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碗 大宋水師起航
寒冬未過,汴京的天氣仍舊冷得讓人縮在被窩里不想起來。今天是王鈺大婚的日子,寶公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稍诮蓸抢?,卻有一個人黯然神傷。近仙樓靠近,是王鈺專程挑出來讓耶律南仙居住,連名字也是專門為她而取。 幾疊小菜擺在桌上,根本沒有動過,倒是一壺上好的美酒,只剩下一半。遼國民風剽悍,北方善飲,區(qū)區(qū)半壺酒自然不在話下,可耶律南仙卻有些醉了。醉得連王鈺走進來,將一件錦袍蓋在她身上也沒有察覺。 酒杯已空,正要提起酒壺滿上,一只手伸了過來,奪過了酒壺。醉眼朦朧的望過去,發(fā)現(xiàn)是他,耶律南仙笑問道:“洞房花燭夜,相爺怎么跑這里來了?新娘子不會吃醋么?”說罷,又要奪回酒壺。王鈺索性將酒壺放在一邊,一言不發(fā)的看著她。 此時此刻,最能理解她心情的,恐怕就是王鈺了。背井離鄉(xiāng),身在異邦,狠心的父親帶兵遠走西域,她的心里,只怕和當初王鈺剛到汴京時一樣?,F(xiàn)在眼看著心愛的男人成婚,自己倒好像是多余的了。 “回你的新房去吧,別冷落了新娘子?!币赡舷蓳沃雷诱酒鹕韥?,搖搖晃晃向里間走去。 “就是她讓我來的?!北澈笸踱曊f道,耶律南仙稍微停留了一下,繼續(xù)向里走去。她似乎比先前的王鈺還醉得厲害,床就在正前方,她卻歪歪斜斜的朝梳妝臺撞過去,連王鈺給她披上的衣服也滑落在地。 看著銅鏡里那張臉,她慢慢低下頭去,心里五味雜陳。自己出身將門,長大以后行軍打仗,縱橫疆場,按說早說習慣了孤獨,可為什么現(xiàn)在會感覺到寒冷?雙目一閉,冰冷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你知道我最看不得女人掉眼淚?!蓖踱暱嘈χ吡诉^來,搭著她的肩膀,將她扶上了床。王鈺從來沒有服侍過別人,可現(xiàn)在,他卻親手替耶律南仙脫去外衣,蓋上被子,動作雖然笨拙了些,可很專注,就像他在中書省處理國家大事一樣。 耶律南仙一只手摸著額頭,喃喃的念道:“不要對我太好,那樣只會讓我更難過……” “你救過我的命,這幾年默默的跟著我,支持我,鼓勵我。我王鈺有今天,跟你有很大的關系,我為什么不對你好?”王鈺輕輕拍打著她,像哄小孩子一樣。 王鈺的話本是實情,可耶律南仙聽了,心里卻更加酸楚。難道就因為我對你有恩,所以你才對我好?難道你我之間,只存在恩義? “不要以為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對我有恩,從當年你追出遼國都城外,將我們的頭發(fā)結在一起時,我就已經(jīng)認定了你?!蓖踱曀坪跄芸创┮赡舷傻男氖拢挥盟f,已經(jīng)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聽完他這句話,耶律南仙的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身邊一陣響動,睜開眼一看,王鈺已經(jīng)起身,像是要離開。心里突然一陣失落,慌忙拉著他的手,低聲央求道:“不要走?!?/br> “我只是去給你倒杯茶?!蓖踱曅α?,笑得讓人心動,原來男人充滿愛意的笑容,也如此動人。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冬天似乎已不再寒冷。 “王鈺,那位八賢王今天沒有到,也沒有送來賀禮,看來大宋皇帝的策略已經(jīng)成功……” 王鈺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嘴唇上,搖頭說道:“這個時候不要提國事,我會一直守著你,直到你入睡。” 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睡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王鈺沒有這個心情。輕輕拍打著耶律南仙,心里卻如狂潮一般,難以平靜。南機說得很對,趙桓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自己和童素顏成親,輔政的八賢王和自己已經(jīng)不可能聯(lián)在一起。趙佶退位的時候,就提到過要讓八賢王出山,持锏輔佐新君,震懾群臣。當時自己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直到前些時候,王鈺南仙那句“推動你和童貫結成一黨”,讓才自己突然醒悟。 趙佶擢升自己為右仆射,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想掣肘蔡京一黨,而并是對自己信任,想要提拔自己。蔡京為相多年,黨羽眾多,已經(jīng)到了尾大不掉,威脅到皇權的地步。趙家需要一個人出面與蔡京抗衡,這個人必需要有極高的聲望,在朝中也要廣有人脈,老臣中挑不出這樣的人來,自己無疑是最合適的。所以,趙氏父子要讓自己和童貫結成一黨,緊緊的拴在一起,以增加王黨的實力,盡早斗垮蔡黨。 如果這一切推斷都成立的話,那么自己以后的結局就已經(jīng)明確了。如果蔡京一黨被自己斗垮,那時候,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自己就沒有用了?;实凼墙^對不會允許一個手里據(jù)著相當大政權,還統(tǒng)領十萬南府軍的人存在。 聽到耶律南仙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jīng)安然入睡,王鈺輕輕起身,躡手躡腳的離開了近仙樓。樓下的花圃邊,寶國公府的管家王忠正打著燈籠,佇立在寒風中。見王鈺出來,忙迎上前去:“相爺,周興已經(jīng)在您書房等候多時了?!?/br> 王鈺點了點頭,沒說什么,徑直朝書房走去。 “小人周興,拜見小王相爺?!睅啄瓴灰姡敵跄莻€氣宇軒昂的周興,身體已經(jīng)發(fā)福,儼然一位腦滿腸肥的富商大賈。王鈺在書案前坐定,叫起周興。 “周興啊,怎么才幾年工夫,你就出落成這般模樣了?銀子沒少賺吧?”王鈺打趣的說道。當年周興攜家外逃,被王鈺撞見,若不是他,周興只怕早就被拉去刺配充軍了。 周興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聽王鈺這么一問,走上前去,小聲說道:“小人能有今日,全靠恩相提攜。此次寶相大婚,幽云商賈公推小人為代表,為恩相送來一點薄禮,已交由貴府管家,請小王相爺笑納。” 王鈺作官,有一個原則,該拿的絕不手軟。從踏入仕途時,就這么幾年,他收到過的銀子,只怕要以百萬計??伤麑殗膸し坷?,存銀絕對不會多過二十萬兩。王鈺的銀子,要么用來送給交好的同僚,要么拿去撫恤南府軍的將士,很少是自己花掉的。他一直想不明白一個道理,古往今來那么多的貪官,為什么每一個倒臺的時候,都會從家里抄出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的金銀,錢放在家里會下崽么? “你們太客氣了,坐坐坐,咱們不是外人,不用客氣?!蓖踱曌屩芘d坐下。