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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比尋常的匕首略大些,說是長匕亦無不可,柄鞘的木質部分均裹以鈞藍色的細絨,銅件鎏金,此外別無花飾,然而有一股華貴雍容之氣,絕非凡品。 “這是家兄贈與貴城獨孤城主的禮物,在我出門之前,特別讓我隨身帶著,一有機會便上朱城山來,獻給獨孤城主?!?/br> 邵蘭生笑道:“我一路繪畫寫生,耽擱不少時日,拖到此時才上山,實在不好意思。家兄封爐多年,不再親自持錘上砧,此劍乃是家兄的得意作品之一,據(jù)聞城主廣搜天下奇珍、寶劍名刀,必定喜愛?!?/br> 那短劍入手輕盈,連身無武功的嬌弱女子都能執(zhí)起。橫疏影輕輕抽出小半截,頓覺眼前亮起一片青芒,劍刃上波光粼粼,似有無數(shù)游魚清影,于塘底側身巡回,若潛若翔,正是青鋒照正宗嫡出的獨門特征,取其“青鋒照面若游鱗”之意,故而得名。 在劍刃底部,接近鍔部的劍棱一側,鐫有兩枚指甲大小的方正古籀。饒是橫疏影博通詩書,也多看了兩眼才能稍稍辨識,俏臉不禁一變: ““正氣”……莫非是“鈞天九劍”之一的正氣劍?” “二總管博學多聞,邵某佩服?!鄙厶m生拈須微笑,笑容里不無得意。 橫疏影倒抽一口涼氣,強笑道:“如此大禮,怎可無功生受!三爺,這……” 邵蘭生舉手作安撫狀,笑道:“寶劍贈英雄,乃理所當然之事。以貴我兩家的交情,又豈止于一柄劍而已?禮尚往來,二總管切莫在意?!?/br> 現(xiàn)掌青鋒照大權的邵家三兄弟里,只邵咸尊一人是青鋒照的嫡傳。 三十年前妖刀作亂,東海七大門派損失慘重,前代青鋒照之主急公好義,門下弟子前仆后繼,俱都折在妖刀圣戰(zhàn)一役。所幸邵咸尊身為首徒,承襲一身絕藝,繼位后重新開枝散葉,師門香火遂得以保全。 青鋒照的鍛造技術遠勝赤煉堂、白日流影城,直追當年玄犀輕羽閣之盛。單論鑄煉之精,說“文舞鈞天”邵咸尊是當今東海三大鑄號人,恐怕異議不多,就連流影城的首席大匠屠化應都直承不如,青鋒照的實力可見一斑。 據(jù)說邵咸尊封爐之后,回首畢生所鑄,特別選出質地最優(yōu)、制程最精,而又具有不可取代之特性的九把劍,號稱“鈞天九劍”。九劍中七柄已有其主,邵咸尊封爐之后,每屆競鋒大會青鋒照均延請一位劍主攜劍參加,連續(xù)六年蟬聯(lián)鋒首,不僅聲名大噪,劍主亦覺與有榮焉,武林地位大大提升,賓主俱歡。 這柄短劍“正氣”,便是傳聞尚未有主的兩劍之一。 橫疏影怎么說也是兵器的大行家,傳說中的“正氣”在手,顧不得待客禮數(shù),頷首道:“妾身有僭了。”將短劍擎出鞘來,只覺極輕極薄,秋泓般的劍光一現(xiàn)而隱,并不刺目;稍微靠近,便覺寒毛豎起,可見快利。 她手腕外翻,將短劍平舉朝前,劍柄末端的劍首部位貼近鼻端,果然見得劍脊筆直,兩刃研磨均平,劍骨劍rou俱是一等一的手眼,轉頭吩咐鐘陽道:“去取一柄甲字號房的宇字級刀來?!?/br> 流影城器作監(jiān)的刀劍,共分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級,后四級用以區(qū)分量產(chǎn)品的優(yōu)劣,也就是出自學徒之手,前四級則是各房匠級師傅的作品等級;房號也標示不同水平,前優(yōu)后劣,以此類推。