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頁
顧辭酒一眼便認出,這是笙兒給他的保命手段。 他正要再度出劍,卻聽得鐘長嶺口中傳來熟悉的女聲。 “師父?” 鐘長嶺慢慢坐起身,他面上沒什么血色,嘴巴一張一合,卻冒出萬鶴笙的聲音, 就連那雙眼睛,也多了幾分女子神采。 萬鶴笙短暫地將神魂附在了他身上。 “師父, 許久不見,別來無恙?!?/br> 顧辭酒立在原地。 手指頭突地顫動,又立刻被他壓下去,不顯出異常, 他沒有說話,面具后的雙眼一眨也不眨。 萬鶴笙借著鐘長嶺的身體輕輕嘆氣:“師父……” “放過他吧?!?/br> 顧辭酒的劍仍舊沒有收回, 維持在一個將將要刺穿青年喉嚨的姿勢。青年卻抬起頭,不閃不避,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微微彎起——那是見到闊別已久的故人時的喜悅。 “師父,他還有用?!?/br> 風(fēng)雪呼地吹來,刮在青年身上,滿頭滿臉都是大雪。顧辭酒身不沾雪露,一身白衣卻也如同風(fēng)雪鑄就,他慢慢的,一點點收回了長劍。 天下第一劍修,出鞘不見血不歸,顧辭酒面具下的臉有些蒼白,強行收劍,讓劍靈不安。 兩人靜靜對望許久,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安靜地透過青年的瞳仁,和自己的徒弟對視。 良久,萬鶴笙微笑道:“師父,保重?!?/br> 顧辭酒淡淡嗯一句,又問:“他還好嗎?”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兩人都明白,這個“他”指的是他的師兄,姜月明。 萬鶴笙搖搖頭:“師叔的情況很不好?!?/br> “還有多久?” 萬鶴笙心里估計了一下,回答道:“少則一月,多則半年?!?/br> 顧辭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慢慢后退兩步,變成無數(shù)雪花消散在風(fēng)雪中。 萬鶴笙cao縱著徒弟的身體向海中飛去。海面平靜無波,驟然間炸開小小水花,那具軀體慢慢向下沉,向海底最深處飄去。他身上帶著護身法陣,氣息可怖,尋常海中異獸不敢吞食,離得遠遠的。 直到那句身體徹底落入海底重新搭建起的城鎮(zhèn)中,萬鶴笙才抽出自己的靈魂。 她仍舊在妄空山頂大殿內(nèi),姜烏鵲正給姜月明輸送靈力,從鄔陶身上傳出的魔氣與靈力交織,替姜月明擋住了那股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的侵蝕。 姜烏鵲低聲道:“好阿弟,你們到底在謀劃什么呢,我竟半點不知。你要瞞我到什么時候?” 姜月明同樣輕聲道:“并非刻意隱瞞,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早已徹底失明,那雙無神的眼睛睜開,對著姜烏鵲,竟讓后者有種被注視的錯覺。 “阿姐,我知道你對笙兒有疑慮,不過,還請阿姐放心?!苯獮貔o沒料到對方會當(dāng)著兩人的面挑明,不知說什么好, “一切都是我授意的?!苯旅髅嫔覕?,他卻不認命,像是要把多年壓制在心底的話盡數(shù)說出口,“都說大道千條,殊途同歸,可誰知這道路艱難,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fù)。數(shù)千年前,魔神走錯了,我們以為我們是對的,但我們也錯了……” “笙兒……她在走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正確的路?!?/br> 姜烏鵲聽他說話越來越急促,心中更加不安,攥緊了他的手源源不斷輸送靈力,眼淚簌簌落下:“你別說了,我明白的,我都明白,你養(yǎng)好身體。” 姜月明艱難地搖搖頭,“不,你不明白,我們錯了……我們很早以前,就全都走錯了……” 一縷殘魂飄在萬鶴笙身側(cè),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并未察覺,他不往姐弟倆那個方向看,聲音在萬鶴笙耳畔響起:“還差一點?!?/br> 萬鶴笙微微擰眉:“屬下明白?!?/br> 中原的兩個門派暫時不管,那就只剩下伽羅圣教和太虛門。 伽羅圣教內(nèi)不是沒有太虛門的棋子,但他們地位都不高,無法接近安放殘肢的密乘戒室。 唯有羅睺可以。 沒有人知道,那個放下屠刀,一心向佛的羅睺,他的靈魂被一個魔族掌控著。萬鶴笙沒有命令,他便每日在教內(nèi)苦修,如千千萬萬個普通佛修一般,毫不起眼。 一日,密乘戒室又扣押來了新犯人。 那個弟子在宗門外城池中,魚rou百姓,貪墨不少珍寶,甚至犯了色戒。尋常百姓敢怒不敢言,又因他精通人事,上下打點,以至于數(shù)十年過去無人知曉。若非他劫掠了一位偽裝出行的比丘尼,被那位比丘尼直接重傷,提了人上報,恐怕他還要繼續(xù)作惡下去。 被押送來時,那人不愿認罪,尋常刑事堂不足以讓這等罪人伏法,便特地押來了這密乘戒室。 羅睺便知道,那人犯的錯遠不止這些。 尋常小罪,如欺壓百姓等,不足以動用密乘戒室。 犯法者名為所坨羅,生的白凈,偏生一雙眼睛帶著邪氣,被穿透了琵琶骨往密乘戒室內(nèi)拖行,他一句話也不說,只哈哈大笑。 上首刑罰長老怒目而視:“所坨羅,你可認罪?” 所坨羅仰首向周圍看去。 左側(cè)繪制著地獄圖像,色彩艷麗又帶著幾分詭異恐怖,一張張痛苦驚嚇的面孔在火海里灼燒,又有各色如刀山、油鍋、拔舌等景。右側(cè)則截然相反,金光閃閃的天堂,菩提樹搖曳,眾生面帶微笑,孔雀、白象等伴隨鼓樂起舞,一片其樂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