離開幽云回京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他很關心幽云的局勢,畢竟那里,是他發(fā)跡的地方。 周興將幽云的局勢,詳細的告訴了王鈺。自他走后,種師中受他舉薦,擔任幽云都總管,后來又兼任幽云衛(wèi)指揮使。他上任后,對王鈺原來的政策完全保留,繼續(xù)推行與民休養(yǎng)生息,鼓勵商業(yè)的政策。同時大興馬政,飼養(yǎng)戰(zhàn)馬,cao練騎兵。 眼下,金國尚未見異動,自從大宋承認幽云十六州是金國領土后,駐扎在上雄一線的大部金兵,已經(jīng)撤回國內(nèi)。完顏晟做著和王鈺同樣的事情,將精力放在內(nèi)政之上。歷史已經(jīng)因為王鈺,而發(fā)生了改變。如果沒有王鈺,按歷史發(fā)展的進程,此時,汴京已經(jīng)被攻陷,北宋已經(jīng)滅亡。 “相爺,不知您收到消息沒有,金國皇帝完顏晟將原來遼國的舊城,來遠,保州兩地賜給了高麗。高麗王王楷親遣皇子入金答謝?!?/br> 王鈺最近正為此事發(fā)愁,聽周興提起,遂問道:“這事我聽到一些風聲,怎么?這兩個地方有什么特別之處?” “恩相有所不知,這兩個地方,自古盛產(chǎn)野參。高麗得到這兩城之后,據(jù)說舉國歡慶,否則高麗王也不會派王子進金答謝。幽云商賈,以前很多從這兩地購買人參,販運到內(nèi)地,現(xiàn)在高麗得了這兩地,立刻封閉邊關,再想買參,可就難了?!敝芘d是個商人,他的想法,當然是以商業(yè)的眼光來看。 可王鈺不同,高麗眼下雖然是朝鮮半島上唯一一個統(tǒng)一而強大的國家,但說實話,其實力自然不可能和大宋,大金兩國相比。既然如此,完顏晟為什么把自己打下的兩座城,白白送給高麗?這里面可大有文章。高麗與大金接壤,對大宋構不成直接威脅,除非動用水師。但量他們沒有那個膽子。 可高麗與大金卻是陸地相連,早前遼國還在時,大宋就與高麗有過盟約,夾擊大遼。完顏晟結好高麗,恐怕是在為日后攻打大宋作政治準備,以免大宋和高麗再度結盟,陷金國于兩線作戰(zhàn)的處境。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明白,兩線作戰(zhàn),是兵家大忌??磥?,宋金之戰(zhàn),為期不遠矣。 現(xiàn)在高麗,日本兩國使臣都來到大宋,恐怕也與此事有關。他們是來打探大宋的態(tài)度,以決定自己的國家終究該倒向哪一方。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國家與國家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眼下大宋在推行變法圖強,正是緊要關頭,千萬不能輕起戰(zhàn)事,否則改革大業(yè)就要毀于一旦。既然如此,那也只有結好這兩個小國,不能讓他們暗中搗亂,就算不與大宋站在同一陣線,也絕對不能讓他們倒向金國。 “周興啊?!背了剂季?,王鈺突然叫道。 “小人在,相爺有何吩咐?”周興見王鈺一直沉吟不語,也不敢打擾。 “你現(xiàn)在在幽云,作什么生意?”王鈺這個問題,讓周興著實摸不著頭腦,于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仍舊是替朝廷養(yǎng)馬,只是近年來,幽云各州的馬場上,戰(zhàn)馬如云,已經(jīng)不需要再從金國走私。恩相最近頒布了新的工商法,對商人優(yōu)惠很大,以前的許多重稅都被取消,幽云各地的商人都躍躍欲試,準備將本錢投到其他行業(yè)中去。” 王鈺聞言點了點頭,笑問道:“我給你指條財路如何?” 