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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22

分卷閱讀422

    已經(jīng)傳出淡淡的異味,非是筋rou腐壞的惡臭,而是經(jīng)過精細(xì)的防腐工序,混合了藥氣香料與rou身衰敗的獨特氣味。

    ——死氣。

    蕭諫紙心想,辨出獸尸乃一頭剔了毛的獐子。獐身未與枱面相接的右半邊前后腿上,插著粗細(xì)、大小皆不盡相同的金針,有的徑逾四分,已不能說是“針”了,說是金錐還差不多;針與針之間,連著形形色色的鐵片絲線之類,像是極其復(fù)雜的皮影戲偶。

    “我研究這個十年了,是我最喜歡的項目?!?/br>
    曾功亮說這話時,雙目爍亮前所未見,甚至忍不住搓起手來,興奮溢于言表。

    “我管它叫“還神甲”——別被騙了,這與歧黃無關(guān),我不同閻王搶生意,只撿祂不要的玩。”取一水精棒與小塊毛皮摩擦,往獐上某根金針一觸,那死獐右邊的前后腳突然動起來,且非是痙攣似的一搐便罷,而是奔跑一般兩足交錯,宛若蘇生!

    這畫面簡直怪異之至:獐子左半身動也不動,右半?yún)s逕于枱上“奔跑”,牽動頸尾肌rou,分明死去多時、靠香料維持不腐的獐尸踢腿擺頭,直到曾功亮收手,才“砰!”倒落不動,激烈伸縮拉扯后的肌rou發(fā)出淡淡衰腐氣,十分難聞。

    “這是我從“金針度氣”上得到的靈感?!痹α敛灰詾橐猓赡茉缫蚜?xí)慣這種氣味,興奮地解釋?!耙詫?dǎo)氣的材質(zhì)為媒——就是這些金針——于體外另行構(gòu)筑一副經(jīng)脈的代用品……喏,就是這些連接的銅鐵延索,導(dǎo)入內(nèi)氣,就能使肢體動起來。

    “理論上來說,透過適當(dāng)?shù)难铀骺蚣?,我能讓這頭獐子使套完整的“游龍步”

    給你看,牠生前甚至不用學(xué)過?!迸c身為明宗的蕭諫紙不同,曾功亮并未得授完整的“八表游龍劍”,仲驤玉仲夫子只教了他游龍劍的身法,以為逃命避險之用。

    蕭諫紙不禁陷入沈思。此法若可行,刀尸的炮制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麻煩了,任何人只消安上合于刀尸之用的一組、乃至若干“還神甲”,便能發(fā)揮妖刀之能……至此,澎湃如潮的思緒與先前的質(zhì)疑,終于又合到了一處。

    ——曾功亮為何研制“還神甲”?何人授意他做研究?

    這奇械與妖刀刀尸之間如此相契,難道只是巧合而已?

    舊日的友朋似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沈溺于懷緬之間,一時難以自拔。

    “我一直在想,若那晚之前,我便做出了這樣的東西,仲夫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曾功亮慘然一笑,撫著工作枱低聲喃喃道:

    “就算他為救我們一命,強鼓內(nèi)力使出超越“時御六龍”的一劍,以致半身癱瘓,“還神甲”也能再給他一搏之力,起碼能使“游龍步”逃命……才這么想著,回神已研究二十幾年啦?!闭f著霍然抬頭,露出爽朗的笑容,正色道:

    “若我們終不能掙脫回憶,不能不受那些痛苦經(jīng)歷影響,至少要將它用于有益之處。你可以繼續(xù)責(zé)怪自己四十年,但那只是為難自己罷了,仲驤玉不會因此活轉(zhuǎn)過來,你我也不能再有一回青春年少。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你也該試試?!?/br>
    蕭諫紙望著昔日同窗的眼眸,里頭清澈得不帶一絲陰霾,容不下詭計滋生,甚至比他當(dāng)年在那個執(zhí)拗孤僻、好發(fā)議論的肥胖少年眼中所見,還要洞徹得多。歲月會毀壞一些東西,也可能使之磨礪發(fā)光。也許曾功亮是后者。

    他嘆了口氣?!盁o論如何,能再見到你,今兒就不算白來啦。我相信九轉(zhuǎn)蓮臺之崩毀,非是你所為。然覆笥山奇門陣圖如此嚴(yán)密,外人絕難出入,除非……此間有內(nèi)賊?”

