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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畫還是畫完了。 最后一筆落下,老人舉著畫十分滿意,還問他:你覺得這幅畫叫什么名字比較好? 沈恪想都沒想,《撿破爛的》。 老人說:我覺得叫《希望》比較好,無論多難,你的眼神告訴我,你都會沖突這困難的。 沈恪忽然沒說話。 心里想著這老頭瞎說什么呢,真是年紀(jì)大了愛說胡話。 可是他低著頭,一直沒抬頭。 他討厭眼睛里流出東西來。 他沒有眼淚這種東西,在他五歲時被親媽拋棄,十歲時被養(yǎng)父母拋棄時,就已經(jīng)沒了。 后來沈恪專門去電腦城附近晃悠,剛開始他只能干一些幫人扔垃圾、搬東西這種小活,他只是想延長在里面的時間,用來偷學(xué)修電腦的知識。 那個時候遇到了還在電腦城里白手起家的段永華,段永華見他只看別人幾次就學(xué)會了修電腦,又見他年紀(jì)小就出來討生活很可憐,將他留在了店里幫忙。 再后來段永華越走越高,他也跟在他身邊一路走過來。 等到段永華掙夠了錢要回歸家庭之后,沈恪也繼續(xù)回來上學(xué)了。 最后一次去見老人的時候,他想告訴他,自己現(xiàn)在過得還不錯,老人見到他的時候,滿臉是笑。 但是下一刻,飛馳過來的車子卻將老人撞飛在他面前! 他抱著老人攔車去醫(yī)院,老人的血熱乎乎的流淌在他身上。 他那么拼命、那么拼命地跑,想和時間賽跑。 可是命運就是那么殘酷,那個畫癡老人還是死了。 他的血干涸在他的身上,又涼又黏。 難受死了。 看見白色的布蓋在老人頭上的那一刻,沈恪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這種人了吧。 他也不希望遇到。 他討厭這種熱乎乎的人。 過去的記憶被這幅畫激起,那些塵封在記憶里很久的事。 對別的少年十七歲才是人生剛開始,可對他而言,十七歲好像已經(jīng)過了很久。 他現(xiàn)在想的是,這幅畫怎么會被賣,老人的家人呢? 段永華忽然給他發(fā)了一張圖片,說:喏,你剛才問的。他讓助理去公關(guān)了拍賣行,老板最終還是破例給了他賣畫人的資料。 沈恪掃了一眼聯(lián)系人姓名,陳青蕁。 * 陳青蕁特意去了一趟以前家里在菜市場門口開的蔬菜店。 自從當(dāng)年外公在那里出車禍之后,外婆就關(guān)了蔬菜店,把鋪子也兌給了隔壁小超市的老板,老板把兩間鋪子打通,擴(kuò)大了他的超市。 陳青蕁一進(jìn)去就被他認(rèn)出來了,你是賀家那孩子 主要還是她在這一代還挺有名的,街坊鄰居都知道賀家那個孩子在富豪父母來相認(rèn)的時候,把養(yǎng)她長大的外婆也帶走去享福了,這種知恩圖報的好事得到附近鄰居們一致贊揚。 所以周圍鄰居對她都挺熱情的,她跟超市老板敘舊一番之后就說了自己的來意,叔叔,當(dāng)初您接手我家蔬菜店的時候,有沒有在店里看見一個竹子做的杯子???那是我外公的遺物,不值幾個錢,但是對我挺重要的。 超市老板仔細(xì)想了想:當(dāng)初店里只有那些爛掉的蔬菜和幾個竹筐,根本沒有杯子。 你外公那會兒確實喜歡端著個茶杯在門口支架子畫畫,至于你說的杯子會不會是當(dāng)初他出車禍的時候被那個肇事車輛給壓壞了?。?/br> 不過就算真的有你說那個杯子我們也沒注意啊,你外公出事的時候,場面太混亂了,他一身是血躺在地上,我們和那個小乞丐搬著你外公上救護(hù)車,還有人在追那個逃跑的肇事司機(jī) 陳青蕁嘆了一口氣,謝謝叔叔啊。 她是沒辦法了才跑這里來碰碰運氣的,實在是沒有任何能找到杯子的線索了。 來之前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沒找到還是有點失落。 回到醫(yī)院的時候,她站在病房門口特意露出了笑臉,外婆化療幾次之后身體已經(jīng)很難受了,她得笑,得逗她開心才行。 進(jìn)病房一看,發(fā)現(xiàn)外婆正坐床上用金箔紙疊金元寶,外婆還讓她也一起疊,清明快到了,給你外公燒點紙錢。 陳青蕁見外婆有點事兒做還挺高興的樣子,也坐在旁邊跟著一起疊金元寶,只是心頭那份悲傷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第二天,陳青蕁就帶著疊了一大袋子的金元寶和外公生前愛吃的東西來到墓地。 早春的細(xì)雨無聲的下著,潤濕了墓園里的松樹和臺階。 她撐著黑傘走在臺階上。 遠(yuǎn)處青山如黛,近處的松樹上新綠疊著老綠,給人生機(jī)勃發(fā)的感覺。 只可惜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平常為了照顧外婆,她總讓自己顯得開心的樣子,這時沒有外人了,她就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這些天她根本無心去收割怒氣值,連外公的日記本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那個竹杯子的任何線索。 整個人都是沮喪而崩潰的。 外公究竟把那個杯子放哪了呢? 遠(yuǎn)處,有腳步聲從由遠(yuǎn)及近傳來。 那人從上面走下來,也撐著一把黑傘。 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們都沒有一絲停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