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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開格;薛百螣冷哼一聲,不等兩臂肌膚相觸,左手已穿入中宮,拿的仍是喉頭。 密室之中最大的缺點,就是毫無騰挪閃躲的余裕。耿照避無可避,右腕一滾,以手掌壓著薛百螣左手背腕相交之處,硬生生將這雷霆萬鈞的一叉按了下去……兩人均是盤膝端坐,全身各處無由動作,只以四條手臂穿插翻格,越打越快,頃刻間已換過數(shù)十招,薛百螣始終叉不到耿照的喉頭,耿照卻也擺脫不了他的雙手。 “有本事!”薛百螣冷冷一哼,不覺激起了好勝之心,索性不用內(nèi)力,純粹與他較量擒拿招數(shù);沒了勁力不足、真氣難繼的種種顧慮,出招越見迅捷狠辣,妙著層出不窮,確有傷前六七成的水平。 他手上不附內(nèi)力,即使被擊實了也只是皮rou之傷,臨敵搏命時如此,簡直就是兒戲。 耿照難以抵擋薛百螣的精妙招數(shù),一輪猛攻之下,防御圈驟然被破,眨眼間捱了十幾下指戳掌截、拳掄肘頂,不過就是疼痛瘀腫罷了,卻能清楚感覺老人爭強好勝的企圖,又好氣又好笑:“原來你外孫女便是像極了你,才惹出這些麻煩?!斌@惶之心盡去,拼著皮粗rou厚無所畏懼,奮力還擊。 漆黑的斗室里伸手不見五指,連想起身不碰頭、轉(zhuǎn)身不磨肩都難,兩人四臂不住推移騰挪,擠壓風(fēng)咆。 原本是薛百螣壓倒性的掌握形勢,漸漸耿照跟上速度,有來有往;斗得越久,他對明棧雪所授的擒拿訣竅體會越多,一一與心中所藏的“那件事”相印證,領(lǐng)悟也越加透徹,頓覺其中處處妙著,勢中有勢、招里藏招,卻又中天不動,如月映萬川,幻者皆幻,破論中觀。 薛百螣的錯愕卻遠在他之上。 白帝神君目光如炬,黑暗中一眼便識破這名不守清規(guī)、出言無狀的小花和尚,正是當(dāng)夜渡頭曾見的那名黝黑少年,對耿照有多少斤兩無不了然于胸。 原本以為自己重傷無力,索性純以招數(shù)取勝,越打卻越是心驚:這少年所使,分明是一路極罕見的擒拿絕學(xué)!兩人拆解到后來,只見耿照雙肘微黏、兩臂交錯,十指如捧蓮花;明明動作極小,無論自己如何出手、如何取巧橫進,卻都不脫少年交迭如蓮的臂間。 若非他對這路手法尚未純熟,不時打著打著忽露迷惑、再打片刻才又恍然大悟,一臉心癢難搔的模樣,恐怕早已壓制住薛百螣的擒拿攻勢。薛百螣被激起了好勝心,咬著一口煙硝火氣:“老夫若被一名輕浮后生所敗,還叫什么“白帝神君”!”指掌運勁,嗤嗤有聲,竟是絕學(xué)“蛇虺百足”! 耿照還未會意,體內(nèi)的碧火真氣先感應(yīng)殺機,自行發(fā)動,他在不知不覺間也以道門化勁拆解;薛百螣強橫無匹的指勁接連被卸開,縱橫迸射,四壁石裂粉飛。耿照雖卸開了指勁,但薛百螣一運真氣十指如鐵,硬碰硬也十分難當(dāng),不自覺地加緊催谷內(nèi)力,想將薛百螣震開。 兩人都在無意識之間加強勁力,想要一舉壓倒對方,驀地薛百螣一陣哆嗦,忽然矮著頭向前撲倒,仿佛中風(fēng)癱瘓,渾身抽搐。耿照格開他的雙臂,才發(fā)現(xiàn)薛百螣軟綿綿地活像一灘爛泥,一股逼人的旱雷勁力卻由相接處透了過來,電得他半身發(fā)麻;還未反應(yīng)過來,薛百螣已一頭撞上他胸口膻中xue,發(fā)出痛苦呻吟。 “膻中”是任脈大xue,是人體至關(guān)重要的要害之一,便是幼兒輕輕以竹簽一戳亦能致死,何況是雷丹破裂所爆發(fā)的紫電雷勁?耿照頓覺眼前一白,痛苦無比,似要被電勁鼓爆軀體,炸成灰燼,偏偏又叫喊不出,全身涌汗如漿。 ◇◇◇ 岳宸風(fēng)一掌拍落,打中的卻是楚嘯舟。 他從何處竄來、又是如何突入戰(zhàn)團中,在場竟無一人看清。 