    曾功亮又笑起來。

    “你看看你,又來了。太聰明又太憤怒,以致往往忽略了顯而易見的事實。沒有人可以從覆笥山帶走藍(lán)圖,不代表沒有人能來四極明府看。你今兒問我難陀寺的事,我不就說了么?要是你要求看一看藍(lán)圖,雖于規(guī)定不合,但我他媽怎么說也是大工正,便給你看了,誰又敢說什么?”

    蕭諫紙眸光一凜。

    “有人來看過九轉(zhuǎn)蓮臺的藍(lán)圖么?”

    “有?!痹α裂b出一張苦瓜臉?!斑€不能不給看,這才麻煩。他跟我?guī)煾的且惠叺挠薪磺?,講輩份、講情份都無法拒絕;況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強要看我也不能說不,你知道……上頭的人嘛!很麻煩的?!?/br>
    “數(shù)圣”逄宮貴為諸圣之一,滄海儒宗內(nèi),只三槐六藝儒門之主的地位高過了九通圣。然此三者絕跡江湖多年,思來想去,也只一人符合“上頭的人”一說。

    蕭諫紙又恢復(fù)了從容寧定,低垂眼簾,淡淡一笑。

    “你跟蕭破敗、南宮損,怎么說也是平輩罷?”

    “平輩?我呸他們兩條街!”

    曾功亮一直都笑笑咧咧的,難得見他發(fā)火。“我們搞原創(chuàng)的,最看不起的就是抄襲!蕭破敗抄鯤鵬學(xué)府,南宮損抄,忒有本事不會自己搞一個來瞧瞧么?你媽讓你抄!敗類!”

    “你這樣就太憤怒了?!笔捴G紙安慰他?!靶液貌皇翘斆鳌!?/br>
    “信不信我呸你一臉?”這會兒曾功亮倒是笑瞇瞇的。

    “說來說去,便只剩下一個人了?!笔捴G紙忍著笑意,不經(jīng)意地說:

    “莫非是儒門九通圣之首,人稱“隱圣”的“地隱”殷橫野?”

    “正是?!痹α咙c點頭?!澳阏f他干嘛要搞垮九轉(zhuǎn)蓮臺呢?吃飽了撐著?”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笔捴G紙淡然抬眸:

    “不若,我去見見他罷?”

    ◇◇◇

    石窟內(nèi)無有計時用的晷儀等器具——至少耿照手邊沒有——他估不準(zhǔn)子時到底是什么時候,唯恐錯過與蘇合薰之約,用過晚膳后藉口身疲,躲回房間,拉長耳朵留心廣間里的動靜;待黃纓次第掩熄燈燭、姥姥也回房安歇,才悄悄溜下了石階,鉆過長長的甬道,返回后進(jìn)的浴房里等候。

    偌大的石造浴房內(nèi)靜謐無聲,接通溫冷泉的水喉不知有著什么奇妙構(gòu)造,稍用力些便能旋開扭緊,連黃纓那樣身嬌力弱的少女也能輕易cao作,居然還不漏水,如非不欲攬上“毀人祖產(chǎn)”的罪名,每回洗浴耿照都想拆開研究一番,長長見識。

    (七叔若見這般妙構(gòu),不知有多歡喜?。?/br>
    說也奇怪,在不見日升月落、時間流逝仿佛失去意義的地底,反而經(jīng)常想起谷外的人。七叔、木雞叔叔,橫疏影、霽兒,寄居流影城的父親姊姊……還有目睹蓮臺塌陷、不知自己仍活在世上的寶寶錦兒。他們都還好嗎?是不是傷心欲絕?雖然不是真的,但對她們來說,“耿照”這人已不在世上了,她們有沒有好好地繼續(xù)過日子,是否仍能開心歡笑?

