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奮力劃動雙臂，欲往頭頂那抹光亮洇去，驚覺身子不住下沉，個中原因顯而易見。

    他的腿。

    （該死?。┏錆M浮力的深水之下，理當(dāng)比陸地更適于雙腿復(fù)健，然而，耿照的龍骨才初初復(fù)位，沒在入水的瞬間，被強(qiáng)大的穿透力反饋再次壓擠錯開，算是萬中無一的好運(yùn)氣了，要想在水里劃動自如，未免太為難了些。

    身上的衣衫褲布吃水益沉，靴子更似千鈞之重，他雙臂連轉(zhuǎn)片刻，便耗盡了所剩不多的氣力——連日來只靠蘇合熏鋪喂的薄粥，再加上忍痛所造成的巨大消耗，耿照離“油盡燈枯”不過一步之遙。

    瀕臨死亡的壓力卻未將他吞噬。耿照閉著丹田里的一縷微弱真氣，緩緩沉至水底，彎腰脫去靴子，解開外衫系帶，身子果然輕了許多，那種似被水鬼精怪拖著沉落的異樣之重頓時減輕許多。

    他在水中睜開眼睛，按的心法調(diào)動真氣，察覺內(nèi)息有增強(qiáng)之勢，心知自己還能支持片刻，邊將內(nèi)力往兩腿經(jīng)脈運(yùn)去，不住沖撞郁結(jié)處，一邊靜下心來打量四周，找尋蘇合熏的下落。

    這水池甚大，舉目不見邊際，說是“水潭”興許更加合適，水中既無魚蝦，也沒有任何的水草，連一絲水中生物制造出的混濁或浮沫也無，清澄得絕不尋常；前頭極深處似不住由上往下冒著細(xì)碎氣泡，相似的情景耿照在三奇谷見過，應(yīng)是水瀑落下所致。

    最奇的是水底。

    耿照雙足踏實(shí)，才發(fā)現(xiàn)水潭底部十分平整，如鋪青磚，只表面一層薄薄細(xì)礫，應(yīng)是頂上的巖壁經(jīng)年風(fēng)化，落于此間；此際身子略微浮起，看得更明，這水底居然沒有礁石之屬的崎嶇起伏，視界里無處不平，延伸至水幽盡處。

    胸中氣息將盡，悶壓之感迅速堆棧累積，但耿照并不慌亂，持續(xù)以內(nèi)力推動脈行，將這個斷息的過程，視為重新引出先天胎息的磨礪。跟龍骨錯位、廢功閉脈，乃至挑斷手筋的痛苦相比，窒息毋寧溫和沉靜得多，足夠他思考堅(jiān)持。

    肺像被緊緊掐擠似的，想要從絞擰已極的血rou中再榨出一絲空氣，然而卻不可得……驀地，如熔巖澆凝般的身軀深處，彷佛被針尖刺出了一枚孔洞，另一頭有什么即將擠出，正劇烈地改變著形狀，欲更進(jìn)一步撐出針孔，“潑喇”一聲，耿照從水面上冒出頭，蘇合熏單臂挾著他，兩條修長的美腿裹著濕濡的裙布，卻彷佛全然不受影響似的，美人魚般泅向潭岸，不及爬起，將緊閉雙目的耿照往平滑得有些詭異的岸緣一壓，撮拳槌他心口，咬牙道：“……呼吸呀！不許你死……別這么沒用，快呼吸！快……給我張開嘴！”粉拳連槌幾下，見少年動也不動，落拳處如中敗革，心慌起來，胡亂掐開頷關(guān)，另一手捏著他的鼻子，正欲以口相就，忽聽底下傳來濃重的鼻音：“烏……烏姑娘……疼……”一驚松手，見耿照貪婪地大口大口吸著空氣，繃緊的嬌軀不由一松，差點(diǎn)滑入水中，冷冷道：“你幾時醒的？”“沒醒多久，”耿照苦笑：“差點(diǎn)又被妳兩拳打暈過去?！薄澳愕估蠈?shí)?！碧K合熏冷哼。“匆匆開口，是不想占我便宜么？”耿照一愣，搖了搖頭：“我倒是沒想這些?！碧K合熏俏臉?biāo)聘亮诵?，雙臂撐著潭緣，低道：“既醒了，自個兒上來?！彼涔鼙臼遣辉趺赐腹獾暮诩?，被水浸濕了，熨貼著顯出兩條修長白皙的藕臂，齊肩而裸，乳色的雪肌透紗而出，益顯膚質(zhì)白膩。紗衣底下僅著小兜，不唯肩臂，敢情連頸下大片美背都是裸裎的，耿照正要提醒，見她利落一撐，曲線如魚尾般玲瓏的裹水裙裳破水而出，蘇合熏整個人翻上岸去，突然失去了蹤影！