岳宸風(fēng)這一掌意在制服漱玉節(jié),只用了三成勁道,楚嘯舟被打得倒退兩步,手里的布包“唰!”直指岳宸風(fēng);岳宸風(fēng)左手三指一合,將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面前,距離鼻尖僅僅一寸之遙,鼻息陡然間吹落幾根粗硬唇髭,不覺笑贊: “好刀!” 指尖用勁,嗤嗤幾聲裂帛急響,綢布包巾鼓脹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異的蛇形彎刀。尋常彎刀不過尺半,這刀光是刀刃便近乎三尺,已較一般長劍更長;刀柄更是頎長,上有暗赭纏革,形狀雖是彎刀,刀柄、尺寸卻更像是斬馬刀。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栗。刀身扭曲如蛇,刀尖便是一枚抽象的三角蛇首;刃體在靠近握柄處有一彎弧,要說是吳鉤原也使得。 楚嘯舟唇畔咬著一抹鮮血,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是白得滲青,高瘦的身子如墨梅鐵干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動,低聲道:“足夠殺你?!笔窆?jié)早已將瓊飛扯退了幾步,以身子遮護女兒,揚聲道:“嘯舟,不得無禮!” 岳宸風(fēng)指勁一收,毫不懼蛇刀前搠,取了自己性命。仿佛回應(yīng)他的自負與膽色,楚嘯舟收刀臂后,按著傷處緩緩倒退,任誰看了都不懷疑他能突然止步出刀,于一擊間殺敵。 岳宸風(fēng)撫掌大笑,贊道:“好漢子!中了紫度神掌還能說話、能站立行走的,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頭一個?!?/br> 他這掌不到三成勁力,說這話固是有意吹捧,但在場眾人都是給紫度神掌種過雷丹的,對雷勁貫體時的劇烈痛苦可說是刻骨銘心,有人甚至捱不過那樣的折磨、當(dāng)場便咬舌自盡,因此無不佩服楚嘯舟的忍耐工夫。 漱玉節(jié)柔荑連揮,輕拍他幾處大xue,裊裊下拜:“這孩子不通世故,并非有意頂撞。懇請主人寬宏大量,賜下丹藥?!痹厘凤L(fēng)笑道:“這個自然。是了,他叫什么名字?” 漱玉節(jié)道:“回主人的話,這孩子叫楚嘯舟,乃水神島累世家臣。其父于兩年前身故,他孝期未滿,未能繼承“越王蛇”的族號。妾身原想等明年行過大禮,再正式引薦給主人,請主人種丹賜藥?!?/br> 岳宸風(fēng)點頭?!霸瓉硎浅咳坏膬鹤樱⒏笩o犬子??!楚湛然昔年曾為符老宗主掌刀,如今其子又為宗主掌刀,將來也要替少宗主掌刀么?很好,很好?!?/br> 楚嘯舟背上的蛇形彎刀,正是五帝窟三樣鎮(zhèn)門寶物之一的“食塵”,與漱玉節(jié)腰間佩帶的細長儀劍“玄母”是一對。歷任帝窟之主用劍不用刀,于是從五島菁英中挑選一名掌刀使,由其執(zhí)掌“食塵”,受重視的程度不言可喻。 “今年幾歲啦?”岳宸風(fēng)又問。 漱玉節(jié)只道他有意拖延,欲延長楚嘯舟受雷勁折磨的時間,面上不動聲色,恭順道:“今年二十四了?!痹厘凤L(fēng)恍然道:“我想起來啦。頭一年造冊核驗之時我見過他,那年剛滿十八。短短幾年間,武功可進步得很快??!” “主人謬贊?!?/br> 岳宸風(fēng)把玩著那枚暗紅色的辟神丹,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棟梁,宗主也不必拘泥俗禮,既然今天種了丹,讓他繼承水神島楚氏一門罷。今日起,你便是“越王蛇”楚嘯舟了?!睂⒌に幰粧?,楚嘯舟反手接住,卻不稍動。 誰都明白,薛老神君的生死就看這丸丹藥了。