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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98

分卷閱讀498

    ”

    西宮川人面色丕變,咬牙道:“辱我?guī)熼T,料你已有覺悟。轉(zhuǎn)過身來!正劍不殺回頭客,且教你死得明明白白!”

    白頭蝰握住劍柄,正欲回身,門外又有一人縱過高檻,躍入廳堂,同樣滿身是血,輕輕放下一只檀木箱子,抬頭才見階前的白頭蝰,兩人同露詫色,雙雙躍開,來人竟是徐沾。

    “……是你!”

    “你在此做甚!”

    更驚人的還在后頭。西宮川人見那只檀木箱極是眼熟,黃穗一揚,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挑開扣鎖,赫見紫絨襯里,躺著的不是那玉馬“翻羽震”是什么?

    此物于西宮、于山莊,再棘手也不過,梁斯在挾玉馬落荒而逃時,西宮川人暗里松了口氣,誰知徐霧竟又將它帶回來。

    徐、白|一人擺出接敵架勢,對照衣上血跡、傷處等,可清楚看出兩人有過一場激斗。白頭蝰的左肩肘臂為指力所傷,血流不止,而徐沾的咽喉、左掌心均留有劍痕,心口衣衫片開,若無堅逾金鐵的儒門絕藝“彈鋏鐵指”遮護,早已成了黒劍下的亡魂。

    徐沾瞥見散落的連城殘劍,不由一怔?!澳銑Z劍……是為了交還山莊?”

    白頭蝰懶得搭理,冷冷道:“劍已送回,老子沒空陪你們啰唣。要追要攔,且拿命來!”卻是對著其他人說。

    “且慢!”徐沾沉聲喝道:“說清楚再走!你殺人便罷,為何獨獨取走王公子的人頭?”

    “棣斤王氏,是我家的仇人?!卑最^蝰冷笑:

    “我等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殺他,已逾兩年,你以為憑梁斯在那草包,請得了老子?眼看今日之后,想臥底也不成了,當然得報了仇再走??上Ы趟赖锰?。”將腰間血包袱一扔,骨碌碌地滾到徐沾腳邊,系結(jié)松開,所貯赫然是那富少王子介的人頭!

    他為父報仇、還恩奪劍,所行皆是義舉,然而手段冷血,禍延無辜,決計不能說是好人……此間善惡是非,究竟如何論斷?

    眼見徐沾面上五味雜陳,白頭蝰忽然嗤笑。

    “倒是你。你拚死阻我奪劍,怎地卻搶了梁斯在的玉馬?”

    徐沾聞言微怔,微露一絲迷惘,頸頷輕搐,皺眉道:“此馬……此馬已質(zhì)給了山莊,不宜……似不宜……”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迷惘之色益濃。西宮川人冷銳的眼神,在階下兩人身上游移,想確認他們是不是合演雙簧,賺自己個大意輕忽,沉聲道:

    “你也是沖青羽旗來的?厲金闕給過你什么好處?”

    徐沾眼神茫然,“厲金闕”三字卻像觸動了什么,喃喃接口:“我練武時,得過老仙的……不對,鐵指乃依主家所授心訣,由我自行練成,氓山的鴻儒先生雖曾指點一二,但那不過是偶遇,非是……那厲金闕,是什么人?”語末如夢初醒,自己都不曉得前頭說了什么。

    白頭蝰聽他辱及老仙,獰笑益冷:“你若想死,直說便了,犯不著繞圈子?!?/br>
    單手按住劍柄。

    西宮川人劍眉蹙緊,厲聲道:“你二人滿口胡言,究竟有何企圖!”

