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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嘴,忍痛回答:“弟……弟子沒有笑。前……前輩劍尖甚利,刺得弟子有些……有些疼痛。請……請前輩明鑒?!?/br>
    “你說是橫疏影派來的?”女子將劍尖縮回分許,肅然道:

    “二總管找我做甚?”

    耿照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萬里楓江”染紅霞!”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七叔那幾句“惡婆娘”,趕緊驅(qū)走雜識,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稟:“二總管派弟子來為前輩送劍?!?/br>
    自稱“染紅霞”的女子“啊”的一聲:“差點都給忘了。昆吾劍鑄好了么?”

    鏘啷一聲,長劍入鞘,耿照頓覺頸后壓力一松,趕緊回頭抱拳:“流影城弟子耿照,見過二掌院?!?/br>
    那染紅霞一揮袍袖,淡然道:“免啦!想來我也有不是。你擅闖本門一事,我不會向橫二總管提起,你把傷口包起來。記住,像這樣的事情,沒有下一次了?!彪S手遞來一方雪白錦帕,帕上并未熏香,卻有一絲淡淡溫甜。

    耿照連忙稱謝捧過,偶一抬頭,忽然愣住。

    長廊檐影下,雨瀑如精簾。淅淅瀝瀝的水影之間,立著一名身材高挑、膚色白皙的紅衫麗人,臂后倒持一柄彤艷艷的紅鞘長劍,包著黃銅鞘殼的劍鞘尖傲然指天,與她遠山般的臥眉相襯,清麗中別有一股英氣。

    女子約莫二十來歲,容貌自然是極美的,即使耿照沒見過很多女人,也知道像她這樣的美貌并不常見。但與她的颯然英風(fēng)相比,秀氣的臉孔、秾纖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樣令人印象深刻,幽暗的廊廡之間,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點亮,頓顯光明。

    耿照被女郎的氣勢壓倒,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看什么?”

    女郎眉頭一皺,清脆的喉音果然是方才那位“染紅霞”。

    耿照如夢初醒,想起自己的窘迫,一張黝黑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訥訥道:“弟子沒看什么。前……前輩……”

    染紅霞蹙眉道:“什么前輩不前輩的,難聽死了。我的聲音有這么老么?”

    耿照恨不得鉆到青磚里,忽聽遠方一聲驚呼,卻是從莊園里傳來。他側(cè)首凝聽,染紅霞卻恍若未聞,似覺橫疏影派來的這個小伙子甚是無禮,應(yīng)對進退無一可取。

    她在門中代師傳藝多年,威望素著,無論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嚴厲,最痛恨輕薄虛浮的行止,微露恚惱:“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速回前廳去!我喚人……”忽然愣住。

    淅淅唰唰的雨聲里,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染紅霞猛然回頭,卻見耿照一指院中,叫道:“前……二掌院!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

    她腋劍奔向廊窗,細辨余音,果然是來自菱舟香院的方向,不覺心驚:“他的耳力,竟比我強上許多!”擔(dān)心那廂的情況,提聲大叫:“采藍!黃纓!”未幾又喚道:“紈雪、朱婷!你們在哪兒?”俱都沒有回應(yīng)。

    連負責(zé)巡邏的朱雪二姝都沒有響應(yīng),事態(tài)顯然非常嚴重。染紅霞強抑驚駭,正要點足掠出,余光瞥見耿照隨后跟來,剝蔥似的玉指回頭一比:“去前廳候著!沒有我的命令,半步也不許踏進來!”

