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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說,安姑娘啊,你老爹沒病亡,如今在百花寺中藏著,我們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現(xiàn)在天下大亂,都是因為皇帝不好,咱們一起奮起,換個“明主”做皇帝,大家一起過安生日子。 信中不止一次出現(xiàn)“明主”這個詞,以及對“明主”無盡的贊美。解語笑了笑,與其說真有那么一位“明主”,倒不如說是衛(wèi)念中心中希望有那么一位“明主”。衛(wèi)念中說“明主”是“天潢貴胄”,天知道,太祖皇帝這些子孫中就沒一個像樣的。藩王們一味貪圖享樂,鼠目寸光。 “是個人都比皇帝強!”張下了斷語。從太祖皇帝立朝至今也有兩百多年了,皇帝前前后后有過十幾位,從沒弄過什么“礦監(jiān)稅使”擾民的!也從沒有這般民不聊生的! 解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是,任憑藩王再怎么不好,也不會比皇帝更差了。這世上還有比皇帝更差的人么?解語和張頭湊到一起,細細商議了半天。通常都是解語在說,張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你說的對?!?/br> 第二天張卸了差使,著急忙慌的要回當陽道,偏偏被岳霆攔住了。“無忌,如今府中都是婦孺,跟哥哥回家住著?!睙o忌如今功夫不錯,是時候為靖寧侯府出份力氣了。再說如今京城亂糟糟的,他一個人住著究竟也不好,不如和全家人住在一處,相互也有個照應(yīng)。 張自然不肯,“四叔和大哥都在,怎么會全是婦孺?喂,你別拉我!爹爹臨走時說過,我只要照顧好自己便是?!痹琅鄬λ麖膩頉]要求,只要他少胡鬧些,已是謝天謝地。 岳霆沉下臉。“只要照顧好自己”?無忌太自私自利了,從不為靖寧侯府著想!父親素日是何等疼愛他,這沒良心的!岳霆攔在張面前,怒目而視。 張心急,“解語還等著我呢!”靈機一動,哄起岳霆,“我回當陽道拿個要緊物事,你陪我一道好不好?”先回了再說。 岳霆難得看見張不耍性子不亂發(fā)脾氣,也便點了頭,“好,哥哥陪你一起回去?!笨粗〉盟至锪?。太夫人昨晚看著滿堂兒孫還念叼過,“哥兒若是回來,便更熱鬧了?!?/br> 兄弟二人騎上坐騎,一前一后風馳電掣般穿過大街小巷,到了當陽道?!澳阆群缺?,我換件衣裳?!睆埌言丽差D到客廳中,自己一人進了內(nèi)室,從內(nèi)室窗戶中跳了出來,翻墻到鄰舍。 “晚了么?”張急急問道,“岳霆纏著我,耽擱了好一會兒。”解語笑咪咪說道“不晚,一點兒也不晚。”便是晚了也不礙事,讓他們等會子好了,他們會等的。要造反的人,沉不住氣還能成。 岳霆在廳中喝光了一壺茶,還不見張出來,覺著不對勁,“男人家換個衣裳,怎也這般費功夫?!彼偷耐崎_內(nèi)室門,見窗戶大開著,室中空無一人,知道是上了當。“無忌使詐?!痹丽馗黄鹨环?,很是生氣。無忌雖胡鬧慣了,卻一向是個實誠孩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如今竟學會使詐了! 無忌這“實誠孩子”此時已和解語偷偷上了早已備在府門后的馬車,去了凌云閣。兩人都是偷偷摸摸的,無忌是背著岳霆,解語是背著譚瑛。 下馬車時,兩人均披著黑色狐皮大氅,從頭到腳遮蓋得嚴嚴實實,徑直走進凌云閣雅室。“是兩個人來的,車夫在外等著?!薄翱礃幼右稽c戒心也沒有?!毖杆儆腥嘶貓罅?,雅室屏風后一名年輕俊雅的公子,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一進雅室,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有侍女上來行禮,笑盈盈道,“請貴客寬衣?!狈讨撓铝舜箅?。解語放眼望去,屋中很寬大,一扇空山新雨圖大理石屏風前面,擺著張樣式古樸的紅木案幾,旁邊坐著位長者,溫和的問好,“世侄女風采依舊,可喜可賀?!毙l(wèi)念中絲毫不搭長輩架子,笑著說道。 解語迅速看了他一眼,大吃一驚。安瓚原和衛(wèi)念中做過同僚,解語曾到衛(wèi)家做過客,衛(wèi)念中自然是見過的。印象中他是一位溫文爾雅的中年男子,體態(tài)已略略發(fā)福,怎么如今瘦得像根竹竿?是因為衛(wèi)大姑娘么?解語心中慘傷,俯身下拜,“衛(wèi)世伯。”張也跟著行禮。 衛(wèi)念中溫和說道“世侄女請起,世侄請起?!笨粗矍熬G鬢紅顏的妙齡少女,一時眼前有些模糊,“大丫兒,大丫兒……”解語強忍住眼淚,低聲安慰道“衛(wèi)世伯,衛(wèi)大jiejie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無事。”衛(wèi)念中掩面而泣。 張拉了拉解語,同情的嘟囔道“真可憐?!睆埵莻€心腸很軟的人,很容易同情弱小,進而對抗朝廷。他自十歲起不斷被沈邁搶走,多多少少受沈邁的影響,天真豪爽,還愛行俠仗義。 解語沉重的點點頭。衛(wèi)念中向來潔身自好,官聲極佳,誰知竟會凄慘至此。要說起來,做忠臣一向是有風險的事。太祖皇帝的皇位是從自己侄子手中搶來的,搶是搶成了,卻有人不服氣,有不少“忠臣”不服氣。結(jié)果呢?這些忠臣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慘。有被滅十族的,有被殘忍殺害的。鐵鉉就是其中一位忠臣,他最終被極其殘忍的殺死;之后,他的兩個親生女兒被沒入教坊司,淪落到天底下最污穢的地方,備受摧殘。 鐵鉉死了,看不到自己女兒的苦難;衛(wèi)念中可是還活著,活著受這種折磨。解語一時也想不到什么寬慰的話,唯有沉默。 許久,衛(wèi)念中拭去淚水,含笑說道“我失態(tài)了,見笑,見笑?!痹谶@兒哭有什么用,大丫兒還是救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