    這場面既詭異又緊繃,下一霎眼三方便混戰(zhàn)起來,似乎一點也不奇怪,但若當眞拚命廝殺,又有說不出的疙瘩別扭,總覺有什么不對。最后,開口打破僵持的,居然是蕭諫紙。

    “依我看,這其中似有什么誤會,要打要走、要送要留,一時也說不清?!崩先谁h(huán)視現(xiàn)場,緩慢的語調(diào)中帶著難以抗拒的威嚴,嘴角似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怡然道:

    “既如此,先聽一首箏曲好不?聽完了,再做決定不遲?!?/br>
    ◎◎◎

    蕭諫紙靜開眼睛。

    明明仍置身廳內(nèi),不知為何箏聲卻十分悠遠,彷佛隔了幾層厚幔,又或在淺水里聽著岸上的動靜般。觸目所及,所有東西都籠上一層虛虛渺渺、如夢似幻的粉色光暈,連伸手都不怎么能辨出手背上的雞皮褐斑。此際若能攬鏡自照,看來該會年輕許多罷?老人心想。

    包括談劍笏在內(nèi),余人不知何時已失去蹤影,淡淡的酣倦之感如溫水般流遍全身,說不出的舒適。他已許久許久,不曾如此放松了。若能永遠都不離開,那該多好——

    老人輕聲嘆了口氣。

    “原來在夢境里保持清醒,是這樣的感覺。”蕭諫紙搖了搖頭,撫眉道:

    “有件事我十分好奇。在夢里……能殺人么?若于夢境中斷氣,現(xiàn)實中會不會隨之身亡?”

    “按說是會,但我做不到。我修練的這門功夫,名喚,東洲失傳已逾千年。老仙偶得殘篇,花了足足一百年的辰光分析演算,好不容易才復(fù)原到這樣的境地,引他人入夢可也,卻無法觸及其身,只能搗搗蛋、添添亂,令他們醒過來時,腦袋有點糊里胡涂的?!鄙倥┛┹p笑,可以想見她擠眉弄眼,活潑俏皮的動人模樣。

    “就像你對徐沾那樣?”蕭諫紙不由自主地望向琴幾。

    “我只是將些似是而非的印象,一股腦兒塞給他罷了,我沒入他的夢境,也不敢拉他進我的夢?!鄙倥樟诵β?,輕嘆一口氣?!皦魰粝潞圹E。若是練過游尸門一類的心識功夫,說不定‘那人’便能察覺我的存在。這十三年來,我一直在避免這樣的情況發(fā)生。”

    “這樣活著……不累么?”

    “我這樣,不算活著罷?”少女又笑起來。

    “你的人生累多了,蕭老臺丞?!?/br>
    琴幾之后出現(xiàn)一抹虛影,漸漸凝成忘情鼓箏的絕色少女,形體越來越清晰,動作同遠方傳來似的悠揚箏曲若合符節(jié),但蕭諫紙明白這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是自己意識深處的投影,來自先前聆聽秋霜潔演奏的記憶片段。

    人在入睡之時,會在身外凝出rou眼難變的朦朧蜃影,稱為“云夢之氣”。云夢之氣并非只來自睡眠,生死交關(guān)、魂飛天外、執(zhí)念深重……等,均能生成。擅辨云夢之氣者,即能辨人,仲夫子傳授他的“觀帝相”之術(shù),即以觀氣之法結(jié)合五氣五行、數(shù)理面相等,欲從蕓蕓眾生里選出眞命天子來輔佐。

    據(jù)說在極其遙遠的海天彼方,有能cao縱云夢之氣的神奇武功;便在東洲,于鱗族統(tǒng)治大地的古紀時代,心識術(shù)未如現(xiàn)今這般罕見,游尸門的赤血神針、指劍奇宮的奪舍大法,都是脈絡(luò)近似之物。

    這門功夫,連見識廣博的蕭老臺丞也沒聽說過,但他仔細觀察過秋霜潔,除非這名芳齡十三的少女內(nèi)功修為遠遠勝過自己,足將內(nèi)力的痕跡藏得滴水不漏,他很確定秋家的孤女不懂絲毫武功。

    “秋霜潔”于此,顯然也有疑問。

    “而我好奇的是,”少女的口吻一本正經(jīng),毫無戲謔?!澳窃趺窗l(fā)現(xiàn)的?西宮川人照顧了我十年,他不是沒懷疑過,卻始終沒看出我的把戲?!?/br>
    老人聳聳肩。