甲字號房的宇字級刀,便是量產(chǎn)品中的頂級之作。 鐘陽取來刀器,橫疏影命他擎出鞘來,“正氣”輕輕一揮,劍刃倏地沒入刀口,寂然無聲,不費吹灰之力便削下一小截來。在場鐘陽、何煦等都是見慣名兵的,也不由得咋舌,面面相覷。 “好鋒銳的一柄“正氣劍”!” 橫疏影于兵器上閱歷過人,目光如炬,登時看出此劍的奇異處。 凡兵器快利者,其質越堅,刃體越強,才能研磨細銳,也因此比重越大。除非用的不是鋼鐵,而是其他特異材質,否則大至砍刀小至匕首,無一例外。此乃不變的道理。 這柄“正氣”兼具“輕”、“銳”兩項相背的屬性,顯然是在劍刃與劍芯的鋼材上做了巧妙的配比,使劍刃極堅,能承受高溫差的淬火,以及更細致的打磨拋光,削鐵猶如裂紙;劍芯卻須減輕重量,同時仍能提供劍身所需的強度。一旦放大到了尋常長劍的尺寸,即有刃部包覆的鋼材太重、劍芯卻相對脆弱的嚴重缺陷,然而縮小制成短劍,卻又完美得令人瞠目結舌。 此外,橫疏影嬌小力弱,能持劍輕易削斷刀頭,顯示劍刃用鋼極少,甚至混入玄鐵一類的材料提高強度,同時又能在如此嚴苛的輕量標準之下鑄成神兵;而劍脊韌性十足,同樣是用鋼極少,摻入延展性極佳的珍稀材料烏金,才能達到大幅減輕重量的效果。 運用出神入化的合金技術鑄劍,本是青鋒照一脈獨有的特色。而劍刃、劍芯分開制作,拼合時卻無一絲縫隙,通體無瑕,連對著光線都看不出嵌合的痕跡,則是邵咸尊鑄劍三十多年來,得以傲視東境的驚人技藝。 “這柄正氣劍,巧就巧在一個“短”字?!睓M疏影凝視片刻,不由喃喃:“只可惜,它也只能是這般大小。若能鑄成三尺秋水,豈非天下無敵!”她醉心于劍的巧奪天工,此話本是無心,忽然省起自己失禮之至,心底掠過一絲懊悔: “流影城與青鋒照終究是對手,立場敏感。若被曲解為貶意,卻該如何是好?” 誰知邵蘭生毫不生氣,捋須一笑,居然頗為贊同。 “當年家兄鑄成此劍,我說的話也與二總管一般。家兄卻開解道:“正氣也者,不在長而在堅。義之我欲,利之我欲,取舍須靠本心。圣人說“雖千萬人吾往矣”,持以衛(wèi)道,則一丈之鋒可也,一尺之鋒亦無不可。此劍我以“正氣”命名,便是這個緣故。”” 邵蘭生笑道:“我后來一想,實在是有道理,便覺坦然?!?/br> 橫疏影暗自松了口氣,忙將短劍還鞘,連同藍綢劍衣一并交給鐘陽,嘆道:“家主的胸襟氣度,也可比圣人啦。妾身代敝上謝過家主、三爺,得此神兵,敝上定然歡喜?!眱扇送谱屢环髯月渥?,何煦喚婢女換過茶點饗客。 “三爺此行,該不是專程前來贈劍的吧?”橫疏影以杯蓋輕刮茶面,含笑啜飲。 邵蘭生笑道:“的確不是。不瞞二總管,家兄近日接獲消息,說鎮(zhèn)東將軍府有意介入三府競鋒,讓我在旅途間留點心。前幾日我來到王化鎮(zhèn)左近,聽聞將軍特使已上得朱城山,果然應了家兄之言,專程來見二總管一面,打探消息?!?/br> 橫疏影心中一動:“青鋒照接獲線報,竟還早了本城兩月余。看來鎮(zhèn)東將軍府在京里活動時走漏風聲,卻不知是慕容柔有意為之,還是純屬意外?!?/br> 像正氣劍如此名貴的神兵,邵蘭生絕不能無故攜出,更不會帶著游山玩水,這一趟拜會流影城,定是早有安排。