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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涵妃早就在姜太后的寢宮中安插眼線,生產(chǎn)當(dāng)日伺候的宮女全是涵妃安排的人手。當(dāng)時姜太后昏迷過去,若派人潛入和宮女里應(yīng)外合,調(diào)換孩子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 “涵妃以奴才的全家性命威脅,奴才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做了這昧良心的事……”陽公公憶起毛毛當(dāng)時就趴在那張他們常常歡好的床上,身上穿著這件紅肚兜。 抱他時,發(fā)現(xiàn)他脖子后有一大塊胎記,像血一樣的顏色。 “將毛毛交給涵妃后,她將這件肚兜扔在地上,讓奴才趕緊燒掉。奴才沒燒,悄悄用布包好隨身攜帶,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是奴才愧對您啊!”陽公公涕淚橫流,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其實涵妃自那之后便大病一場,時常感慨因果報應(yīng),對爭寵之事也看淡了很多。當(dāng)年您把除大將軍王和陳嬤外知道文帝身世的人全殺了,其實遺漏了涵妃,但她一直也未曾揭穿此事,對毛毛也視如己出?!?/br> 姜太后手捧著紅肚兜,慢慢站起身來。 “哀家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涵妃竟然比哀家還狠,連活著的孩子都能拋棄!而你,陽公公,你……你竟然是她的幫兇!”她的眼睛圓瞪著,淚水?dāng)嗔司€般滾落。 陽公公膝行上前,抱住姜太后的腿:“太皇太后,這些年您鏟除異己的手段太過殘忍,奴才實在不敢說出真相,而……而且您是這世上對奴才最好的人,奴才怕一旦說出來,就算您饒了奴才,世上也再沒有人會對奴才好了……” “奴才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提醒自己,奴才愧對您。無論您如何訓(xùn)斥奴才,尋到機會,奴才便勸您別再對漠北王出手,可您從來不聽啊……”陽公公神色痛苦至極。 “滾開!”姜太后怒踹一腳,直接踹在了陽公公心窩上。 無限的悔恨從心頭升起,她對著陽公公怒吼道:“給哀家滾,哀家再也不想見到你!” 疼痛從胸口處傳來,姜太后這一腳踢得不輕,陽公公的口腔里滲出血腥味。他生出溝壑的臉上布滿淚痕,深看了姜太后一眼,便起身緩緩?fù)肆顺鋈ァ?/br> 凄風(fēng)苦雨中的鳳祥宮,又只剩了姜太后一個人。 “想不到那個讓哀家恨了一輩子,也斗了一輩子的人,竟然會是哀家的親生兒子!” 造化弄人,她嘲弄般的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轉(zhuǎn)為狂笑,又轉(zhuǎn)為大叫,最后是嚎啕大哭。終于,在這哭與笑的交雜中,她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猝然崩斷。 …… 自那個雨夜后,姜太后似乎失去了理智,時常又哭又笑,白天蜷縮在某個角落發(fā)愣,一入夜,則用錘子將鳳祥宮的窗戶一扇扇釘死。 她一邊錘木板,一邊喃喃:“毛毛,娘對不起你……” 雨水打在窗紙上,電閃雷鳴中,她不禁回想起了那個雨天,她將毛毛推倒在地,逼他向自己下跪,他站起來不肯跪拜又推倒他,還讓宮人摁緊他。 當(dāng)時那孩子雙膝全磨破了,雨水混著血水,卻不肯服軟,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冷雨浸透他的衣裳,凍得他嘴唇發(fā)紫,也不皺一下眉頭,說一句求饒的話。 見他如此硬氣,她心頭更加痛恨,時常無緣無故派人鞭打他,還在冬天將他丟在積雪極深的宮道上罰站。他生出凍瘡,回去后便發(fā)了一場高燒,她卻阻止御醫(yī)前去診治,恨不得他就這么病死在自己的宮室里。 幸好他命硬活下來了,不然姜太后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會多么悔恨。 那些年受她的指使,身邊的宮人都明里暗里的欺辱他,讓他去做重活,甚至將他吊起來責(zé)罰。 姜太后垂下目光,看見手背上兩排清晰的小牙印。那是有一次,她鞭打毛毛的大哥時,他沖過來咬的,她將他用力甩在地上,命人將他捆起來暴打了兩天兩夜。 思及此事,姜太后哭得手上失了力氣,錘子掉下來,砸在腳面上。她慢慢蹲坐下去,心里想,是現(xiàn)在的自己更疼,還是當(dāng)初無依無靠的毛毛更疼? 即便是十年后,送他去天澈做人質(zhì)時,他也才十五歲。 姜太后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毛毛跪在涵妃尸體前的樣子,他那雙帶著仇恨的鷹眸狠狠的瞪著她,對她說:“是你殺死母妃的。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殺了你!” 那時,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恥笑他的不自量力。 可是現(xiàn)在,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尖針深深扎在她的心上。 “毛毛,娘實在虧欠你太多了?!苯笸纯薜?。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光大亮,雨已經(jīng)停了。 秋月推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漆盤,上面放著兩只干得像石塊一樣,已經(jīng)裂開的饅頭。 她往里走去,差點被地上滾落的燭臺絆倒,不快的罵了一聲:“老瘋婆子,大白天把宮里弄得陰森森的,跟地獄一樣!” 姜太后回頭看見她,陰狠的瞪了她一眼。 似有一股冷風(fēng)吹過,寒意順著秋月的脊骨鉆上來,滲得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看什么看!”秋月將那兩只饅頭丟在地上,料定這老家伙如今大勢已去,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了,便也回瞪她一眼,不屑的走了。 鳳祥宮中傳出消息,說太皇太后徹底瘋了,整日不是蜷成一團,就是用錘子四處亂釘,將門窗砸得砰砰直響。那些侍衛(wèi)宮女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招惹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