    耿照聽她短短一喊，福至心靈，猛地?fù)纬鏊?，猿臂一撈，才想起右腕既廢，哪里還抓得??？心尖陡吊，手腕已被捉住，整條手臂被蘇合熏的重量拖得一沉，忙肩胸使勁，忍痛將她提上。

    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谷底水潭，而是在突出峭壁的平臺上，硬生生鑿出個貯水凹槽，如半只嵌入峭壁的巨大石碗；而她剛翻過去的“潭岸”，便是這只石碗的碗緣。蘇合熏面色慘白，秀發(fā)被“石碗”外不住旋攪的硫磺風(fēng)吹亂，耿照腕間的傷口被她扯裂，鮮血沿著她握緊的雙手滴在那張美麗而倔強(qiáng)的俏臉上，分外凄艷。耿照唯恐她失足墜入深谷，這回不知谷底還有沒有別的潭子，就算有，以硫磺風(fēng)之燥熱難當(dāng)，那也該是潭沸鍋般的滾水，絲毫不敢大意，忍痛將她拉了上來。

    蘇合熏一言不發(fā)，撕下衣襬擰干，將他迸裂的創(chuàng)口緊緊扎起，連耿照皺眉呼痛也不放松。“……疼，蘇姑娘。”“啰唆！”“我又沒怪妳?！惫⒄詹唤?，細(xì)細(xì)望著她緊蹙的眉頭，望得她微微別過視線，那神情與其說厭煩，更像是自厭?！疤K姑娘，我在冷爐谷里學(xué)會許多事?！彼麑⒆笫指苍谒昧Υ蚪Y(jié)的白皙手背上，蘇合熏像是要自清似的，頑固地持續(xù)動作，并未縮手避嫌。耿照把右手抽了出來，示以傷處。

    “其中一樣，就是人生在世，找上門的麻煩夠多了，毋須替自己再多添幾樁。

    既是不測，何以相待？除非妳是看準(zhǔn)了才跳的，那的確過份了些。“蘇合熏聞言微怔，片刻居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見耿照露出驚喜之色，才又繃起一張?jiān)频L(fēng)清的雪面。耿照搖頭嘆息：”妳實(shí)在應(yīng)該多笑一笑的。妳不笑的時候已經(jīng)美得緊了，但笑的時候卻更加鮮活，這美才像是真的，而非是圖畫。“蘇合熏輕哼一聲，轉(zhuǎn)過明眸，忍不住蹙眉，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新鮮物事似的。

    “我臉上有花么？”“怕是腦子里有。”蘇合熏沒好氣道，瞥他一眼，又搖了搖頭?！澳氵@人……真是怪。我先前還想：萬一你醒過來之后，意志消沉，這身傷只怕便更難了，該怎生是好？我……我不太會安慰人，這點(diǎn)委實(shí)難辦得緊。

    “哪知道你卻……跟我想的不太一樣。你要是突然間手舞足蹈起來，或無端端地又哭又笑，我便能確定你是受不了打擊，終于瘋了?，F(xiàn)在這樣，我反而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薄叭绻爷偭?，妳有什么打算？”耿照怡然笑道。

    “沒打算?！碧K合熏十分誠實(shí)?！隘傋尤耸虏恢?，何必打算？是旁人辛苦些。

    那你，瘋了么？“”我猜……是沒有罷？“耿照舉起完好的那只左手抓抓腦袋?！蔽抑皇窃诨杳缘臅r候，悟出了幾個道理。，世上真的有人，壞到不該再給他機(jī)會；改過自新什么的，于他不過是浪費(fèi)，只不過將其它良善之人置于危險(xiǎn)境地，任其魚rou罷了。

    將軍除惡手段雷厲，我現(xiàn)在總算明白是為了什么?！斑@點(diǎn)蘇合熏倒是從不懷疑。從小姥姥便教導(dǎo)她們，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是非黑白，那是留給活下來的人說的。賠上自己，便什么也說不上了。