而邵咸尊年初便已離莊,遠赴東海、央土兩道交界賑災,旅途間書信不便,以此推測:三爺口中的“近日”,應是邵咸尊出門之前。 也就是說早在兩月以前,青鋒照便已接獲線報,知曉鎮(zhèn)東將軍府將有動作。邵咸尊讓三弟帶著正氣劍在附近活動,一旦將軍特使離開朱城山,便立刻前來與橫疏影聯(lián)系。 橫疏影的耳目遍布天下,每年花在打點情報上的費用十分可觀,唯獨在平望都形成死角。當年她助獨孤天威出京,機關用盡,堪稱九死一生,此后不曾再履央土,就連重建情報網(wǎng)絡也是困難重重,只能倚靠行商,遠不如在平望都長期經(jīng)營人脈的青、赤兩家。 東海三大鑄號中,流影城與青鋒照一向交好,赤煉堂則是倚恃龐大的幫會勢力橫行慣了,跟誰都不好。與青鋒照交換情報、互利共生,向來是橫疏影的主張,她將岳宸風之言轉述一遍,邵蘭生搖頭冷笑:“這明擺著要打擂臺了。與“八荒刀銘”刀上見真章,除了一柄神兵,更須有幾分運氣。” (果然……青鋒照早就知道了。) 橫疏影察言觀色,見他無甚意外,不覺大起狐疑。 “確認已知之事,何必平白賠上一柄“正氣劍”?” 邵咸尊不可能未卜先知,他派三弟攜劍而來,乃是棋盤上的一只活棋。 鎮(zhèn)東將軍府強勢介入鋒會,這是三大鑄號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是從未遭遇過的情況;在最有可能攜手合作的對象附近,預埋一只進可攻、退可守的探子馬,是想當然爾的事,要是換成橫疏影也會這么做。 問題是:若岳宸風離開朱城山后,流影城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邵蘭生就沒有專程上山的必要。他應該帶著正氣劍盡快返回花石津本莊,飛馬請回邵咸尊,等流影城派來使者,尋求合作-- 弱的一方本就該主動尋求合作。如此一來,才能任強的那一方予取予求。 但邵蘭生并沒有這樣做。他親上朱城山,獻出“鈞天九劍”之一的名兵正氣,必然還有其他打算,其價值甚至在正氣劍之上。在岳宸風之后,朱城山若有堪稱“超乎預期的變化”的,那也只有……妖刀天裂了。 (難道,邵三爺是為了天裂刀而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繞彎說話,何煦匆匆入稟:“二總管……”抬望一眼,欲言又止。便只一瞥,橫疏影已與他換過眼色,憑借長久以來的默契,判斷來人非有什么難言之隱,淡然道: “起來回話!三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br> “是?!焙戊闫鹕淼溃骸八峦\幍脑S代掌門等一行,求見二總管?!?/br> (許緇衣?哼,來得好快?。?/br> 她前夜曾派遣一支武裝騎隊馳援斷腸湖,并修書一封,讓騎隊隊長面呈水月停軒的代掌門許緇衣,簡單交代染紅霞等人的情況。 次日騎隊回城,說天明之際在中途遇上許代掌門一行,同返水月停軒探查時,已不見妖刀蹤影。許緇衣安頓傷員后,也讓騎隊帶回口信,除了感謝云云,更請橫疏影照顧師妹,過些時日將上山拜謝,并接回染、黃等四姝。 沒想才兩天光景,這位代掌門便已投帖拜山,親自前來。若非接回染紅霞一事關系重大,非得代掌門親身出馬;便是斷腸湖那廂并無大礙,妖刀殺傷不多,毋須代掌門坐鎮(zhèn)指揮。