周興一聽,喜出望外,趕緊起身,跪拜在地:“小人此次進京,就是想求恩相指點迷津,若恩相能指點明路,無異于幽云商賈的再生父母,我等絕不敢忘小王相爺大恩!” “好,你回去告訴幽云各地的商人們,國內(nèi)貿(mào)易利潤畢竟有限。想賺大錢,就要冒大的風險,如果有那個膽子,就到沿海去,跑海外生意。如今朝廷變法,鼓勵商人海上行商,中央也設立了統(tǒng)一的管理機構,統(tǒng)一頒發(fā)憑證,這個權力可在本官手里?!?/br> 商人的本質(zhì)就是惟利是圖,有一成的利潤,他們就會干,有一半的利潤,他們就肯冒殺頭的危險。大宋海外貿(mào)易,比歷朝歷代都更加繁榮,海商出海一次,利潤往往在幾倍到幾十倍左右。只是大宋商人出海,一般只有兩處,一是在東南的泉州,經(jīng)日本,繞道南洋等地。二是在北方的登州出海,到達高麗。但日本這一條線上,海盜猖獗,時常搶劫大宋商人的貨物,但這一條線,也是利潤最高的。 見過周興,已到黎明,該是上朝的時候了。王鈺回在新房里,見兩支紅燭已經(jīng)燃盡,童素顏躺在床上,似乎還沒有醒。 細細端詳了妻子一陣,王鈺從旁邊衣架上取過朝服,自己穿了起來。 “官人要去上朝了?”其實童素顏一夜未睡,聽到動靜,知道王錢在穿朝服。王鈺回頭一看,只見素顏秀發(fā)披肩,不施粉黛,依舊美艷動人,不可方物。遂來到床邊,輕撫她的臉頰笑道:“是啊,該去上朝了,你多睡一會兒吧?!?/br> “官人上朝,理應由為妻服侍更衣?!蓖仡佌f著,便掙扎著從床上起來,要服侍王鈺更衣。只是她初經(jīng)人事,疼痛難當,剛一起身,便疼得直皺眉頭。王鈺看得心疼,強行將她按下,伸手刮了刮她鼻子,逗趣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估計你這兩天是下不了床了。我讓紅秀服侍就是了,哦,對了?!?/br> 在身上一陣摸索,掏出一串鑰匙來,塞到素顏手中:“從今天開始,這個家就要你當來了。府上各處各房,我已經(jīng)放下話去,今后都聽你的意思辦事?!边@也是中國的傳統(tǒng),男主外,女主內(nèi)。童素顏是王鈺明媒正娶的正室,理所當然是寶國公府的女主人,更何況,她還是御封的一品誥命夫人。 童素顏聽得一臉嬌羞,抿嘴點了點頭。王鈺喚過紅秀,穿上朝服,卻發(fā)現(xiàn)紅秀這丫頭今天有些不對頭,好像不敢正視自己。只是時間緊急,王鈺也沒有多問,收拾停當后,便命王忠備轎,往皇宮而去。 王鈺剛走,童素顏便叫過紅秀,替自己梳妝打扮,強忍疼痛起了床。打扮完畢后,領著紅秀,帶了些金銀首飾,往后院的近仙樓走去。沿途碰上好些丫頭仆人,見到她都以主母之禮相待,倒是讓她有些不習慣。 “給夫人請安?!眲傓D到前堂的走廊,王鈺府上的帳房先生便轉了出來,對童素顏躬身一揖。 “哦,你是?”童素顏不能視物,但聽這聲音有些耳熟。 “小人現(xiàn)為寶國公府帳房,從前在樞密相公府上辦事。如今夫人與相爺成婚,相爺有吩咐,日后府中各項用度都須問過夫人方能支取。今日小人準備替府上添置一些家具器皿,特來向夫人請示?!睅し肯壬f道。 “我是聽你聲音有些耳熟,要取多少銀子?”童素顏問道。 “經(jīng)小人初步估算,大約一千二百兩?!边@帳房好大的口氣,一千二百兩,買棟平常的房子都足夠了,不知道什么家具這么值錢。 童素顏雖然出生在貧苦之家,從小跟著母親過著安貧樂道的日子,可未懂事之前便被童貫接到府中,這區(qū)區(qū)一千多兩銀子,她倒是不在乎。正要答應下來,卻聽旁邊紅秀哼道:“喲,好大的口氣,一千二百兩,那家具是鑲金的,還是嵌銀的?相爺每月俸祿不過三百貫,加上公錢,職錢,給卷及各種補貼,也就是不到兩千貫,你一口氣要用掉相爺一個月的錢?” 