺眼花撩亂。

    主閣位在院里最深處，倚著山壁挖出一個小小的人工湖泊，兩層閣樓建在湖心偏后的地方，距閣后的平直山壁約五六丈，就算站在峰頂往下望，也只看得到屋頂，難窺閣中動靜。放索縋下峭壁，又還不到能一蕩飛上屋檐的地步，主人安居其中，不怕人窺看闖入。

    繡閣與湖岸只一條繞折的九曲橋連接，設(shè)計(jì)與水月門中的水風(fēng)涼榭相似。但水風(fēng)涼榭的九曲廊橋設(shè)有檐頂，彎繞是為了獵取湖景，曲度平緩得多，岸邊則泊滿彩繪小舟，就算不走廊橋，誰都能撐船過去。

    這兒的九曲橋卻是沒頂?shù)?，繡閣樓頂居高臨下，誰來誰去一目了然；橋身曲折劇烈，難以直奔而入。整座人工湖泊上只有一條菱舟，不是系在岸邊碼頭，而是系在閣畔。

    --“我可馳驅(qū)，彼難寸步”，恐怕就是這座閣樓的排設(shè)題旨。

    做足防備，繡閣終能夠四面鏤空、飾以紗幔，內(nèi)里以屏風(fēng)相隔，令閣樓主人放心享受湖上飔涼，不虞他人覬覦。再怎么閃躲，也躲不過毫無遮掩的九曲橋，耿照大方現(xiàn)身一掠而過，攀著閣椽綺窗上了二樓，縱身躍入--

    他并不打算偷偷摸摸的。如果找劍時遭遇雷冥杳，就直接以武力解決。

    雷冥杳顯然另有放置衣物文書等日?，嵨锏姆块g，繡閣樓頂能翻找的地方不多，只有一張鋪著織錦的八仙桌、幾把蓮形圓墩繡凳，琴幾香爐、書篋屏風(fēng)，就是沒有貯劍的劍匣。

    （那就是在樓下了。）

    耿照捏了捏眉心，隨意坐在一把蓮墩上吹吹湖風(fēng)，想要驅(qū)散腦中的醺然。也許是酒意，也許是顱內(nèi)的刺痛使然，碧火功敏銳的知覺初次不生作用；察覺時，“喀啦喀啦”的清脆屧響已來到樓梯口。

    “刺你一記不夠，還來找死么？”雷冥杳尖銳的聲音冷冷的，充滿挑釁與譏誚。

    耿照閉著眼蹙眉，連頭都沒轉(zhuǎn)。雷冥杳什么時候刺了他一劍？

    “映日朱陽在哪？”聲音低沉沙啞，宛若獸咆。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雷冥杳恨聲長笑?！皠倓偹蛠恚F(xiàn)在又想要回去么？你當(dāng)我是什么！雷亭晚，你未免欺人太甚！”

    耿照一怔，緩緩回頭?！澳憧纯次沂钦l？”

    雷冥杳站在樓梯畔，白生生的手掌扶著梯欄，長發(fā)飛散，身上的細(xì)薄睡褸被風(fēng)吹動。

    因?yàn)閮H在交襟處隨意系了根綢帶，睡褸有些松垮，敞開的對襟之間，露出綴著大紅滾邊的蓮紅軟綢抹胸，滿滿裹著兩只堅(jiān)挺玉乳。睡褸的下擺應(yīng)風(fēng)微分，露出一雙白生生的裸腿，趿了雙高高的紅繩木屐，涂著鮮紅蔻丹的玉趾小巧晶瑩，大腿曲線卻是結(jié)實(shí)緊致，在月下略顯幽藍(lán)，一看便覺肌膚涼滑，觸感絕佳。

    赤煉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生了一張絕艷面孔、好著男裝的“燕驚風(fēng)雨”雷冥杳，自始至終就是女兒身。耿照一摸她腋下便知曉，那綿軟彈滑的手感，只能來自女子的胴體。

    這事在赤煉堂里并不算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層級也錯雜：同列“十絕太?！钡钠溆嗑盼唬械那宄?，有的只是隱約知道；便是十爺院里的丫頭，也有知與不知的。但所有知道的人都守著一個不成文的默契，至少在公開處，決計(jì)不能討論十爺?shù)氖隆?/br>
    因?yàn)槔宗よ貌坏桥?，還是赤煉堂水陸各碼頭的總瓢把子、“裂甲風(fēng)霆”雷萬凜的女人。與雷萬凜有關(guān)的一切誰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江湖已逾十年，情況依舊沒有改變。

    在這個男人當(dāng)家主事的時代，赤煉堂橫行東海，是公認(rèn)的“江湖大幫會”，勢力席卷天下；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甘為風(fēng)火旗拋頭灑血，不惜身家。赤煉堂的聲勢，在雷萬凜的手里達(dá)到巔峰，危機(jī)也是。

