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桶 第一百五十六碗 薛禪金刀
六月末,幽云前線,一片陰霾,據(jù)斥候回報,上雄城內,兵馬調動頻繁。從金國國內趕來的援軍,出平川關,經(jīng)咸都,已經(jīng)與上雄駐軍會合。總兵力,恐怕會逼近二十萬。被王鈺任命為幽云最高軍事長官蕭充,一上任之后,與眾將商議,決定一面加固城防,一面調兵遣將,意圖御敵于國門之外,而不是消極防守。 但隨后,攝政王的軍令傳到前線,盡量避免直接沖突,按兵不動。這道命令,讓前線將士大為不解,歷來對外強硬的攝政王,這次怎么下了這樣一道命令?人家快打到鼻子底下了,還按兵不動?可不管如何,軍令如山,蕭充馬上執(zhí)行了王鈺的命令,收縮防御,堅壁清野,決定以逸待勞。 遠在京城的王鈺,在給幽云前線下達了防守的命令之后,也忙活開來。向天下發(fā)布求賢令,在全國范圍內征集對金國國內形勢有所了解的人。這件事情,讓王鈺意識到一個問題,宋軍的情報工作,做得不夠好。以往偵察,情報,刺探等事務,籠統(tǒng)的歸納在樞密院,而沒有形成一個獨立的情報機構,這和“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古訓,是相違背的。宋軍,必須要有自己獨立的,專業(yè)的情報機構。 這時,王鈺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在鄂州認識的淮西衛(wèi)指揮使劉三石。劉三石在宋軍之中,名聲不太好,一來他脾氣古怪,不善于逢迎之道。二來,這個人有些“不務正業(yè)”,平常就琢磨一些旁門左道。所以,盡管他曾經(jīng)剿滅過洞庭湖的水賊,卻不得升遷,連兵員裝備也沒有給他補充。一紙調令,劉三石被免去指揮使的職務,征召進京,聽候樞密院的安排。 “哪兒疼?牙疼?是不是上火了?”童素顏站在一邊,神色略顯焦慮的問著耶律南仙。而后者,正目不轉睛的盯著王鈺那半邊腫得老高的臉。王鈺自己呢,則坐在太師椅上,一面讓耶律南仙在他臉按來按去,一面聚精會神的看著軍報。 “哎,說起來倒也真怪啊,你說他二十萬大軍,也跟我軍一樣,按兵不動,在等什么呢?”這個問題,讓王鈺百思不得其解,按說兵貴神速,打得就是一個措手不及。金軍大部隊已經(jīng)集結完成,可還在上雄城內,不見行動,這有悖常理吧? 正說著,下人來報,樞密副使吳大人求見。一聽吳用來了,王鈺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吳用此來,必定是帶來了好消息。童素顏見王鈺有公事在身,便引了耶律南仙和紅秀二人退出了書房。 不多時,吳用快步趕來,人還沒有進門,聲音倒先傳進來了:“攝政王!好消息!”一聽這話,苦了半天臉的王鈺立刻眉開眼笑,這八成是找到人了。 “王爺,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在這天子腳下,就有一位熟知番邦的奇人?!眳怯每磥硇那橐膊诲e,這段時間,求賢令發(fā)出去那么久,愣是沒有一個人來應征。誰料到,要找的人,就在京城外。 “誰?人呢?”王鈺往吳用身后一瞧,不見人影。 “在府上候著,沒有王爺鈞旨,這靖王府可是隨便能進的?”吳用笑道。 “嗨,什么時候了,還玩這些虛頭巴腦的,趕緊把人帶進來?!蓖踱暱嘈Φ?。不一陣,人來了,王鈺一看這個人,就覺得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見過,可一時想不想來。 那人年近六十左右,鶴發(fā)童顏,頗有幾分仙風道骨。見了王鈺,展顏一笑,躬身拜道:“攝政王殿下,別來無恙否?” 王鈺干笑著還禮道:“有勞先生過問,一切安好,不知您是……” 那人與吳用相視而笑,隨即說道:“王爺貴人多忘事,不記得當年招安梁山的事么?” 招安梁山?那可有些年頭了,當時自己才是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一轉眼過去十年了。王鈺絞盡腦汗,又一再的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前思后想,總算想起來了。 “哎呀,聞老夫子!失敬!失敬!”王鈺幾個大步跨上前去,一把執(zhí)住那人的手,搖了又搖。你當此人是誰,正是北宋有名的大儒,聞煥章。此人在士林之中,聲名卓著,被推為一代大儒。當年高俅領軍征梁山,連戰(zhàn)連敗,還特地請旨,要求調這聞煥章,入軍參謀。 高俅最后戰(zhàn)敗,自己也被捉上梁山,但這并不說明聞煥章徒有虛名,只因看不慣高俅飛揚跋扈,所以效法三國徐庶,不為高俅設計而已。日前,見王鈺發(fā)布求賢令,于是毛遂自薦。 “當年梁山一別,老夫子風采依舊哇?!蓖踱暱蜌獾恼f道。讀書人在大宋地位很高,更何況是聞煥章這樣的飽學鴻儒。 “哪里哪里,倒是攝政王威風不減當年,哈哈?!惫嗜讼喾?,總是讓人喜悅的。兩人寒暄一陣,分賓主坐下,王鈺執(zhí)禮甚恭。用完茶后,聞煥章直接說了明了來意。 “王爺,實不相瞞,老朽平生喜歡閑云野鶴的日子,除了讀書之外,最喜游歷四方,比弱冠之年算起,至今已經(jīng)四十余年,游遍大宋各地。日前,老朽剛剛從金國回來?!?/br> 嗯?從金國回來?目前宋金兩國處于敵對狀態(tài),這聞煥章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敢單槍匹馬,游歷金國?這有些太扯了吧? 見王鈺微笑不語,顯然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話,聞煥章解釋道:“是這樣的,蘭州的劉焉劉大人,與老巧是故交,早在王爺西征之前,老巧就從蘭州出國門,老將軍派遣親信護送,喬裝改扮,一路深入草原,游歷一年才回京?!?/br> 沒等王鈺說話,吳用在一旁接過話頭說道:“聞老夫子不但博學多才,對于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周易算經(jīng),甚至是岐黃之術,都有所涉獵。此次游歷,深入草原各部,對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夷外族,傳授醫(yī)術,懸壺濟世。在當?shù)?,可是被當作神人一般吶。?/br> 這么一說,王鈺信了,奇門遁甲這肯定是扯蛋,但是這懸壺濟世的醫(yī)術,相信草原上的少數(shù)民族所急需的。那些人,過的是游牧狩獵的生活,甚至還沒有脫離原始社會,聞煥章的學識,對他們,可是新鮮東西。 “此交,老巧有幸結識了蒙古乞顏部的首領,合不勒汗。那是一位孔武有力,一頓飯能吃一整只羊的勇士,可他生了怪病,性命垂危,是老朽是漢人的醫(yī)術,將他救活。合不勒汗為了感謝老夫的救命之恩,遂賜我薛禪金刀,并與我結成安答?!?/br> 如果王鈺從前認真讀書的話,他會為這個消息感到振奮的,因為合不勒,是鐵木真的曾祖父。 “王爺,所謂的汗,也就是……”吳用怕王鈺不明白,急欲解釋。 “所謂的汗,也就是首領的意思,安答,是兄弟的意思,薛禪是對蒙古有重大貢獻,并且德高望重的人。薛禪金刀,是這種人的榮譽象征?!蓖踱曒p笑道。吳聞二人聞之色變!王爺長在中原,卻對蒙古如此了解?他們哪里知道,王鈺這句話,不是是從金老先生的小說里面看來的?,F(xiàn)在才知道,金老不是在胡吹。 “先生,請問,這乞顏部在蒙古草原是什么樣的地位?勢力大么?兵力有多少?現(xiàn)在的蒙古草原,是怎樣一種局勢?”這些問題,都是王鈺急欲知道的。 “回王爺,乞顏部蒙古一位首領海都汗所建立的,他也是合不勒汗的祖先?,F(xiàn)在的蒙古部族,從過去的分裂之中,漸漸形成統(tǒng)一,共同推舉首領,這就是合不勒汗。現(xiàn)在的蒙古草原上,勢力最大的,還是要數(shù)塔塔兒,也叫韃靼,他們臣服于女真人,被女真利用,攻打蒙古諸部,蒙古人對塔塔兒和女真人恨之入骨,但是又不得不對他們卑躬屈膝。我觀合不勒汗胸有大志,意圖統(tǒng)一蒙古草原。”聞煥章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合盤托出。 王鈺分析著他的話,現(xiàn)在的蒙古草原,已經(jīng)從過去的分裂狀態(tài),漸漸向統(tǒng)一邁進。