    “第二點(diǎn)，則是斬草除根。”耿照掰著手指頭數(shù)給她聽?！斑觯瑠吙纯次?，雖沒死成，也是個廢人了，跟死了沒兩樣，是不是？不只妳這么想，鬼先生、此際冷爐谷中每一個人，怕都是這樣?！碧K合熏凝著他血絲密布的雙眼，試圖從中看出一絲瘋狂，但哪怕是灰心頹唐自暴自棄，在少年沉靜的眸中俱都無跡可尋，他充血的雙眼源自傷勢、痛楚，以及體力流失，與神智崩壞之類毫無瓜葛。

    “附和”你是廢人“這點(diǎn)，難道不會打擊到你么？”她忍不住問。

    “若我確實(shí)是廢人，光提出這問題就夠打擊的了。”耿照提醒她。

    “……真是對不起?！薄拔刮梗瑠厔e放棄得這么爽利?。　惫⒄招α似饋恚曋难劬?，緩緩說道：“妳想想看，倘若我好手好腳地出現(xiàn)在鬼先生面前，一拳將他揍翻過去，他該是什么表情？光嚇都能嚇出一身病來。這同厲鬼索命有什么兩樣？一想這幕光景，刀山我都爬得過去，這點(diǎn)痛楚算得了什么？”糟糕，他真瘋了。蘇合熏忽有些鼻酸，自己費(fèi)盡心力挽救他，卻從沒準(zhǔn)備好面對這一刻；剛剛還差點(diǎn)相信奇跡竟然發(fā)生，他不但從重創(chuàng)中醒來，還保有健全的心智，不被現(xiàn)實(shí)的悲慘殘酷擊倒：“妳這表情也太不妙了?！惫⒄諊@了口氣，用左掌握住她的右手，想起兩人素昧平生，她卻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刻一路相隨，未曾離棄，既覺緣分之奇實(shí)難逆料，又感于她的仗義與堅(jiān)強(qiáng)，正色道：“我沒瘋，蘇姑娘。我只是突然明白，眼下并不是最糟，鬼先生犯了大錯，我只要先比他領(lǐng)悟到一適點(diǎn)，第二回合的較量，他便輸我一步。妳瞧，他認(rèn)定我雙腿俱殘，此生再難行走站立，結(jié)果我差點(diǎn)能泅泳了；妳不也說過，”望天葬“絕難逃出么？

    我們現(xiàn)下又在何處？“蘇合熏默然無語，半晌才微微一笑，低道：”起碼現(xiàn)在我知道，你應(yīng)該沒有發(fā)瘋?！肮⒄瘴⑿Φ溃骸卑l(fā)瘋是自己逃了，可撇下的人呢？想到這點(diǎn)，我無法說放棄就放棄?！疤K合熏淡然道：”說到底，這都是為了你的染姑娘?！肮⒄諞]聽出她話里的異樣，啪答啪答地自淺水里起身，舉目四顧，蹙眉道：”現(xiàn)下我誰也為不了。這地方實(shí)在是怪，但究竟怪在哪一處，卻又說不上來?！斑@石碗般的平臺絕非天然形成，斧鑿痕跡歷歷在目，莫說水中內(nèi)壁平滑，就連”石碗“邊緣也是齊整得很，整座臺子像是用湯匙挖空的瓜果，被鑿成了個半圓形的巨大蓄水池，出水口卻在離水面足有三丈高的峭壁上，呈寬扁的長方形，目測堪容一名成年人直立行入，寬度則倍數(shù)于此，無疑出自人手，決計(jì)不是天工。