    “所有怪事,均發(fā)生在你彈箏之后。從西宮的表現(xiàn)看來,似乎你每次彈箏的結(jié)果,都能使情況扭轉(zhuǎn)成對浮鼎山莊有利,無論出于迷信,抑或經(jīng)驗的歸納整理,他總是讓你彈箏,即使他不知道何以如此。

    “如果這是巧合,也就罷了;若是你的能力所為,則你選擇在此,必有等待的理由。所以我挑了一把當年我親手送給你祖父的劍器,當作試探,你若肩負使命,當懂得這把劍的意涵?!?/br>
    “那是仲驥玉仲夫子留給你的遺物?!鼻锼獫崪厝岬穆曇艋厥幵谡麄€空間里,琴幾后的形體又漸漸變得透明、朦朧,最后如煙靄般溶散?!澳愫酮毠逻^一回來到莊里,這柄劍便是你的誠意,我祖父因此信了你?!?/br>
    蕭諫紙忽露出痛苦之色。

    在夢境之中,情感的遮掩似乎特別淡薄,喜怒極形,不易作偽?!暗也⒉幌嘈拍愕淖娓??!崩先说褪讎@道:“我敬佩秋拭水,但同時也覺得他是個自以為冒險家的暴發(fā)戶,太想在世上占有一席之地,掉進巫蜆迷信的陷阱,盲目地相信宿命,把那個預(yù)言當作天命。

    “按預(yù)言所接橥,他只能對符合條件的三人透露天機,但秋莊主畢竟對我們說了小部分I預(yù)言若為眞,至此已破,再無效力;若為假,又何須在意?我以這般話術(shù),說服了主公,我們后來再沒有理會過你祖父的預(yù)言。這是我的錯?!?/br>
    少女柔聲道:“倘若是我,也會做出這樣的推論,這并不是你的錯,犯錯的人是家祖父。他未及將預(yù)言流傳下去,便死于陰謀家的暗算;為防家父克紹箕裘,賊人又害了我父親,讓他成為不能說也不能聽的廢人。

    “但惡人并不確定,秋家是否仍秘密持有預(yù)言,為進一步掌握浮鼎山莊,收養(yǎng)了我和兄長,成為我倆的義父,并將舊日的忠仆或殺或逐,全換成了他的人。所幸老仙搶先一步,派人將家兄接往蒼城山,令賊人無從下手。”

    ——但……你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

    蕭諫紙心底一沉,聽出了弦外之音。

    少女撫慰似的笑了一笑。

    “我在這里,有兩個使命。其一,就是告訴眞正的應(yīng)命之人,預(yù)言的內(nèi)容,以及他們即將面對的嚴苛命運。您與獨孤弋已經(jīng)證明了,你們并不是預(yù)言里的人,很遺憾我不能向您透露。”

    老人露出自嘲般的寂寞笑容。

    “無妨。我們就別再錯第二回了?!?/br>
    “其二,我在這兒等了您十三年?!鼻锼獫嵉穆曇粢稽c也不像在開玩笑?!熬褪菫榱烁嬖V您,那個設(shè)計讓我祖父泄漏預(yù)言、讓你們與天命失之交臂的惡人,究竟是誰!這也是您此行的目的,對不對?”

    (第三十五卷完)

    卷卅六:機關(guān)算盡

    ◎書目

    第百七六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

    第百七七折、瓜濯素艷,回首驚情

    第百七八折、子何易我,倒戈以盟

    第百七九折、牙瑩骨座,劍血魂收

    第百八十折、與爾同銷,玉波盈盈

    第百八一折、群邪之首,洞燭虛境

    第百八二折、干元倒轉(zhuǎn),忍擘巨靈

    第百八三折、識誠板蕩,獨媚玄冥

    ◎簡介

    七玄大會之上,變數(shù)陡生,意料之外的新規(guī)則,卻帶來意想不到的壞結(jié)果?!捌桨卜辟I來的,非是趨吉避兇的保險,而是打亂通盤設(shè)計的混沌!一統(tǒng)七玄既免不了要流血,是誰擂響了通鼓聲?