    直到此人封刀隱退、不再過問幫務(wù)，十?dāng)?shù)年間，江湖上再沒有出過一號人物，能像雷萬凜那樣接近“武林至尊”四字。

    雷萬凜退隱之后，赤煉堂群龍無首，勉強(qiáng)維持了兩年平靜，而后自總壇十絕太保以下，各水道轉(zhuǎn)運(yùn)使、堂口、碼頭……無數(shù)自認(rèn)有實(shí)力的首腦們或陽奉陰違、或各懷鬼胎，幫內(nèi)暗潮洶涌，潰勢一觸即發(fā)，風(fēng)火連環(huán)塢面臨雷家開宗立派以來最最兇險(xiǎn)的局面。

    傾危之際，幸賴大太保雷奮開率麾下指縱鷹，接連消滅了幾個欲舉反旗、叛象鮮烈的游離勢力；而越浦這廂，以四太?！傲栾L(fēng)追羽”雷門鶴為首的鐵派，也向新就任的鎮(zhèn)東將軍慕容柔輸誠，使總壇內(nèi)外的形勢穩(wěn)定下來。

    鐵可制兵，亦可鑄錢。所謂“鐵派”，即是幫內(nèi)主張平穩(wěn)經(jīng)營事業(yè)、用銀錢代替江湖喋血的文治派，是相對于雷奮開之流、曾隨總瓢把子一刀一槍打下基業(yè)，江湖色彩鮮明的“血派”而言。

    大太保與四太保素來不睦，幫內(nèi)鐵、血二派的領(lǐng)袖人物各顯奇能，分別壓下了反跡，江湖人原本預(yù)期此舉將迎來一場奪權(quán)血戰(zhàn)，大太保雷奮開卻宣布：他的作為乃出于總瓢把子雷萬凜授意。如今內(nèi)亂既平，總瓢把子希望由老四來帶領(lǐng)赤煉堂，他老人家則暫居清幽寶地，直到養(yǎng)好身體為止；這一晃眼，倏忽又過十年。

    “雷萬凜現(xiàn)于何處”、“雷萬凜所圖為何”，一直都是武林中人茶余飯后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

    有人說他早不在人世，“總瓢把子說”云云，不過是老大雷奮開與老四雷門鶴之間的斗爭；也有說他倆連手殺了刀法超卓的雷萬凜，然后一個扮黑一個扮白，瓜分雷家的基業(yè)。

    當(dāng)然也有很多像染紅霞這樣的人，寧可單純相信：即使是權(quán)傾當(dāng)世、一時無兩的幫會龍頭，在連失五名愛兒后，也會傷心得隱居起來，只為了幫會義氣，還與這片紛擾塵俗維持最后一絲牽系……

    但無論如何，“裂甲風(fēng)霆雷萬凜”七字，甚至“總瓢把子”的稱呼，從沒有離開過風(fēng)火連環(huán)塢，就像一片永遠(yuǎn)驅(qū)不散的陰霾，始終籠罩著血河蕩。要想知道雷萬凜的下落，有兩人至關(guān)重要，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雷奮開；而另一個，則是他此生唯一的寵妾。

    雷萬凜與雷夫人感情甚篤，眾兒女均是一母所出，這在江湖幫會的首腦之間--尤其是像赤煉堂這樣的規(guī)模--極為罕見。

    他頭一回喪子時，一名時年十四、姿容端麗的小小艷伎撫慰了總瓢把子的傷痛，從此雷萬凜身邊多了名寵姬。他甚至把少女送到南陵的轅厲山始鳩海，從名師習(xí)得一身出色的輕功暗器，給了她一個名字和身分，讓女郎成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再是巴望男子垂憐的玩物。

    雷奮開若是總瓢把子輝煌功業(yè)的最后一抹余暉，那么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萬凜沒帶著她引退，反而將芳華正茂的艷姬留在鐵血江湖之內(nèi)，本身就是啟人疑竇之舉。

    風(fēng)火連環(huán)塢從上到下，所有人總是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仿佛稍不注意，拄刀斜坐的總瓢把子便從兩人身后的幽翳里浮出，橫眸霸笑，以人所不能聽的幽冥言語，一一細(xì)數(shù)十年來每個人的功過賞罰……

    ◇◇◇

    雷冥杳望著他一怔，嘴角忽顫，詭秘的神情乍現(xiàn)倏隱，又回復(fù)成那副鬼魅似的幽冷。不知為何，耿照直覺她剛剛在笑；而現(xiàn)在，則是忍笑。

    “扮成這個樣子，也算是有點(diǎn)誠意了?！彼涿镙p哼，斜著妖麗的眉眼上下打量著。

    雷冥杳無疑是極艷的女子，杏眸微勾，瞇起來貓兒也似。鮮菱般的姣好唇瓣粉粉潤潤，抿起處鮮紅欲滴，越邊緣色澤越淡，到嘴角又是一勾；襯與淡細(xì)的法令紋，與其說“美”，不如說是“妖”。貓妖化人，也不過就是這般。