那帳房先生聽得一頭冷汗,從前在童府時,就知道小姐身邊的紅秀伶牙俐齒,古靈精怪,今天才見識到她的厲害,于是吞吞吐吐的問道:“那如何用度,還請夫人示下?!?/br> 童素顏聽紅秀這么一說,心里也有些懷疑,遂問紅秀道:“你說呢?” “夫人,依我看,二百兩足夠了?!奔t秀瞪了那帳房一眼,回答道。童素顏聽罷,便批下了三百兩銀子。那帳房先生也不敢多說,領命而去。 去近仙樓的路上,童素顏笑道:“紅秀,我看這個家,還是你來當算了。剛才帳房說要一千二百兩銀子,我還以為很少,卻不知二百兩就能辦成?!?/br> 紅秀撅著嘴巴哼道:“宰相門人七品官,這些家伙假公濟私,變著法兒的撈錢,我見得多了。夫人,這個帳房先生還是換了吧?!敝髌投苏f說笑笑,不多時便到近仙樓前。耶律南仙雖然是原遼國權臣耶律大石的女兒,便出身將門,倒是過不慣富貴的日子,王鈺本給她派了四個丫頭,卻被她統(tǒng)統(tǒng)打發(fā)走了。 兩人上得樓來,在耶律南仙門前輕輕扣道:“南仙小姐,起床了嗎?夫人來看你了?!?/br> 不多時,門打開了,耶律南仙像是睡眠不足,兩眼微紅。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童素顏,雖然是同為女人,可仍舊為她閉月羞花的美貌所震懾,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你怎么想到我這里來了?”耶律南仙是北方人,雖然從小受到中原文化熏陶,但畢竟不像宋人那般注重禮數(shù)。 童素顏還沒說話,紅秀已經(jīng)搶先道:“夫人一直聽相爺提起南仙小姐,一直想見見您,難道南仙小姐不歡迎么?” “紅秀,不許胡說,南仙姑娘不是這個意思?!蓖仡佪p聲斥責,又轉向耶律南仙笑道:“南仙姑娘不要多心,這丫頭從小跟著我,被我慣壞了。如果有不周不到之處,我替她向你致歉?!?/br> 耶律南仙也從王鈺那里聽說過,知道童素顏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從小孤苦,又雙目失明,于是趕緊讓開門:“夫人請進?!?/br> 童素顏剛走到房中桌前,便聞到一股酒味,回頭吩咐紅秀,替耶律南仙收拾干凈。兩人落座,童素顏一開口便道起謝來:“官人能有今日,多承南仙姑娘相助,素顏感激在心,一直沒有機會道謝?!?/br> 耶律南仙實在不習慣這種南人的客氣,苦笑道:“夫人太客氣了,應該的。” 童素顏嫣然一笑,從旁邊取過錦盒,遞到耶律南仙面前:“這是一些首飾,都是我的陪嫁之物,我一個人也用不了這么許多,挑了一些上好的,送于南仙姑娘,還請笑納。” 耶律南仙此時才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果真如王鈺所說的一樣,超塵脫俗,心地善良,跟自己相比,她倒更配得上“仙”這個字了。于是也不推辭,收了下來。而后兩人閑聊起來,話題自然離不開王鈺。童素顏外表柔弱,內(nèi)心剛強,耶律南仙性格豁達,快意恩仇,兩人越聊越投機,南仙比素顏年長三歲,兩人遂以姐妹相稱。王鈺若得知此事,只怕會慶幸娶到一位賢內(nèi)助。 不過此時,王鈺卻在禁宮資政殿上,舌戰(zhàn)群臣,講得唾沫橫飛,慷慨激昂。原來,高麗日本兩國派遣使臣入宋,高麗是為刺探消息,觀察大宋對金國賜兩城的態(tài)度。日本則是為了敲竹杠,趁火打劫。 不過這一次,大臣們的意見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向來以保守著稱的首相蔡京,居然向趙桓上奏,說高麗日本兩個彈丸小國,也敢興風作浪。朝廷當嚴加斥責,駁回他們的要求。