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一撥又一撥的秋雨連綿不絕，冬意越發(fā)明顯。

    這一日，難得天氣清朗，李天佑照例在椒房殿處理政事，傲雪在鄂羨落的陪伴下，在皇宮里閑逛著。

    西涼皇宮，許是歷任帝王的品位都還不俗，整個皇宮分外精致。無論站在哪一處，舉目都是一景。

    西涼境內(nèi)，原本就山多水多，修建這皇宮的時候，亦是根據(jù)原本的地質(zhì)條件修建，皇宮沒有特別挖掘的池塘，反而有三處天然的湖泊，因為宮中有人特別維護，山水間看起來更加誘人。

    “娘娘，我們小時候見過面，娘娘記得嗎？”鄂羨落問。

    “記得。”出乎鄂羨落意外的，傲雪竟然說記得，“不光是你，如今在這宮中的妃嬪們，大半本宮都見過。那時候，每逢過年大慶，我們都要跟隨家里大人進宮參加慶典。”只是沒想到，當(dāng)年見過的這些大官們最寵愛的子女，女孩子大半成了自己的情敵！

    “娘娘真是好記性！”鄂羨落溫婉的笑著，仿佛在回憶從前，“臣妾記得那時候的娘娘就已經(jīng)是天之驕女，皇子王爺們都繞著您打轉(zhuǎn)呢！那時候，我們都遠遠的看著?！彼D了一下，笑容有幾分自嘲，“那時候，我們都想和你們玩兒呢，可怎么也融不進去！那會兒，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被家里責(zé)備呢！”

    責(zé)備？傲雪略一揚眉，很快就明白其中深意。

    大臣們帶著子女進宮，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和皇子們關(guān)系親密，偏偏除了少數(shù)幾個男孩子，女孩子中竟只有一個傲雪能和皇子們打成一片。

    想必，不少大臣用她和自己家的孩子對比吧！

    “那時候，本宮比較皮！性格更像男孩子一些罷了?！卑裂┑恼f。其實，與其說她和皇子們打成一片，還不如說她臉皮厚，老是跟在李胤駿后面。

    “臣妾還記得，當(dāng)年聽父親說娘娘跟著沈?qū)④娙チ诉呹P(guān)，真是又羨慕又佩服！娘娘膽子可真大！后來又聽說娘娘受重傷，名垂一線，傷好后繼續(xù)上戰(zhàn)場，真是讓人意外呢！那一年京城貴女們聚會，每次都會聊到娘娘！總覺得娘娘是傳奇中的人物！”

    傲雪一直在笑，關(guān)于自己與眾不同的經(jīng)歷，她一向引以為傲，對于鄂羨落語氣中的各種崇拜羨慕，她受用的很。

    不過，縱然受用，她還是要假裝謙遜一番：“如今見了本宮，是不是感覺和傳說中差異很大，原來不過一普通女子？”

    “怎么會？臣妾進宮后第一次看見娘娘，就覺得普天之下，再沒有比娘娘更配皇上的人了！既雍容華貴，又有一種天下女子都沒有的英氣！”瞧瞧，多會說話??！

    傲雪這一次倒是沒有謙虛，說實話，她覺得自己正如鄂羨落所說，是天底下最配李天佑的人呢！

    在鄂羨落恰如其分的恭維下，一路上，兩人經(jīng)過好幾座嬪妃的宮殿，里面絲竹聲絲絲入耳，隱約還可見水袖曼妙，不少女子正在跳舞的影子。

    傲雪有些不解了，李天佑都沒寵幸過這些女人，這些女人怎么還這么開心，一個個不是唱歌就是跳舞的！

    鄂羨落見得傲雪這副神情，笑著解釋：“下個月就是皇上壽辰，大家正賣力苦練！”

    “天佑壽辰？”傲雪更是疑惑的，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怎么沒人提醒？側(cè)身，看過小蝶一眼。

    小蝶瞬間無語，皇上壽辰，您作為皇上唯一的愛人，您應(yīng)該記得最清楚吧！我們都以為您知道呢！……

    不過，縱然內(nèi)心腹誹，面上還是半點不敢顯露出來，小蝶忙緊走了兩步，躬身道：“回娘娘，下個月確實是皇上壽辰。這幾日，賢妃娘娘正在張羅呢！”

    傲雪點了點頭，既然是天佑生辰，那她也得好好想想，送個什么好。

    看著傲雪蹙眉思索的模樣，鄂羨落笑問：“皇后娘娘是在愁送皇上的禮物？”