    她目光移到他胸膛?！胺讲烹S手批了你一劍，叫得忒慘，原來也是裝的。我就說唄，堂堂赤煉堂八太保，哪能如此膿包？刺著的手感也不像?！?/br>
    （她……她將我當(dāng)成了雷亭晚？）

    天外忽來一筆，耿照恍然大悟。

    雷亭晚長在七寶香車之內(nèi)，一出機(jī)關(guān)車，又能化身千萬，對面難辨。身邊若有這樣一個人，該如何分辨是不是他？答案自是“夜麝亂蹄香”?；叵肜淄ね砼c礬兒的對話，他忽明白少年何以躍躍欲試、又猴急個什么勁兒，不由一陣惡寒。

    他們這樣對她……有多久了？只雷亭晚的侍童才有這種“特權(quán)”，還是每個點(diǎn)了“夜麝亂蹄香”的男人她都無法分辨？耿照不愿再想，此間令他頭痛昏沉，沒來由的厭憎起來，沉聲道：

    “映日朱陽呢？交出來！”

    雷冥杳渾無防備，被喝得嬌軀一顫，癲狂般咯咯尖笑起來，咬牙恨聲道：

    “好！學(xué)得像極啦！很有些意思?！必宽柠惾艘灾讣饣^扶手，緩步拾級，薄褸下擺如蟬翼飄舞，雪白的大腿若隱若現(xiàn)?！澳枪⑿盏男∽哟蛄宋倚乜谝挥?，你讓我刺回來，我歡喜了，便把劍還給你?！?/br>
    她摘下一柄飾劍，鏘啷一聲秋泓映面，青光照亮了艷麗已極、渾不似真人的雪白臉蛋，劍尖指著耿照的胸口。“你說好不，雷郎？”

    第八二折獸伏而出，蛇蝎心計(jì)

    耿照無法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蛟S是不想分辨。

    雷冥杳遠(yuǎn)遠(yuǎn)不是他的對手，該懼怕的人是她才對。

    長劍挽了個劍花，挑向他的胸膛。這一手至少有五處破綻，耿照手眼未動，已掠過三種不同的化解手法：截住修長的粉頸、扭斷皓腕，或鉤指穿破堅(jiān)挺的酥胸，生生將鼓跳著的溫?zé)嵝淖迂喑觥?/br>
    回神驚汗，識海中的殘酷畫面讓他從腳底涼到腦門，激靈靈一顫。

    雷冥杳信手一掠，劍尖“噗！”扎進(jìn)他厚厚的胸肌，銳利的穿刺感令男兒濃眉微蹙，鐵鑄的身子卻仍未動。碧火功的感應(yīng)在夜里無比靈透，這一劍不帶殺氣，就算雷冥杳忽然動念想殺人，他也有把握在劍尖透體前將她制服。

    冷冷回望，雙眼在夜幕里凝銳生寒，微醺中帶著威壓。

    女郎瞇著眼，面頰暈紅，呼吸急促，軟緞抹胸密裹的奶脯起伏劇烈，兜緣平貼胸口，鎖骨宛若兩枚珊瑚杈子，居間一抹圓凹，說不出的誘人。其下一片削平的玉壁也似，只差分許便要浮出胸肋，薄得恰到好處。

    有的女子天生盛乳，連胸腋都無比豐盈。她生就一抹細(xì)胸，肩頸勻直，說是骨感亦不為過，蓮紅的抹胸緞面卻是峰巒挺秀，聳得精繡全走了樣；盈潤的乳廓懸在束圓的小腰上，雖無符赤錦之綿厚，舉手依舊晃如潮泛，煞是暈人。

    “好氣魄！”

    雷冥杳放肆大笑，身子歪倒，如飽飲醇酒，腕上功夫卻未稍減，皓腕一抖，劍尖自他胸口滴溜溜一轉(zhuǎn)，紅漬擴(kuò)散，于幽藍(lán)間看來宛若墨染。

    耿照濃眉一軒，強(qiáng)抑著莫名的躁動，雷冥杳卻自己扒開了襟口。

    她的睡褸是大袖對襟的形制，若用綾羅，便成華貴的鈿釵禮服；但這件偏以薄羅輕紗裁制，只在領(lǐng)口衣緣綴了條寬邊花綢，紗衫里除了蓮紅抹胸裹著的地方，無不是香肌透雪，直與半裸無異。

    胸間乳肌上一點(diǎn)殷紅，恰于丘峰賁圓、曲線初鼓處，須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