并且督促日本國剿滅海盜,以保護大宋商人的利益。 而一向以激進鐵腕聞名于世的次相王鈺,卻是一反常態(tài),上奏皇帝,陳述觀點,主張對高麗日本兩國采取較為溫和的策略。對高麗,當賜給高麗王以厚禮,以結其心。對日本,歲幣當然不可能,但也可以賜予金銀等物,并督促其肅清海賊,威恩并施。 這兩派的首領這次一反常態(tài),其中是有很深的原因。首先,在蔡京等人,甚至整個大宋百姓的眼中,高麗日本,向來是中原王朝的附屬國,其文化,政體多學自中華,本該安安穩(wěn)穩(wěn)仰中華鼻息,時不時來中原領取一些賞賜也就罷了。但現(xiàn)在竟然兩面三刀,墻頭草兩邊倒,更有甚者,妄圖索要歲幣,這讓天朝上國的臉面往哪里放?再者,大宋送給遼,夏,金三國歲幣,那是因為軍事上受到他們的直接威脅,甚至是吃了敗仗。然而,高麗日本兩國,從古至今,也沒能對中原王朝構成直接的軍事威脅,這也是為什么蔡京等人力主對兩國強硬的原因。 “陛下,蔡相所言,固然有理。但微臣認為,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金國崛起,厲兵秣馬,圖謀中原。高麗與金國接壤,若我國能結好高麗,縱使他們不與大宋站在同一陣線,也不太可能倒向金國。而日本,把守著海上要道,時常殺人越貨,侵擾商賈。如今大宋正變法革新,不應輕啟戰(zhàn)端,可用好言撫慰,賜以金銀,以慢其心。若他日金國威脅不復存在,這兩個小國還不是我為刀俎,他為魚rou,搓圓捏扁,皆由大宋決定。切不可為一時意氣,而壞了大計。”王鈺的意見,得到了童貫,李綱,尚同良等一班大臣的支持。 不但大臣們一反常態(tài),這次居然連趙桓也不克守他“凡事必問大臣”的原則。聽完王鈺的陳述后,沉吟半晌,朗聲說道:“高麗日本兩國,狼子野心,兩面三刀,大宋若是縱容,則有失國體,有損國威。朕以為,蔡愛卿所言,頗有道理。量他海外小國,又能玩出什么把戲?對于高麗,大宋當嚴正警告,讓他們遵守藩國之禮,不得與金人勾結。對于日本,更應該嚴加申斥。蔡愛卿,這件事情你去辦,記住,警告日本國,他們的君主,不得稱皇帝,只能稱王。朕當下一道詔命,并賜日本國王一方金印,也算是天朝對他們的恩寵了?!?/br> 大宋靖康二年三月,皇帝趙桓下詔,斥責高麗日本兩國,尤其對日本,言辭頗為激烈。并賜日本天皇一方“大宋日本國王印”,冊封日本天皇為“日本王”,世襲罔替。日本使臣川端君麻呂聞訊,大為震怒,領了大宋天子詔命與金印后,當即返回日本。從此,日本海賊更為猖獗,甚至日本朝廷水師,也時常扮作海盜,公然搶劫大宋貨物,殺害商人。 而高麗使臣回國之后,向高麗君主王楷,備說大宋朝廷,無德,無禮,其國必亡,建立高麗國王與大金結盟,一同攻宋。大宋雖然收到消息,但從皇帝到大臣,都不以為意,認為此等小國,不過是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風浪來。 靖康二年,以周興為首的幽云商賈,舉家遷至內(nèi)地,準備聽從王鈺的意見,改行海路。王鈺給予了極大的方便,各種關文憑證,幾天之內(nèi)便已辦妥。王鈺特別囑咐,海上要多加小心,避開日本海賊。周興等人在京城恭聽完王鈺訓示后,便返回泉州,收購大量中原特產(chǎn),斥重金打造巨艦,泉州當?shù)毓俑蛣倓偨M建的泉州水師給予許多照顧,周興等人的商船,都是仿照大宋水師“萬料神舟”而打造,船長三十丈,闊八丈,立桅八根,船首船尾包嵌鐵皮,堅不可摧。 大宋造船技術,為當時天下之冠,獨創(chuàng)隔水艙技術,周興等人的商船,都有十三個隔水艙,即使一個隔水艙漏水,大船也不會沉沒。