    關(guān)于龍皇時代所遺的古紀(jì)遺址，耿照算頗有見識了，但光憑這從峭壁凸巖上鑿出的水池，實(shí)談不上什么風(fēng)格判斷，比之懸掛鳥籠的角柱，簡直毫無辨識度可言，只能說時人要干這么件事，無論技術(shù)或動機(jī)都相對匱乏，推給千年以前莫可名狀的古紀(jì)時代，毋寧省事得多。可惜這池子不比阿蘭山里的圣藻池，若有那療效神奇的rou質(zhì)異藻……“蘇姑娘，我知道此間何處怪異了！”耿照忽一擊掌，迎著女郎詢問的眸光。“那出水口流出的，是酸泉水，因此池里連水草都長不了，遑論魚蝦。我聽人說，蘊(yùn)有地?zé)崽?，地下的水脈都是這種不能飲用的酸泉，冷熱皆然。北山石窟之所以毋須生柴燒火，扭開水喉即有溫泉可用，便是引了受地?zé)峒訙氐乃}?！碧K合熏會過意來，明白他想說什么，凝眸道：“你是想，若能爬進(jìn)出水口，沿水道走，不定便能返回谷中？”耿照打量著那寬扁水口，沉吟道：“照出水量推斷，水道中并非都是水的，水面上至少有半人多高的空隙，似是供人出入的引道之類，便不能通往北山石窟，盡頭亦有連通的甬道。難道妳不想瞧瞧，是什么人開鑿了這些，又有什么目的？”“望天葬”的鳥籠底板藏有玄機(jī)，活門開啟后，籠中之人不偏不倚落入這突出峭壁的大水池里，說兩者間毫無關(guān)連，未免牽強(qiáng)。鳥籠、池子乃至出水口，極可能是創(chuàng)立天羅香的前賢所遺，連姥姥也未必知曉，蘇合熏天宮教使出身，不可能無動于衷，橫豎也沒別的去處，遂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游過大半池面，來到峭壁下的那一側(cè)。這池子似非供人所用，池緣幾無駐足處，耿、蘇二人于峭壁下方一處寬約三尺的隙地，背著嶙峋巖面并肩而坐，稍事歇息。

    此間寸草不生，遑論樹木，想找些枯枝干葉來生火亦不可得。白日里雖燠熱難當(dāng)，一旦太陽下山，入夜的寒涼可不是披著濕衣能捱過的，耿照見日影漸西，當(dāng)機(jī)立斷，將全身的衣物除下擰干，披在石上曬太陽，以免夜涼沁體，不免大病一場。

    蘇合熏也非扭捏作態(tài)的女子，想通其中關(guān)竅，跟著利落解衣，露出一副苗條白皙的絕美胴體。她雖是美人削肩，肩膀卻較尋常女子更寬，藕臂纖細(xì)、身板極薄，更襯得那對玲瓏玉乳形狀渾圓，分外醒目。

    此外，她的乳暈不僅是艷麗的緋櫻色，乳蒂更細(xì)小得如野莓一般，被白到了極處的柔肌一映，便似熟透的莓果滲出甜汁，在醒飽的雪面上濡出兩點(diǎn)紅漬，顯得差可盈握的rufang格外飽滿，墜圓的下緣沉甸甸的，既綿軟又豐盈，視覺上的份量大過實(shí)際；分明是纖薄至極的體態(tài)，眼卻被那對彈顫晃動的渾圓酥胸所攫，令人難以移目。蘇合熏身段出挑，有雙勻直美腿并不意外，但她明明腰薄僅豎掌寬窄，自脅下起曲線凹陷如對弓，修長滑潤，腰上全是肌束，更無半分余贅，已是不可思議的苗條，偏生就兩瓣綿股，細(xì)長的大腿根部出乎意料地帶一絲腴潤，雖是扁身，平坦的小腹以及薄皮鴨梨似的rou感豐臀卻極富女人味。

    耿照想起曾冇合體之緣的夏星陳與盈幼玉，無論燕瘦環(huán)肥，也都有著類似的梨形臀股，下身無一不腴，興許是冷爐谷的水源特別養(yǎng)人，不管哪家的女兒來此，均能養(yǎng)成這般rou呼呼、水嫩嫩的誘人腴臀。

    若在過往，他一見蘇合熏松開衣扣，必定扭頭閉目，以杜嫌疑，但不知為何，此際卻不想做此違心之舉，大方地欣賞著她美麗的胴體，毫不扭捏，一派自然。

    蘇合熏柳眉微皺，見他落落大方，反無猥瑣yin邪之感，倒也不覺怎么討厭，暗忖：“你愛瞧我，難道我不能看回來么？”反手解著肚兜系繩，也轉(zhuǎn)過澄亮美眸，直勾勾地盯著他，面上雖仍是清冷模樣，不服輸?shù)难凵竦褂袔追只鹄崩钡尼呉?，一如她出拳之悍烈，毫不下人?/br>
    耿照嘴角泛起一絲笑容，繼續(xù)解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腰腹；褪下褲衩，大腿外側(cè)更是烏青腫脹，膝蓋腳踝等關(guān)節(jié)無不鼓起，肌膚下滲著血點(diǎn)的，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最后是蘇合熏不忍再看，秋翦低垂，結(jié)束了這短暫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