    想到這些,令他無法自抑地焦躁起來。

    然而此刻什么也不能做。若欲與重要的親人愛侶重逢,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需要他集中心神,戮力以專。

    為應(yīng)付不知伊于胡底的漫長等待,也為把雜臆驅(qū)出腦海,耿照挑了個壁夾堅實的角落盤膝坐下,凝神墜入虛空之境,提運碧火功搬運周天,心無旁騖地練起內(nèi)功來。

    自得授碧火功以來,耿照無一日將功課撇下,身兼“入虛靜”與“思見身中”

    兩門奇術(shù),使他得以不受時空之限,在心識內(nèi)盡情練功,而耿照也不負(fù)這些奇遇,將一個“勤”字做到極處,方于短期內(nèi)突飛猛進(jìn)。

    換成是別人,縱有碧火功、化驪珠加身,缺乏這份日日勤勉、寬緊不輟的死工夫,斷無法在數(shù)月間精進(jìn)如斯,在蓮覺寺遭遇李寒陽時,便無足以重鑄劍脈的扎實根底;在邵咸尊的“道器離合劍”之前,也決計不能熟練地耙梳招式,去蕪存菁。

    “奇遇”之所以成就非凡,令他百尺竿頭,蓋因耿照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當(dāng)異變猝然降臨時,方能突破逆境,轉(zhuǎn)危為安,實非幸致。

    他在虛空完成周天搬運,練得幾路“薜荔鬼手”熱身,一動念間場景變換,又回到朱城山后的長生園,木雞叔叔癱在檐下的竹制胡床里,怔怔望著蔓草叢生的庭院。耿照同他閑聊幾句——當(dāng)然木雞叔叔從沒應(yīng)答過——便擎起木樁上的柴刀,玩起削柴如筷的游戲來。

    差不多劈完千刀,過往到了這兒,即于虛境里幻出老胡的身影,兩人對拆幾輪“無雙快斬”,再叫出岳宸風(fēng),重現(xiàn)鬼子鎮(zhèn)的搏命死斗。三乘論法之后,他明白高手對戰(zhàn)不只是比內(nèi)外功,亦注重精神境界、心性修持,那怕只稍遜一籌,便是生與死的差別,對手又換成李寒陽,以期能夠重現(xiàn)貫穿鼎天鈞劍的會心一擊。

    而現(xiàn)在,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落羽天式”。

    在虛境中練功與現(xiàn)實并無不同,現(xiàn)實里無法做到的,于虛境一般的辦不到。耿照數(shù)百次的練習(xí),莫不止于提氣上躍、直至巔頂?shù)囊祸?,隨著時間流逝,適才周天搬運而生的內(nèi)力,又漸漸被體內(nèi)的深淵所吞噬,到后來,連躍起都頗有些吃力,一身功力復(fù)歸于無,成了丹田空空如也的普通人。

    深淵“吃”掉碧火功的內(nèi)力之后,便由化驪珠接上供應(yīng),若非驪珠奇力源源不絕,照這般吸法,耿照早已枯竭而亡。按他所想:這無底深淵既因“落羽天式”而開,或能以同樣的方式閉起,如今看來,興許是一廂情愿了。

    但有件事,耿照始終無法釋懷。

    ——被“吞噬”的內(nèi)力與驪珠奇力,究竟到哪兒去了呢?

    力量不會憑空消失。信手一劈,無論用的是內(nèi)功或蠻勁,力量就是力量,這一記定然留下痕跡,要拮抗還須多費氣力,或賴巧勁騰挪,才能化于無形。

    以耿照被吞噬的內(nèi)力,指不定都能再造出另一名耿照來了,更遑論源源而出的驪珠奇力……這些力量不能憑空消失,耿照能清楚感覺它們自體內(nèi)飛快逸去,卻無法解釋去了哪里。若能解開這個謎,距揭露“殘拳”之真貌,便僅一步之遙。

    耿照“篤!”一刀劈在樹墩上,余震隱隱,自刀柄反饋而回,無論手感勁道,皆來自深層意識的精細(xì)模擬,真實一如先前無數(shù)次落刀墩上;就連拔起刀來,留在墩上的刀痕、透出斫裂處的鮮烈木氣等,俱與現(xiàn)實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凜,旋腕舞了個刀花,驀地反手一掠刀頭斜出,烏沉沉的柴刀于極小的范圍內(nèi)突然加速,直欲剖開空氣,竟自鋒緣逼出一抹銳光,燦亮如灼,正是中的一式“分輝照雪崖”。

    這刀乍出倏停,位移幅度小得出奇,光芒消失后,才聽“颯!”一聲低咆,風(fēng)壓現(xiàn)于三尺外,壓著地面青草筆直掃去,七步后方?jīng)],竟是一記隔空勁。

    耿照望著刀痕盡處,忽然會過意來。

    內(nèi)功并未消失,而是散入天地之后,再無法感覺其存在罷了!