    密室里的王座、不該被聽見的交談……與祭殿僅一墻之隔,耿照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陰謀家的廬山真面目!那樣的人……為何要策劃如此可怕的陰謀?

    第百七六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

    這正是時隔三十年之后,蕭諫紙再度造訪浮鼎山莊的原因。然而,在進一步深談之前,他必須確定一件事。

    “我探聽了秋家的近狀,對你和你兄長的事亦有所聞?!崩先说坏溃骸八∥抑毖?,根據(jù)可靠的線報,秋意人的幺女確有先天上的心智缺陷。而總管西宮川人,自身便是伊川‘清流莊’莊主,乃是隱于田野的武儒支脈之一,目光昭昭。他照料你的生活近十年,以你一個小小女孩兒,偽作癡呆,想騙過清流莊一莊之主,恐非易事?!?/br>
    “若非眞癡,怎瞞得過隱身幕后、cao縱一切的陰謀家?”秋霜潔的聲音帶著一絲俏皮的笑意,似能想見她擠眉弄眼的神情。

    蕭諫紙早起疑心。適才秋霜潔自稱等了他十三年,除非于母親腹中即有意識,豈能如此?便是夸示,也未免過了頭。老人收攝心神,緩緩說道:“要我信你,我得先知道‘你’是什幺。沒有互信基礎(chǔ),交談不過浪費時間罷了,以你之聰慧,當知此非敵意,而是根本?!?/br>
    朦朧恍惚的空間瑞安靜了一陣,秋霜潔才柔聲道:“請臺丞切莫誤會。我并無不可示人處,只是在想:若教老臺丞見得眞貌,說不定你便再也不信我啦?!?/br>
    蕭諫紙正色道:“這點我無法預(yù)作保證。看來,我們只能相信命數(shù)了,是也不是?”

    秋霜潔笑道:“臺丞所言甚是。”

    整座大廳忽然晃動起來,繼而片片剝落,蕭諫紙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處廣袤的空間里,舉目所見,似無邊界,只有地面上鋪著像青磚一樣的平滑嵌板,似木似石,又有幾分像牙骨,其上刻滿細密的紋理,宛若術(shù)法陣圖。

    他望著腳邊那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刻紋,凝思片刻,終于確定是某種易數(shù)推演之用,只是當世流傳的梅花占、金錢卜,乃至陰陽五行、六爻八卦等,都用不上這般繁復(fù)細瑣、環(huán)中扣環(huán)的推演,只有昔日在餛鵬學(xué)府中,那些個精研歷法算學(xué)的教授與同儕,他們在解決割圓術(shù)、四元消法等難題時,所寫下的演式頗有相類,然而復(fù)雜的程度卻遠不能相提并論。

    只這一小片的易刻演化,便已超過蕭諫紙所學(xué),這無邊無際的地面上若都刻滿了,要算的到底是何等巨數(shù)?

    迷霧揮散,身穿湖水綠裙裳、滾青玉褙子的絕色少女,自離地尺許處出現(xiàn),點足落地,微笑道:“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人們習(xí)慣看到活生生的人,與人交談對視,才覺心安。我非輕視臺丞之智,將您與凡夫同視,而是茲事體大,我希望能最大幅度地贏得您的信任?!呈捴G紙注意到刻圖之中,有淺淺的櫻色光華不停閃動,遠遠近近,不一而同,似呈環(huán)形或切圓片狀,有幾分辟卦圖的模樣,只是規(guī)模較尋常推衍歷法節(jié)氣用的十二消息卦更精密巨大;而秋霜潔說話時,繼而亮起的櫻芒與她的話速若合符節(jié),相互輝映,心念一動,蹙眉暗忖:”難道……“

    秋霜潔彷佛聽見他心中所想,精致靈動的俏臉上露出佩服之色,斂衽施禮,朝老人福了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