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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經(jīng)行,整個燕王府都被驚動了,燈光次第亮了起來。 拂芳匆匆從后面追了上來,挑著一盞燈為李玄寂照明:“王爺,這么大半夜的,您要去哪里,可要吩咐下人們備馬車?” 李玄寂恍若未聞。他要去哪里?不,不能說、不能思量,那突如其來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是驚世駭俗,但是,無法控制。 他走到了王府的大門前:“開門?!?/br> 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士兵馬上將緊閉的大門打開了。 李玄寂走了過去,但他的腳步還未邁出門檻,又頓住了。 謝云嫣站在門外。 她撐著一把油紙傘,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瓢潑的大雨中望著這邊。 雨下得那么大,不知道她已經(jīng)站了多久,好似渾身都淋濕了,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顯得那么單薄,仿佛在這夜里、在這雨中,開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 有那么一瞬間,李玄寂以為是自己執(zhí)念太深,以至于生出了幻覺。 但旋即,他大怒起來,邁著大步走到謝云嫣面前,厲聲斥責(zé):“你在這里做什么?三更半夜的,雨下得這么大,不在家里好好睡著,怎么出來亂跑?” 謝云嫣的臉上也一片濕漉漉的,大約是雨水,她被李玄寂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好像呆滯住了,傻傻地道:“我想見您,就來了?!?/br> 她看著李玄寂,有點語無倫次起來,不知道該說什么,喃喃地一直念叨:“想見您,就是很想、很想……” 在那個下著大雪的冬夜,離別時,他問她:“今生無緣,能不能求你,許我來世?” 隔了那么久,到如今,她想回答他:“好?!?/br> 可是,嘴唇顫抖著,那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這輩子,他已經(jīng)忘了,他端著威嚴(yán)冷肅的神情,一絲不茍,仿佛從來不曾有過那樣的妄念。 謝云嫣突然覺得委屈極了,她扔掉了傘,雙手掩面,大哭起來:“玄寂叔叔,我想見你,不為什么,就是想見您?!?/br> 李玄寂的嘴唇緊緊地抿住,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么,他一把抓住了謝云嫣的胳膊,也不顧避諱,如同抓著一只小雞一般,幾乎把她拎了起來,拎進(jìn)了燕王府。 拂芳挑著燈等在門口處,看見了眼前的這般情形,也不禁埋怨道:“小謝姑娘,您也太不懂事了,我知道您今天又和世子慪氣了,就算要向王爺告狀,什么時候不能來,這會兒,把自己淋成落湯雞似的,可不是叫人心疼嗎?” 李玄寂聽聞此言,臉黑了下來,吩咐左右:“去把李子默那個小畜生給我叫出來!” 謝云嫣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不是,和他沒有一點關(guān)系,我、我……我想見的,只有玄寂叔叔一個人?!?/br> 有那么一瞬間,李玄寂幾乎屏住了呼吸。 是的,這孩子總是如此,她哄人的時候,能說出最溫柔、最甜蜜的話語,差點要讓他信以為真。 他沉下臉,冷冷地道:“拂芳,帶她下去換身干凈衣裳,這幅模樣,成什么體統(tǒng)?” 謝云嫣全身都濕答答的,一縷頭發(fā)貼在胸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著,夏日輕衫薄,肌膚欺雪,青絲如墨,只有黑白二色,在昏暗的光線中,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艷麗。 李玄寂只是看了一眼,馬上就目光移開了,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但是,走不了,好像被什么東西牽絆了一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袖子被謝云嫣拉住了。 她一邊哭著,一邊還能偷偷摸摸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他走。 李玄寂嚴(yán)厲地道:“放手?!?/br> 不放。謝云嫣哭得更大聲了,手里的袖子也抓得更緊了。 拂芳急忙勸說:“小謝姑娘,不管您在世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王爺都會為你做主的,這會兒先別急,您不趕緊去換衣裳,小心著涼了要生病的?!?/br> 李玄寂又說了一遍:“放手?!?/br> 還是抓得緊緊的,謝云嫣還很重地抽了一下鼻子。 拂芳看著李玄寂的面色不對,覺得有些心驚膽戰(zhàn),擔(dān)心燕王下一刻就要暴怒。 但是,出乎意料,李玄寂只是嘆了一口氣:“罷了,過來吧?!?/br> 他向前院的西暖閣的方向走去。 謝云嫣巴巴地拉著他的袖子,他的衣袖又寬又大,她也不敢靠得太近,把手伸得長長的,揪住不放,就像一只小尾巴黏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地走到了西暖閣,伶俐的小丫鬟前頭得了吩咐,早就飛似也跑去,取了一套干凈衣裳過來。 李玄寂下頜微抬:“去,換上?!?/br> 謝云嫣還是抓著李玄寂的袖子,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聲:“您會偷偷地走開嗎?” 李玄寂揉了揉額頭:“我不走,在外面等?!?/br> “哦?!敝x云嫣這才接了衣裳,進(jìn)去了,還一步三回頭的。 暖閣的門關(guān)上了。 過了片刻,里面似乎傳來了悉悉索索更衣的聲音,其實,在雨聲中,那動靜輕得幾乎聽不見。 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中,李玄寂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他背過身去,看著夜色中的雨幕。 雨水如絲線、如落珠,不停地落在檐間瓦上,嘈嘈切切的聲音越來越大起來,鼓動著耳膜,令人心緒喧囂不寧,但他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的手?jǐn)n在袖中,握緊了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