    “力量不會憑空消失”既對,也不對。

    作用于有形之物上的內(nèi)勁蠻力,固會留下相應(yīng)的痕跡,但隔空掌力便“消失”

    了么?自非如此。只是相較于無盡寬廣的寰宇六合,便是開山碎石的掌力、分金削玉的劍勁,也顯得微不足道,微小的力量散于寬廣的天地間,如傾墨入海,難以盡污,由是不覺。

    太祖遺書上說,“殘拳”是從天地間借來力量,耿照本以為是比擬形容,如今想來,或許太祖只是直白說出自身的武功原理罷了。他在施展“落羽天式”、力有未逮的剎那間,身體自行啟動了某種得自龍皇水精的借力法,得以一氣呵成,破開灰袍客的護(hù)身氣勁——

    若遺書上說“向天地借力”為真,那么,“以想像御之”極有可能也是一句平鋪直敘的白描,毋須比附什么道家修真的“神解”,就是要你將這股力量想像成某種具體的物事,貫通其質(zhì),便能駕馭cao控,任意使之。

    耿照漸漸抓住獨孤弋的思考模式。太祖本是個簡單已極的人,是所有人把他想復(fù)雜了——殘拳該怎么練?一直挨打、往死里打,當(dāng)沖擊超過rou體所能承受,連結(jié)天地外力的“門”就開了。對姥姥他始終據(jù)實已告,是聞聽之人忽視事實,無法接受而已。

    在龍皇玄鱗的想像里,這股力量是什么?是風(fēng),是云,還是星辰日月?能夠破解此一關(guān)竅,或許……或許便能掌握這不知名的力量,停止它的瘋狂吞噬。

    一股玄妙的異樣感掠過耿照的心,他立時從虛境中層層浮起,回到現(xiàn)實。睜開眼縫,已慣黑暗的視線里多了條窈窕身影,蘇合薰一言不發(fā),輕輕轉(zhuǎn)動尖細(xì)巧致的下頷,示意他“跟我來”。

    離開石窟的通道遠(yuǎn)比耿照想像中更短,他們在僅容一人低頭的石鑿甬道走沒多久,蘇合薰便領(lǐng)他鉆出地面,冷鑪谷中夜風(fēng)沁涼,令人心曠神怡,耿照貪婪地深呼吸幾口,精神大振。

    此間似是谷地邊緣,沒見屋宇,舉目皆是茂林;若非有著細(xì)心整理過的蜿蜒林徑,幾與荒郊無異。兩人頂著皎潔的月色穿過樹林,來到飛檐凌空、雕梁畫棟的章字部分壇。

    黑蜘蛛的密道四通八達(dá),自有無聲無息穿過地表的法子,但耿照身為外人,蘇合薰肯帶他去定字部已是天大的人情,豈有泄漏機(jī)密的道理?耿照心中感激不盡,毫無怨懟,跟著蘇合薰貼墻行走,時不時停下腳步匿于影中,以避開各壇的巡守夜值。

    郁小娥雖言行放蕩,御下卻似乎頗有手腕,定字部未如想像中燈火通明、笙歌達(dá)旦,黑暗中一片靜謐,巡邏的頻次與動線卻較章字部、乃至半琴天宮都要嚴(yán)密,蘇合薰帶著他兜轉(zhuǎn)片刻,由一處暗門鉆入地底。

    “走這兒,才不會被發(fā)現(xiàn)?!碧K合薰淡道。

    以她那流云化霧般的身法、幾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奇異氣質(zhì),就算大搖大擺穿門過院,料想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