即使是寡言孤僻、不通世務(wù)的楚嘯舟,也知不能隨便服下這最后一枚無主的辟神丹。 漱玉節(jié)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終于明白今日之局無可挽回,不能失了薛百螣之救,再平白賠上一名楚嘯舟,當(dāng)機立斷,溫婉道:“嘯舟,快把藥服了,謝過主人?!背[舟依言服藥,低聲道:“多謝主人。” 岳宸風(fēng)又坐了一會兒,除了交代搜捕耿照等三人,也提到天羅香就在左近,讓漱玉節(jié)密切監(jiān)視,時時回報,對明棧雪之事卻只字未提。吩咐停當(dāng),便起身離開,眾人一路送出院門,那五名精心挑選的童貞美女與符赤錦也隨岳宸風(fēng)一起離去。 漱玉節(jié)打發(fā)眾人下去,只領(lǐng)著何君盼、杜平川等親信回來。瓊飛見弦子跟在母親身后,不覺有氣,怒道:“你是跟屁蟲么?怎不找點別的事做?”弦子面無表情,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瓊飛還欲生事,漱玉節(jié)華容丕變,素手一揚,“啪!”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瓊飛被打得天旋地轉(zhuǎn),踉蹌倒退了幾步,勁力直貫足底,當(dāng)場站立不住,向后癱倒,被楚嘯舟及時扶住。 漱玉節(jié)出手極重,這一巴掌不但打得瓊飛嘴角破碎,面頰高高腫起,連浮腫的表面都瘀脹青紫,滲出些許血絲。自瓊飛有生以來,還未遭母親這般責(zé)打,撫著火辣辣的面頰睜大眼,一時竟忘了言語。 漱玉節(jié)猶不解恨,反掌舉起,何君盼忙攔在瓊飛身前,輕聲說道:“宗主息怒!這樣……會打壞臉蛋的?!倍牌酱ㄒ补笆謩窠獾溃骸白谥?,事已至此,應(yīng)別作良圖。那岳宸風(fēng)老謀深算,縱無少宗主,料想也還要尋別的事端?!?/br> 瓊飛錯愕之余,陡被頰上劇痛喚回神,淚水涌出眼眶,惡狠狠地回瞪母親,小手亂撥何君盼的柳腰,叫道:“何君盼你讓開!來呀,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怕!你……你們都欺侮我!”既憤怒又委屈,小嘴一扁,淚水撲簌簌地滑下腫脹的面頰,又被鹽刺得顫抖起來。 漱玉節(jié)氣得全身發(fā)抖,只是見她可憐兮兮的倔強模樣,第二掌便再也打不下手,半晌才嘆道:“都為你這小畜生,害了你外公性命!”瓊飛這時也隱約明白自己中了岳宸風(fēng)之計,但嘴上卻不肯輕饒,一指弦子: “都怪這小賤人!她若把小和尚還我,哪有這些事來?” 漱玉節(jié)怒道:“你還敢說!你知不知道,為了培養(yǎng)嘯舟,大伙兒花了多少心血?為了不讓岳宸風(fēng)發(fā)現(xiàn)他的武藝,水神島又冒了多么大的風(fēng)險?再過得幾年,待他練成帝字絕學(xué)中的頂尖刀法,咱們手里便多了一名奇兵,必要時殺岳宸風(fēng)個措手不及,重奪至寶,不但救眾人脫離苦海,更能延續(xù)本門宗苗! “而你今天,卻讓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費了,嘯舟不僅被岳宸風(fēng)盯上,還給種了雷丹,用掉了要拿來救你外公的最后一枚辟神丹!娘打你,你覺得委屈;你外公若有個萬一,還有嘯舟替你受的雷勁貫體之苦,你又覺得怎樣?” 瓊飛啞口無言,手撫面頰瞪著弦子,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碎尸萬段。 杜平川勸道:“宗主,丹藥沒了,須先將老神君救出石室,再圖治療。”漱玉節(jié)嘆道:“你說得對。嘯舟,“食塵”給我?!