    耿照還待申辯,見她目光鎮(zhèn)定,神色堅毅,心想:“她畢竟是這兒的主。”點頭道:“二掌院放心,弟子就在前廳候著。若有用得著處,還請二掌院隨時吩咐!”染紅霞更無二話,一朵紅云般掠往院中,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蹤影。

    ◇◇◇

    耿照返回前廳,想起被利器削斷的銅鎖,以及青石磚上的拖曳痕跡,越想心緒越是不寧,靈機一動:“前……二掌院不讓我入園,可沒說不能去外頭瞧瞧?!泵坝觑w奔至門房前,果然空空如也。

    “奇怪!”耿照暗忖:“就算是敵人入侵,也不該這樣無聲無息。”他聽執(zhí)敬司的弟兄閑聊,說是埋皇劍冢的蕭老臺丞傳書東海各派,極言三十年前的妖刀妖魂重又蘇生,即將禍世害人,還把四大劍門的人都找了去,說要連手追捕妖刀。

    近日里,四大劍門陸續(xù)發(fā)生慘案,與其說是妖刀亂世,其實人們更相信這是某些門派--譬如觀海天門或指劍奇宮--靜極思動、尋釁生事的小動作?!笆捴G紙老糊涂啰!”執(zhí)敬司里的人私底下都這么議論:“指劍奇宮、觀海天門早知道蕭老會這么反應(yīng),十年前就動手了,哪兒等得到現(xiàn)在?”

    耿照并不相信神鬼之說。

    他在埋葬陰鐵的長生園里度過大部分的少年歲月,跟被流言描繪成妖怪的七叔、木雞叔叔朝夕相處……對耿照來說,只要活得磊落,世上并不像人們所想象的,有這么多幽離恐怖的鬼怪。

    但此刻,耿照卻覺得心仿佛被一根頭發(fā)懸在半空中。那種不安與悸動的莫名感應(yīng),從他踏入水月停軒以來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他想象自己會突然踢到一顆滾動的人頭,或者是在大雨中被半截殘肢絆倒,如此一來,或許就能解釋看守大門的人何以忽然消失不見。但什么都沒有。從前廳一直到門房的那幢小磚房,沿路沒有尸體、沒有血漬,沒有任何折斷的刀劍或打斗的痕跡,什么都沒有。

    直到他在磚房前駐足,失控的雨水像小瀑布一樣,沿著他的發(fā)頂頭面奔流直下。

    守門的兩名漢子還在屋里。

    他們彼此交迭,“嵌”進了靠外側(cè)的那面墻里,或許是撞擊力道太強太快、太過集中,兩人的肢體以奇妙的型態(tài),與變形的墻面融合成靜止的瞬間,立體的部分--如胸腔、顱骨--都變成突兀的平面,以致明明認出了眼睛鼻子,卻一點都不覺得那個攤平的東西叫做臉。

    紅黑色的血漿,混著黃黃的膏油與奶白色的漿液,緩慢地滴落在地,聲音清晰可聞?;蛟S是軀體爆裂的一瞬間,又被巨大的力量凝滯成一種很安定的狀態(tài),所有溢出的體液都流得異常緩慢;混合了脂肪與血腥的異味被雨幕封在屋子里,即使走近也聞不到。

    屋里連桌椅都沒亂。來人只用了一擊,就完成了這件奇異的新制品。

    耿照看得臉都白了,強忍住嘔吐的沖動,轉(zhuǎn)頭拔腿就跑!

    (那東西……把人“捶”進墻壁里的那個東西……正在水月停軒里?。?/br>
    他飛也似的沖進前廳、奔過回廊,循著染紅霞消失的方向發(fā)足狂奔;雨幕里,他聽見湖浪拍岸的聲音,一條九曲回橋伸入湖中,半空里雷電一閃,轟隆聲劃過頭頂之際,忽見一頭巨大的怪物立在橋心。

    那怪物僂著背脊,似乎沒有頭發(fā),頸后卻覆著一塊毛皮,拱出一只巨大畸零的怪角,非牛非鹿,倒像是一根崩毀大半的石柱。怪物一動就發(fā)出刺耳的鐵鏈聲響,連雨瀑的淅瀝聲都無法稍稍掩蓋,它腳邊橫著兩條烏影,曲線起伏婀娜,似是妙齡女子。

    閃電掠過,一條紅色儷影居高臨下,一劍刺向怪物的眉心!

    怪物不閃不避,伸手一抓,倏地將長劍握在手里。染紅霞在半空中無可借力,猛被甩落湖中。

    “二掌院!”