無論哪一個理由,均是突兀之至,極不尋常。 橫疏影不動聲色,點頭道:“快請!”一邊起身向邵蘭生告罪,殷勤道: “三爺這回,千萬要在朱城山多待幾日,好讓我一進地主之誼。我讓鐘陽給三爺安排一處舒適雅致的獨院,三爺好生歇息,稍解旅途疲憊。午間再為三爺設宴洗塵,有關四府競鋒之事,我們筵席上邊吃邊聊?!?/br> 誰知邵蘭生文風不動,怡然笑道:“二總管休忙。我與代掌門許久不見啦,今日在貴城偶遇,也算是難得。二總管如不介意,邵某原想借花獻佛,借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也與舊友一敘?!?/br> 邵蘭生是青鋒照對正道六大派的聯(lián)絡人,素與各派首腦交好,此說倒也非天馬行空。橫疏影不好推辭,只得點頭道:“既然如此,還請三爺稍候。何煦!有請許代掌門,絕不可怠慢?!被仡^吩咐鐘陽:“速請染二掌院來偏廳一晤?!眱扇祟I命而去。 要不多時,一陣如檀如麝的淡雅清香飄入廳堂,鐘陽引領賓客而回,為首之人身段婀娜,生得高挑修長,腰肢既富rou感,曲線卻又緊致結實;連接上下首的飽滿胸脯與渾圓美臀,居間忽如險壑凹陷,落差之大,堪稱“瓠腰”,便是一身烏衣雪履仍不減風姿,正是水月代掌門許緇衣。 橫、邵二人起身相迎,橫疏影笑道:“許久不見,代掌門益發(fā)美麗啦!真?zhèn)€是天仙化人、風姿出塵,令人好生相敬?!?/br> 許緇衣微笑道:“二總管又笑話我了。讀經(jīng)修道,參的是生死解脫,身軀容貌不過是一具枵殼皮囊,不足掛懷。”妙目微抬,頷首道:“啊,三爺也來啦。久未至花石津拜望,不知家主及二爺可好?” 邵蘭生拱手道:“多謝代掌門關心,兩位兄長俱都安好。家兄還特別囑咐,待得杜掌門出關,讓我一定要走一趟斷腸湖,多多拜望她老人家?!痹S緇衣笑道:“有勞三爺和家主費心了。待家?guī)煿Τ沙鲫P,定然傳帖江湖同道,來水月停軒一敘,邀月舉杯、對影論劍,屆時還要請三爺賞光?!?/br> 邵蘭生喜道:“那邵某便引頸企盼,恭候佳音了?!?/br> 后頭幾人魚貫而入,橫疏影認出其中一名錦袍官靴、雙掌如鐵的紫膛大漢,心中微凜:“怎連他也來了?”面上卻不動聲色,笑如春風,碎步相迎:“久違啦,談大人!去年鋒會一別,妾身一直還未上白城山探望老臺丞,不想談大人先我一步,倒來朱城山看我啦?!?/br> 那紫膛大漢正是埋皇劍冢的副臺丞“朝天金鎖”談劍笏。他出身西北邊陲的火工名門赤鼎派,又歷練過都作院利器署丞、軍器少監(jiān)等職位,蕭諫紙借重他的專才,指派擔任“三府競鋒”的蒞會代表,與橫疏影幾乎年年碰面,兩人堪稱熟稔。 談劍笏抱拳道:“不請自來,還望二總管恕罪?!彼麑σ苯痂T煉十分嫻熟,又曾做過京官,對平望都的了解甚深,于公于私,向來與橫疏影頗有話聊。今日卻顯得有些尷尬,客套兩句后便退至一旁,神情凝肅,似是心事重重。 “這人太過耿直,面上藏不住心思。此番上山,定然有事?!?/br> 橫疏影心思飛轉,忽見談劍笏身后除了兩名隨侍的院生外,另有一名相貌英挺、長身玉立的青年公子,生得儒雅俊秀,氣質不凡,只是容色灰敗、神情憔悴,既似身受內傷,又有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