    傲雪點頭。

    “皇上對皇后情深意重，到時候無論皇后娘娘送什么，皇上必定都是歡喜的緊?！倍趿w落說。這話絲毫沒有夸張，光是看皇上身上那個巨丑的荷包就看出來了。在皇上眼里，怕是皇后娘娘送一坨屎，他也覺得是香的。

    “反正還有一個多月，到時候再說吧！”傲雪說。她心里盤算的是，若能想出好的禮物最好，若實在想不出，把自己包裹成糖果的模樣，躺在床上送給他，他也是歡喜的。

    正在說話間，遠遠的，傲雪和鄂羨落看見一女子一襲層層疊疊的白紗裙，正在湖泊上起舞。

    女子一雙如玉的素手婉轉(zhuǎn)流連，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腳尖在水中輕點，每一個落下躍起，皆帶起水花四濺。

    在藍天白云青山秀水中，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

    陽光斜斜打下來，每一粒水珠都折射出五彩的顏色，再反射在她的身上，更是顯得如凌波仙子般遙不可及……

    “晴悠居然會武功？！”鄂羨落語氣中皆是不可思議。容晴悠自進宮以來，一直和她交好，她竟不知道容晴悠居然會武功，而且舞還跳的這么好！

    “不是會武功，而是在湖底打了木樁。她熟記了每個木樁的位置，前幾日下了幾天的雨，湖水漲了幾分，漫過木樁，自然感覺是在水上起舞?！卑裂┮徽Z點破玄機。她原本就是習(xí)武之人，這些嬪妃們會不會武功，她一眼就看的出來。

    “娘娘圣明?！边@份眼力，她卻是佩服。不過，更讓她吃驚的是，容晴悠一個小小巡撫家的女兒，居然能在不知不覺中，找人在湖里打了木樁！這事兒，連她都不知道！

    傲雪再次看過湖中起舞的容晴悠一眼：“能想到這樣跳，倒也花了不少心思！”若只是尋常舞姬，或者她還會想到打賞啥的，可一想到這女人是為了和自己搶男人，她連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了！

    便就在欲轉(zhuǎn)身之際，水上跳舞的容晴悠幾個跨步，輕盈的從湖泊中間跳上岸來。

    “臣妾容晴悠拜見皇后娘娘！”容晴悠屈膝。

    “起來吧！”傲雪開口，她的目光落在容晴悠早已打濕的鞋襪上，很快掃過容晴悠身后宮女，“還不快拿干凈鞋襪給你家主子穿上?！?/br>
    “謝娘娘?！比萸缬普f著便站了起來，她的臉上有些許的汗水，笑容里盡是興奮，“臣妾待會兒再穿干爽的鞋襪，這會兒還要練一會兒！”

    傲雪點頭，下巴往湖里一指：“那快去練吧！”

    “是，娘娘?！比萸缬圃俅吻ズ?，歡快的再次往湖泊中跳去。

    傲雪見容晴悠跳到湖上，重新轉(zhuǎn)身離開，剛走了兩步，便發(fā)現(xiàn)旁邊鄂羨落沒有跟上。

    轉(zhuǎn)身，入目便是鄂羨落憂心忡忡的樣子，正看著水上起舞的容晴悠。

    “你在擔(dān)心她？”傲雪問。

    “是?！倍趿w落微嘆了口氣，“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br>
    傲雪微皺了眉：“在你的心目中，后宮就這么可怕。”

    “是。”鄂羨落毫不遲疑的，“在臣妾心里，后宮無疑是世上最可怕的地方之一?！?/br>
    “所以，你選擇站在本宮身后？”傲雪再問。

    “是。”鄂羨落躬身，“臣妾求皇后娘娘庇護?！?/br>
    傲雪停在原地，久久的，看著鄂羨落。半響，她這才轉(zhuǎn)身，卻并不叫鄂羨落跟上。

    鄂羨落站在原地，仿佛不知道傲雪離開似的，便一直保持著躬身的姿勢，直到身后宮女提醒：“娘娘，皇后已經(jīng)走遠了?！?/br>
    鄂羨落這才站直了身子，目光如水，望著傲雪的背影，不見一絲漣漪。

    “jiejie，我剛才跳的可好？”容晴悠再次從湖面跳了下來，站在鄂羨落身后興奮的問，“你說，皇上會多看我一眼嗎？”

    鄂羨落點頭：“meimei跳的很是驚艷，方才連皇后娘娘都說跳得好呢！”她伸手，指腹在容晴悠的嬌俏的臉龐劃過，眸色中滿是擔(dān)憂，“水上跳舞，不比尋常地上，你需得當(dāng)心才是……”