早晚必定會成為女真人的心腹大患,這是歷史上已經(jīng)證明了的,不用懷疑。而以乞顏部為代表的蒙古諸部,又與女真人,塔塔兒人有深仇大恨,這倒是個機會。 “先生,想必你也知道,眼下女真人在東北蠢蠢欲動,意圖犯我邊境??蓢鴥刃枰且粋€穩(wěn)定的環(huán)境,繼續(xù)深化新法的推行。朝廷不想打這場仗,敢問先生,可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辦法?”王鈺謙虛的問道。 聞煥章聞言大笑,吳用與王鈺均不解其意。 “王爺胸有成竹,又何必來問老朽?否則,您也不會發(fā)布這求賢令吧?”聞煥章笑道。 王鈺笑而不語,半晌,方才拱手說道:“先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本王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給先生去辦。還望先生不辭勞苦,替朝廷走這一遭?!?/br> 聞煥章既然來了,早料到王鈺會有事情交給他辦,當下站起身來,正色道:“為國效命,當仁不讓,攝政王只管吩咐就是?!?/br> “好,本王欲任命先生為大宋使節(jié),前往蒙古,游說合不勒汗,共同抗金?!蓖踱曊f道。 “嗯,蒙古人與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相信合不勒汗會非常愿意與大宋結成同盟?!?/br> “如今西夏盡在我掌握之中,先生有我親筆手札,再加上那柄薛禪金刀,應該通行無阻。本王就在京師,靜候先生佳音了?!蓖踱曊Z重心長的說道。 但愿聞煥章此去,能與蒙古人談妥,相約一同攻金。如此,女真人就會腹背受敵,莫說解除眼下的危機,就算將來,大軍北伐,他們也是急先鋒。只要與蒙古聯(lián)合,再加上西遼國,女真人是三面受敵。 聞煥章走后,王鈺似乎還是不太放心,又走到那副地圖面前,沉默不語。不時的發(fā)生嘆息之聲。 “王爺,聞老夫子已經(jīng)同意前往草原游說,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吳用深知王鈺的脾氣,見他這般模樣,想必心中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王鈺幾度欲言又止,伸出右手,在地圖上不停的劃著,口中念道:“你不知道,我是真不情愿和蒙古人合作??涩F(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權宜行事了。養(yǎng)虎為患啊……” 吳用雖然嘴上說著王爺英明,深謀遠慮,可心里卻不以為然。想那不毛之地,化外之民,干的是游牧狩獵的勾當,過的是茹毛飲血的營生,何至于讓王爺如此忌憚。他哪里知道,就是他眼里的蠻夷外族,以星火燎原之勢,橫掃歐亞大陸,建立了龐大的帝國。任何軍隊,在蒙古鐵騎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先生,拿刀來?!币魂嚦聊?,王鈺突然說道。 吳用雖不解其意,但還是出書房吩咐下人,取過了一柄尖刀。王鈺接過,就在書房的柱子上刻劃起來。吳用在一旁仔細看著,但見王鈺一筆一劃,刻下了“蒙古”“鐵木真”這五個大字。 刻完之后,王鈺盯著那些字樣好半天,豎起手指道:“千萬不要小看蒙古人,等著看吧,早早晚晚,他們會是我們的勁敵?!?/br> 大宋綏靖元年七月初,王鈺秘密任命聞煥章為大宋使節(jié),由他親自挑選衛(wèi)隊護送,經(jīng)西夏境內,入蒙古草原,游說蒙古部落。聞煥章的使團,給蒙古乞顏部可汗合不勒,帶去了大宋皇帝的詔書,和攝政王的書信,以及大批的金銀,藥材。 這件事情,王鈺之所以不愿聲張,一來是怕女真人察覺,二來是怕朝中大臣反對。因為在這些讀著四書五經(jīng),念著之乎者也的大人們眼中,蒙古人,是一個陌生的概念。以如此的禮遇,去結交一些茹毛飲血的蠻子,這是不是有失大國風范? 就在聞煥章離開京城,出使蒙古草原之后,一件大事,震驚朝野。