一切準備停當,是年四月,大宋有史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海上商隊起航。從泉州出發(fā),向日本國前進。 達到日本海域時,周興艦隊遭遇小股海賊襲擊,但仗著大船牢固,撞翻賊船三艘,自己毫發(fā)未傷。消息傳至日本國內(nèi),日本天皇聽聞大宋艦隊規(guī)模龐大,船只牢固,大為震驚,以為大宋水師來襲。急令日本水師出海迎敵。 這日,海上風和日麗,周興率領萬料神舟十三艘并二十余艘較小的船只,乘風破浪,一往無前。周興立于船頭,只見海鳥翱翔,海風徐徐,一片太平景象,遂回顧左右笑道:“我等來時,小王相爺再三交待,要防范倭人海賊,這些日子,咱們撞上不少海盜。卻沒有一個能登上咱們的大船。眼看日本再望,咱們這次航行,可謂有驚無險?!?/br> 左右皆稱是,正說話間,忽聽舵工叫道:“周大官人,前方望見陸地!” 周興一驚,手搭涼棚朝前方望去,只見那海天相接之處,隱隱約約出現(xiàn)城郭影像。海上行船,有時候會遇到傳說中的“海市蜃樓”,那只不過是幻景而已。周興望了一陣,不辨真?zhèn)?,他哪里知道,他的船隊,已?jīng)到達日本九州港。 此時,日本天皇已經(jīng)命九州水師嚴陣以待。早望見大宋船隊的蹤影,日本水師長官,下令三十余艘戰(zhàn)船齊出,務必將“大宋水師”全殲于海上。 “周兄,我怎么看著不對勁,你看那頭,好像是船隊?”周興身邊一人說道。 周興也是越看越疑惑,莫不是又遇上了日本海盜?一念至此,忙令船隊戒備。周興所率領的商船上,每船約有五百余人,十三艘“萬料神舟”上約有六千余人馬,再加上二十余艘較小船只上有四千余人,加起來足足一萬。船上備有弓箭,長槍等兵器。周興一聲令下,各船都行動起來,船工水手們手持兵器,嚴陣以待。 待對方船隊行進時,周興等人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什么海盜。那船上的人,都穿著統(tǒng)一的軍服,桅桿上飄揚著戰(zhàn)旗,這分明就是日本的水師! “不好,這是日本國的水師!可能是誤會了咱們,所以出海來攻。周兄,咱們是不是……” 周興聞言,果斷的搖了搖頭:“不會!我在京城,小王相爺曾經(jīng)告訴過我,自從官家訓斥了日本使臣后,大宋海商在海上經(jīng)常遇到大規(guī)模的侵襲,疑是日本水師?,F(xiàn)在看來,果然不假!” “還是小心為好,咱們先表明身份,只要對方知道咱們不是戰(zhàn)船,應該不會有事?!鄙磉叡娙硕紕竦?。日本水師速度極快,說話間,已到大宋船隊正前方。分散擺開陣勢,眼看就要開戰(zhàn)。 “喂,前面日本國人聽著,我們是大宋商船!不是水師!”周興命前面商船上的舵工水手一起呼喊,聲勢震天。 大宋船隊,漸漸靠近日本水師,周興見對方?jīng)]有動靜,心里疑惑。只見對方戰(zhàn)船上,布滿了軍士,都張弓搭箭,瞄準大宋船隊。 “嗖”一聲破空,一支鐵箭,從周興腦袋旁邊飛過,“奪”一聲,直插入桅桿之上。瞬間,日本水師萬箭齊發(fā),如雨點一般向大宋船隊射來。大宋船隊猝不及防,中箭倒入海中者,不計其數(shù)。 周興一怒,下令各船還擊,直沖過去。日本水師雖有戰(zhàn)船三十余艘,但跟周興等人所乘坐的“萬料神舟”比起來,卻要小上好幾倍。一見大宋船隊橫沖直撞,撲了過來,忙四散避開,繼續(xù)以弓箭攻擊。 “把三連炮車給我推出來!”周興憤怒的聲音在海上響徹。船工們一聽,紛紛奔入艙內(nèi),將密藏其中的三連炮車推了出來。原來,王鈺料定周興這么大規(guī)模的船隊,勢必會引起海賊的眼饞,特意請示趙桓之后,撥給周興船隊三連炮車三十余架。但嚴令周興,返航后,必須如數(shù)上交,若遺失一架,當按軍法從事。 