    耿照失聲叫喚,大雨中怪物猛然轉(zhuǎn)頭,哪里是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一名身長九尺、筋rou糾結(jié),周身卻布滿凄厲傷口的高大男子,扛著一柄石塊也似的巨大刀器,通體猶如不規(guī)則裂面的花崗巖柱,握柄處的獸皮被雨打濕,纏著粗大的鐵鏈。

    耿照救人心切,飛身躍上曲橋,才想起自己手無寸鐵;一眨眼巨人已至身前,巨刀挾著刮人的勁風(fēng)箭雨撲面壓來!

    (好……好快?。?/br>
    小屋里的那兩人,必是死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擊之下--

    耿照根本來不及思考,更別說是閃躲,忙亂中抓住胸口的系繩一轉(zhuǎn)身;轟隆巨響里,背上的木匣已被掃成碎片,余勁掄得耿照頭暈眼花,鮮血沖出喉頭,整個人失速撞向欄桿,一陣碎裂聲響,挾著無數(shù)欄桿破片滾落橋面!

    耿照及時攀住橫欄,破碎的尖木屑刺破手掌,右肩幾乎被扯得脫臼。

    他眼冒金星,顫抖著悶聲呼痛,忽覺頂上驟雨一停,巨人巨刀的影子已經(jīng)蓋住他大半個身體,帶著血味的腥臭吐息噴在發(fā)頂上,灰白的口涎滴得他一背都是,巨大的石塊巨刀對正耿照的腦袋--

    耿照咬著牙,垂在湖水里的左手一撈,一抹金光穿出水面,一把扎進巨人的左大腿內(nèi)側(cè)!

    巨人狂嚎一聲,震得整座曲橋都在搖晃,歪歪倒倒的向后踉蹌,橋面被踩穿了幾個大洞。耿照被搖得攀持不住,右掌一松,身子正要沉入湖中,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抬頭只見滿天落下的雨絲里,一張雪白的瓜子臉上黑發(fā)披面,被浸濕的紅衫黏貼著結(jié)實苗條的嬌軀,裹出一抹玲瓏曼妙的緊致曲線。

    “是……是你!”

    染紅霞使勁將他拉上橋來,嘴角咬著一絲朱紅,兩人氣喘吁吁的攤在橋面上。耿照緩過一口氣,將左手握著的脫鞘紅劍交給她。

    “這是你的昆吾劍!我刺中那廝的腳筋,他……”話還沒講完,一團巨大黑影緩緩站起,像一具壞掉的拉線傀儡般動動肩頸,慢慢轉(zhuǎn)向二人。耿照目瞪口呆,忽覺這巨人的動作極是眼熟,一下子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但那絕對不是腳筋毀損、不能行走的姿態(tài)。

    染紅霞拄著纏紅鎏金的昆吾劍站起,咬牙低聲道:“我去絆住他,你乘機把我兩名師妹帶過橋去,聽到?jīng)]有?”

    耿照點頭,白著臉呆望半晌,喃喃道:“這個……到底是什么東西?”

    巨人無語,只是提著刀,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染紅霞雙手握柄,劍尖指地,兩眼牢牢盯著敵人,挾著雨絲的湖風(fēng)吹開她濕透的濃發(fā),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她的眼神里,有一種耿照從來沒看過的堅毅與沉著。

    “但那大個子我認識。他在十里外的鎮(zhèn)集里賣煤炭,跟我們往來超過十年了,身家清白,是個性情溫和的普通鄉(xiāng)人;在今晚以前,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第三折萬劫不復(fù),禍起青苧

    耿照心想:“四大劍門精研武藝,果然與本城不同,連十里外賣炭的鄉(xiāng)人,都有如此武功造詣!”他自幼伺候父親、七叔打鐵,日日于崎嶇山里挑水負重,往來不知多少回,膂力、耐力等均遠勝同齡,適才被巨漢一擊掄飛,可說是平生未有的經(jīng)驗。

    “那人內(nèi)力強橫,二掌院請留神?!?/br>
    染紅霞頭也不回,雙手握緊昆吾劍長逾尺半的握柄,咬白的櫻唇畔卻綻出一絲苦笑:“據(jù)我所知,他半點武功也不會。”不顧耿照瞠目結(jié)舌,低聲道:“我引他走上前來,你把握時機救人。得手后切莫回頭,對面水榭里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女孩兒,你將我兩名師妹帶進水榭,撐舢舨走水路離開。你識不識水性?”