    容晴悠心下一驚，想到前些日子才被打入秋寒宮的嬪妃們，忙朝鄂羨落福身：“謝jiejie提醒！”

    傲雪依然在宮中逛著，只不過，比起方才的閑適，她明顯多了幾分心事。

    遠遠的，她看見一座建于湖畔旁兩層樓高的木亭，緩緩的便走了過去。裙裾逶迤而下，有著說不出的華貴。

    “小蝶，你覺得本宮很可怕嗎？”傲雪忽的開口。

    “娘娘怎么這么說，小蝶跟著您這么多年，自是不怕您的！”小蝶回答。

    傲雪側(cè)頭，淡淡的看過小蝶一眼，這丫頭，明擺了知道自己想聽什么答案呢！

    走上高階，還未走進亭子，“臣妾伍纖靈見過皇后娘娘！”忽的一個聲音響起。

    再往上兩步，傲雪這才看見，亭子正中，竟放著一整套烹茶的器皿。伍纖靈一襲綠裳，袖口有微微的束起，正匍匐在旁。

    “你在烹茶？”傲雪問。她走到烹茶那套器皿旁邊，水已沸騰，茶葉卻還是干的。

    “是。”伍纖靈跪著回答，“茶是上好的紅茶，水是京城十里外大中禪寺的井水，皇后可愿稍等片刻，待臣妾烹好后用一杯？”

    “好。”傲雪笑。目光往亭外掃過，此處高亭，正好看見外面湖光山色，煙水茫茫。

    伍纖靈從地上站起，重新走到烹茶的那套茶具后，飛快用沸水澆熱聞香杯，品茶杯等各色小杯后，再用小銀匙取了茶葉，放入茶壺，然后高高舉起水壺，懸壺高沖，快速將沸水注入茶壺，茶葉頓時如激流中的小舟，上下翻飛。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傲雪多年專注武學(xué)，對于這些平常貴女們習(xí)得的東西陌生得很，索性坐在木亭邊緣靠水一方的長椅上。

    大概一分鐘過后，伍纖靈將茶壺中茶緩緩注入兩個聞香杯，其中一個捧給傲雪：“娘娘，此杯茶只用于聞，您聞聞味道可還合你的味兒？”

    傲雪接過聞香杯，只見湯色紅艷，她雙手捧著杯，深深吸上一口。

    “此茶濃郁高長，香氣甜潤中蘊藏著一股蘭花之香，是祁門紅茶吧？”傲雪開口。雖說對于烹茶這一套不懂，但多年來卻一直喝的是極品茶葉，對于各種好茶，她卻是喝得出來的。

    “娘娘見多識廣，此茶確實是祁門紅茶?！蔽槔w靈恭敬的，將另外一個聞香杯送到小蝶面前，“小蝶姑娘待會兒也嘗嘗？”

    小蝶看過傲雪一眼，見她面色平常，朝伍纖靈微微一笑：“謝謝伍常在，那奴婢就卻之不恭了！”說著，她也學(xué)著傲雪的樣子，雙手捧杯，深深吸上一口，“果然有蘭花香呢！”

    伍纖靈笑，重新坐到茶具后面，將沸水再次注入水壺，然后低垂著頭，靜等茶水泡至最好的時刻。

    傲雪坐在長椅上，目光卻是落在亭子中間伍纖靈的身上。這些女子，一個個單看都挺好的，能歌善舞還會烹茶，干嘛跑到宮里遭人厭……

    “你在緊張？”忽的，她看著伍纖靈掩蓋在袖口下微微有些發(fā)抖的手。

    “臣妾第一次給皇后娘娘獻茶，唯恐入不了娘娘檀口，所以緊張?！蔽槔w靈答。

    “我又不是老虎！”傲雪笑，身子稍稍往后，背脊便往椅背上靠去。

    便是這一靠，只聽背上“咔”的一聲，那椅背毫無預(yù)兆的朝后倒去，傲雪整個重心原本正在往背上移，后面承載物猛的不見，不可抑制的，她整個人亦跟著往后仰去。

    “娘娘！”旁邊，小蝶大驚失色，將手上聞香杯一甩，伸手就往傲雪拉去，豈料，傲雪往后的速度明顯比小蝶動作更快，小蝶手才到半空，傲雪的身子已整個往后落去。

    木亭離湖泊本就有兩層樓的距離，傲雪身子剛呈現(xiàn)出下墜之勢，右手已扣上袖中銀絲的機關(guān)，正要出手，忽的，遠方一道白影閃過，她的動作微一滯，瞬間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里，飛快帶上岸邊。

    與此同時，木亭之上，只聽“轟”的一聲，一團妖冶的火光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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