被封為平東王,位在諸王之上的趙構,趁東北戰(zhàn)事又起的時機,興兵作亂,誓師北伐,意圖打過長江,進軍中原。 七月初九,趙構麾下張浚所部,連克十數(shù)州縣,逼近江南西大營潭州,大營副總管,王鈺的老部下鄭成風,親自上陣,以金輪炮,子母炮,風火炮連續(xù)轟擊,數(shù)里之外,也能聽到隆隆的炮聲。張浚所部,極其頑強,誓死不退。張浚本人,也親臨一線,鼓勵士氣。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踏上了歷史舞臺。這個人,如果王鈺不來北宋,他將與岳飛齊名。他,就是韓世忠。 韓世忠是延安人,當初也在西夏邊境擔任要職,趙構南下,帶走所部數(shù)十萬兵馬,韓世忠也在其列。到了江南,韓世忠被委以重任,曾拱衛(wèi)趙構偽朝廷的京城,杭州,與宗澤交厚。宗澤歸順以后,趙構大為惱火,連帶著韓世忠也受到牽連,被貶官棄用。此次趙構北伐,又將他復職起用。 韓世忠統(tǒng)率三萬漢軍,四萬番兵,進攻江南東大營所在地,江寧府。東營副總管黃信聞訊后,決定固守不出,以逸待勞。韓世忠攻城十數(shù)日,那江寧府卻如金湯一般,牢不可破。韓世忠一怒之下,親自披掛上陣,其妻梁紅玉,巾幗不讓須眉,丈夫在陣前沖鋒殺敵,妻子在軍中擂鼓助威??上?,這本該發(fā)生在衛(wèi)國戰(zhàn)爭中的一幕,卻陰差陽錯的發(fā)生在了內戰(zhàn)中。 七初十三,江寧城破,被王鈺寄予厚望的鎮(zhèn)三山黃信,居然放棄城池,率先逃跑。駐守江寧的部隊,大部份是王鈺征江南時的降軍,一見主帥逃脫,軍中沒有了主心骨,均四散逃竄。惟有王鈺嫡系的南府軍一部,浴血奮戰(zhàn),無奈寡不敵眾,南府騎兵在江南的陰雨天氣中,發(fā)揮不出長處,陷入重圍。 韓世忠進城,不知何故,并未對陷入重圍的南府軍趕盡殺絕,下令將殘部壓縮到城南角,只守不攻,加以圍困,但卻每天往南府軍殘部中投放食物。消息傳到杭州,趙構大喜!在杭州王府里,手舞足蹈,對身邊秦檜說“韓世忠部攻破江寧,進軍中原,指日可待也!” 同時,趙構向韓世忠下令,要他將所有南府軍殘部,斬盡殺絕,一個不留。韓世忠陽奉陰為,一面回報杭州方面,一面秘密派人到南府軍殘部中游說,意圖讓他們投降。卻遭到這些熱血的幽云兒郎,嚴辭拒絕。 遠在京城王鈺聞訊后,勃然大怒,本欲派遣大將,征調王師,一舉踏平江南。但就在此時,一封書信送到了王鈺面前。 深夜,靖王府。 夏夜炎熱,街上已經(jīng)沒有了行人,靖王府大門緊閉,只有兩盞大燈籠高高掛起,將府門前的街道,映照得通明。 一匹快馬急速奔到靖王府前,還未停住,那馬就仆倒在地,掙扎幾下,立時斃命。馬上之人被摔落下來,一連滾出好遠,隨后趕來的京城守軍,忙上前扶起他,扣響了靖王府的大門。 “誰?徐寧?這么晚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王鈺一邊匆匆而行,一面系著衣衫。近來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東北陰云密布,眼看就要開戰(zhàn),恰巧在這個時候,南邊趙構又興兵作亂,這一年,真他媽的流年不利。 書房中,徐寧陪著那從馬上摔下來的人,焦急的等待著王鈺的出現(xiàn)??茨侨说哪?,不過三十來歲,嘴唇干裂,臉色發(fā)白,顯然是經(jīng)過長途跋涉,勞累所至。 “拜見攝政王!”徐寧搶先轉過身,對王鈺拜道。 那人一見王鈺,快步上前,叩拜于地:“小人叩見攝政王殿下,千歲……” “免了,怎么回事?”王鈺打量著那個人,向徐寧問道。 徐寧還沒有回答,那人已經(jīng)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雙手呈到王鈺面前。后者接過,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翻過信封一看。 “韓世忠?!”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 target=_blank>,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