當下,那三十多架分布在十三艘大船上的三連炮車推將出來,水手們只經(jīng)過幾天的訓練,還不能熟練的掌握使用方法。只將炮車推到船頭擺好,一人拉開機簧,一人填上火蒺藜,另一人手持火把準備點燃引信。 這時的火蒺藜,已經(jīng)不是當初王鈺在咸都城頭守城時所用的那樣。這是京師造辦局的工匠們,在王鈺的授意下,特別為海戰(zhàn)所研發(fā)的新裝備。里面裝的不全是火yao,還有以細瓷瓶裝盛的桐油等物,易于燃燒。 “愣著干什么?給我狠狠的打!”周興冒著箭雨,大聲吼道。 一名舵工點燃了引信,負責擊發(fā)的水手立刻將那三枚火蒺藜擊發(fā)出去。誰知沒有掌握好方向以及時間,那三枚火蒺藜呼嘯著從空中劃過,直落入日本水師后面的海中。 “怎么打的?瞄準了打!把距離掌握好!”周興急得大叫!日本水師呈扇形分開,包抄過來。 十三艘大船上,舵工水手們手忙腳亂,重新調(diào)整好炮車的位置,對準了日本水師戰(zhàn)船,再度擊發(fā)。只見百余火蒺藜像冰雹一般,呼嘯著飛向?qū)Ψ綉?zhàn)船。第一枚落入日本水師戰(zhàn)艦的火蒺藜,因為時間沒有掌握好,掉在甲板后,引信還在燃燒,沒能引爆。驚恐好奇的日本軍士,圍著那坨怪東西看了一陣。 突然一聲劇響,火蒺藜炸開了花,里面的桐油四處流竄,遇火即燃。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火蒺藜接連落在戰(zhàn)船之上。海上頓時一片火光,日本水師戰(zhàn)船,過半著火,又遇上大宋船隊沖撞,一時潰不成軍,慌忙向九州港逃竄。 “開過去!追上日本國水師!”周興眼見日本國水師落敗,興奮得大叫。 “大官人,咱們是商船,不是朝廷水師。打退了也就行了,何必窮追不舍?還是繼續(xù)航行,繞過日本,往外洋去吧。”隨行眾人都勸道。 周興堅持己見,不顧眾人勸阻,命船隊追擊日本水師,向先前看到陸地駛去。此時,日本水師逃回九州港,軍士們逃下著火的戰(zhàn)船,正在提水滅火。遠遠望見“大宋水師”,巨艦林立,桅帆蔽日,聲勢浩大?;琶笕氲胤焦俑僬{(diào)步軍迎敵。 大宋船隊開至九州港外,遙望陸上城郭,卻是不能與大宋相比。那城中,多是低矮的瓦房,甚至是茅草屋,竟連一處高樓也沒瞧見。船隊上的大宋商賈,船工等人,都是初次到日本,沒看過這海外小國竟然是何模樣,一時云集船頭,看著稀奇。 “看什么看?堅持崗位,回去回去!把剩下的日本戰(zhàn)船,都給我燒了!” 三十余架炮車,再度擊發(fā),九州港里的水師戰(zhàn)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更有甚者,船工們掌握不好角度和射程,有些火蒺藜打得太遠,落入九州城中,點燒了民房。九州城里,一片慌亂,聽聞大宋水師來襲,百姓扶老攜幼,拖家?guī)Э?,逃出城去?/br> “周大官人,你看!好像是日本國的援軍到了!”船隊上,有眼尖的人,望見那九州城里,奔出大隊步軍,正往海邊趕來。 周興一見,心思自己這支船隊,畢竟不是朝廷的水師,仗著三連炮車的威力,才打退了日本水師,若是再停留,恐生不則。遂下令撤退,繼續(xù)向外洋航行。 這一戰(zhàn),讓日本國朝野上下,震驚萬分。不久之前,大宋皇帝下詔斥責,又降日本天皇為“日本國王”,并賜了金印。天皇聞訊后,十分惱怒,命水師時常出海,侵襲大宋船隊。不想中原的報復行動來得這么快,大宋水師幾個月之后,便已經(jīng)開到九州港外??纱ǘ司閰纬鍪勾笏危皇钦f大宋水師尚在組建之中?何以突然出現(xiàn)在日本海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