    “還可以?!?/br>
    “有勞了!”回眸一笑,沾甩著雨珠的雪靨分外勻嫩,更顯出五官線條的利落有致,襯與她颯烈的英姿與口吻,卻絲毫不覺得有什么捍格;與其說是春雨柔媚,更像是破雨初陽。

    “多謝你甘冒奇險……你大可以離開的?!?/br>
    七叔和阿爹就不會。耿照心里想,卻沒有答話,只是笑了一笑,轉(zhuǎn)頭四望,忽然發(fā)足往岸上狂奔。

    染紅霞絲毫不疑,咬牙一聲清叱,揮劍朝巨漢奔去!巨漢仰天長嗥,宛若瘋獸,掄起花崗巖柱般的畸零巨刃一掃,末端杯口粗的鐵鏈喀啦啦一陣激響,“轟!”一聲木片炸飛,九曲廊橋又毀去丬角橋面。

    耿照跑回岸邊,見橋下橫著幾條小巧的平底舢舨,微翹的船頭兩側(cè)繪有鯉魚、對花對鳥等細致花樣,條條都不一樣。他解開其中三條,以纜繩前后相系,有如一條浮橋,支起竹篙往湖里的水風(fēng)涼榭撐去。

    曲橋中段的廊頂,已被那柄鐵鏈石刀悉數(shù)毀去;面對如此巨大的兵器,什么劍法招數(shù)都施展不來,染紅霞仗著輕身功夫左竄右縱,不住在殘垣石刀之間尋找空隙,東抹一痕、西刺一劍,刺得巨漢披血裂創(chuàng),他卻恍若不覺。

    耿照不敢劃近,始終與曲橋保持平行十丈的距離,巨漢似乎無視舢舨的接近,專注揮舞石刀,寸步不移,猶如蒙頭撲打紅蝶的巨靈神。

    耿照滿心狐疑:“奇怪!莫非這廝目力不佳,看不見十丈外的東西么?”思忖之間,船頭慢慢越過了巨漢的眼角范圍,徑往他身后的涼榭方向劃去。忽然,俯臥在巨漢腳畔的黃衣少女動了一動,滑下橋沿的雪白小手輕揮著,微微睜開眼睛。

    (她……并未昏迷?。?/br>
    耿照精神一振,停住竹篙,向她做了個下水的手勢。

    黃衣少女輕輕擺手,頭頂上勁風(fēng)呼嘯,足足有她身子兩倍寬的石刃“嘩啦”一聲掃去大片欄桿,獰惡的鐵鏈聲異常刺耳,碎裂的木屑挾雨傾落,覆滿了少女凹凸有致的側(cè)身曲線。

    她閉上眼睛動也不動。

    半晌,大雨將臉上的泥灰木屑沖去大半后,才又慢慢張開眼睛。少女半張面孔壓在橋上,模樣看不真切,也說不上美不美,露出的右眼卻令人印象深刻--非是濃睫彎彎、瞳仁深邃、眼角含春一類、慣常在美人圖里見到的美眸,而是微瞇之時仍透著光,又大又亮,又有幾分銳利,一點都不含糊。

    看著她渾無血色的半邊小臉,耿照不禁佩服起來。莫說女流,便是九尺的昂藏巨漢,在面臨生死關(guān)頭之際,也未必能有如此清澈冷靜的眼神。

    巨漢毀了周身的護欄,少女水遁的障礙已然清除,但這樣還是太過冒險。他心念一動,解開艘與第二艘舢舨之間的纜繩,慢慢劃向曲橋。染紅霞百忙中瞥見,急得大叫:“別過來!你這是干什么?”一分神幾乎被石刀掃中。

    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