背[舟解下蛇刀,雙手捧過。 眾人來到內(nèi)堂,漱玉節(jié)握刀在手,勁貫蛇刃,“鏗!”一聲往密室前的青石磚墻削落,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紅火星?!笆硥m”乃削鐵如泥的道宗圣器,刀刃過處,墻上滑落一片巴掌大小、厚約半寸的青石片來,切口平滑齊整,竟如銼刀研磨一般。 杜平川拾起狹長的斷片檢視,又小心察看了墻上的缺損,不禁搖頭。 “怎么?”漱玉節(jié)也覺不對:“到底還是太勉強了么?” 杜平川搖頭。 “是形狀不對。以“食塵”之鋒銳,砍破磚墻只是時間問題,但這墻造得異常結(jié)實,無法使之自行崩塌,得硬生生砍出一個能伸手拉人、容肩膀通過的洞來;輪流為之,起碼也要兩個時辰。只可惜“食塵”不是一柄錐鑿。” 漱玉節(jié)持有的掌門信物“玄母”亦是神兵,可惜劍刃過于細長,砍斬石墻委實冒險。她嘆了口氣,持刀道:“我先來好了。少時若有不支,再請杜總管接手。”杜平川道:“黃島還有數(shù)名堪稱一流的刀客,使刀的功夫是極好的,可喚來相助。” 漱玉節(jié)搖頭:“老神君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受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吩咐弦子:“送少宗主、楚刀使回屋里歇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門一步。誰敢違抗,你直接打折她兩條腿,毋須請示;若還不從,格殺勿論?!?/br> 瓊飛極不情愿,但知道母親雖然溫婉,卻是令出必行、毫無轉(zhuǎn)圜的性子,不敢違抗,悻悻然地走出大堂,楚嘯舟與弦子隨后而去。漱玉節(jié)運使內(nèi)功,出刀如雨,接連削落石片,半個時辰后才由杜平川接手;杜平川內(nèi)力遠遠不及,也只支持了一刻,又換何君盼。 何君盼內(nèi)功深湛,她自幼修習(xí)“過山刀”的內(nèi)家刀氣,把練武當(dāng)作讀書、寫字一般的案頭工夫來看待,心志之專、用功之勤,居然被她練出了一身綿密柔韌的深湛內(nèi)力,連黃島土神島的一干家臣俱都瞠乎其后,遠遠不及。 她雖內(nèi)向文靜,卻善解人意,十分懂事,有主若此,誰不憐惜?與其說黃島之人將這位雙親早逝的聰慧少主當(dāng)成了天仙化人,倒不如說是全島所共同撫養(yǎng)的小女兒。在贊嘆她天資過人,又有毅力肯下功夫之余,誰都不忍心再督促她舞刀弄槍,鍛煉生死搏命的技藝;久而久之,居然養(yǎng)出了這么一個內(nèi)力極高、卻偏偏滿腹詩書,一點也不能打的女狀元神君來。 何君盼雖有長力,卻連刀也拿不好,雙手握著亂砍一陣,削落滿地石屑粉灰。 漱玉節(jié)勉強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何君盼香汗淋漓,卻絲毫不顯疲累,仍是一般的手忙腳亂,心想:“食塵雖是神兵,由不通刀法的人來使,難保不損刀刃。”片刻再也按捺不住,柔聲道:“君盼,你先歇會兒罷!我來?!鄙锨敖舆^蛇刀,撫著她纖薄細滑的美背以示嘉勉。 何君盼如何不知自己狼狽?紅著小臉一抹額汗,細聲道:“是……是我沒用?!?/br> 漱玉節(jié)笑道:“怎么會?以你的內(nèi)力修為,我在你這年紀(jì)時拍馬也趕不上哩!”撫著刀痕錯落的石墻,屈指輕叩幾下,瞇眼道:“快了,厚度只剩一半不到。再砍薄一寸,便能以掌力震開?!?/br> 聽到能以蠻力處理,何君盼紅著臉小聲道:“那……少時讓我試試好了?!笔窆?jié)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