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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煜尷尬了起來,額頭上汗水涔涔,支支吾吾:“我確實(shí)是去求了meimei,她并未應(yīng)承下來,我只當(dāng)她后來又心軟了,也沒和你仔細(xì)分辨,過往之事,我們不去追究了?!?/br> 蘇氏呆了半晌,搖了搖頭,終究落下了一滴淚:“我只當(dāng)他們不顧我的死活,連自己的親骨rou都不在意,由此恨上了謝家父子,原來是我錯怪了?!?/br> 但她苦笑了一下,又道:“不管怎么說,侯爺待我的情意是真,我過了這么多年安穩(wěn)日子,還是感激的?!?/br> 李玄寂語氣淡漠,他看著蘇氏的眼神,如視草木蟲豸:“謝知章和你能逃過斬首之刑,亦是本王去求了先帝的恩德,本意是留你們下來,好好照顧謝家的女孩兒,不料到你一出獄,就離開謝家,完全不顧女兒,本王那時想,既如此,你也沒什么用處,不如照樣還是砍了,是謝知章跪下叩頭,苦苦懇求,本王才作罷了,你的安穩(wěn)日子,本王能給你,自然也能收回?!?/br> 蘇氏聽著這一番話,臉色漸漸慘白,腿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及至縮成一團(tuán),渾身發(fā)抖起來。 “本王給了你們機(jī)會,你們?nèi)裟馨卜郑捅就踝鰝€姻親,本是美事,可恨你們貪心不足蛇吞象,公然違逆本王的意思,實(shí)屬膽大,既如此,也用不到你們給謝家的孩子抬舉身份?!?/br> 溫煜全身發(fā)軟,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在那里抖著。 蘇氏哽咽著,涕淚交加:“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王爺降罪于我一人。” 李玄寂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蘇氏,你終究是云嫣的母親,本王也不忍讓她背上弒母之罪,你去凈心庵清修吧,為云嫣誦經(jīng)祈福,畢竟,你前頭活的那十幾年和后頭要活的幾十年,都是托了她的福氣?!?/br> 凈心庵是官府庵堂,自前朝起就設(shè)立了,沿襲至今,專用來看管犯了大錯的官家女眷,其婦有罪,家人顧及體面,不便關(guān)押大牢中,往往送到此處。此后終其一生,便是幽室獨(dú)閉,不見天日。 蘇氏方才強(qiáng)撐著面子,攬下了過錯,但此刻聽到這個裁斷,又驚又怕,她本想好歹保住溫煜一個,日后她還有的依靠,但是,如果將她關(guān)入凈心庵,那她還談什么日后。 她嘶聲叫了起來:“不、不,我不去,我的嫣嫣呢,叫她出來,我要見她,王爺,您一向疼愛她的,求您看在她的面子上,饒過我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 “若不是她的面子,你此刻已經(jīng)人頭落地,還不知足?”李玄寂不耐地抬了抬手。 侍衛(wèi)們立即將蘇氏又拖了出去,她凄慘的呼叫聲一路漸遠(yuǎn),直到聽不見了。 溫煜上下牙關(guān)咯咯作響,怎么也止不住。 “至于你。”李玄寂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溫煜一眼。 “不干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蒼天可鑒,我從來沒有害過那孩子,我、我一向疼愛她的?!睖仂掀疵Ш?。 李玄寂今天心情尚可,也不欲多加苛責(zé),淡淡地?fù)]了揮:“溫侯爺舒坦日子過得多了,要給自己找點(diǎn)不自在,既如此,就依你的心意,我已向皇上請旨,革除你的爵位,其余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你好自為之吧?!?/br> 沒了安信侯的爵位,溫煜不過一個區(qū)區(qū)戶部侍郎,在這遍地權(quán)貴的京城中實(shí)在算不得什么,更何況,祖宗掙下來的基業(yè)轉(zhuǎn)眼間說沒就沒了,日后在長安的世家貴族前,面子里子都一起丟光了,也不知道該怎么出去見人了。 溫煜今天被打了一頓,又丟了爵位,身上心里一起疼,兩下交加,再也扛不住,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厥了過去。 —————————— 往事如煙。 武隆二十八年春。 三月芳菲,時令方好,但天未破曉,夜色正濃,風(fēng)吹過來,還是有些薄涼的。刑部大牢的鐵門緊閉著,門上兩只銅首狴犴張著大口,形態(tài)猙獰,在夜色中望過去實(shí)在令人不太舒服。 張輔大半夜的從被窩里爬了出來,匆匆趕到刑部大牢外面,心里免不了嘀咕兩句,要知道,他身為武隆帝身邊的掌案太監(jiān),位高權(quán)重,連太子見了他,也要客氣地叫一聲“張爺爺”,素來矜貴得很,但這會兒他面上一點(diǎn)也不敢顯出不悅,反而十分殷勤。 李玄寂走在前面,看過去臉色嚴(yán)肅得很,張輔只敢偷偷覷看他一眼,又飛快地把目光收回來了。這位燕王世子年方十歲,但氣度間已經(jīng)有了一種鋒芒畢露的威嚴(yán),像他的養(yǎng)父、更像他的親生父親,讓人不敢逼視。 燕王李敢被時人稱為大周戰(zhàn)神,自不必說。而武隆帝年輕時亦是猛將,也曾率百萬鐵騎踏破賀蘭山,武略蓋世。這個兒子似乎集合了兩個父親的優(yōu)點(diǎn),驍悍、勇武、剛毅、如同一柄絕世的名劍,正在熔爐中漸漸鍛造成形。 李敢時常會在武隆帝面前提起兒子,言語間充滿了老父親由衷的驕傲,武隆帝躺在病榻上,并不怎么說話,但張輔是知道這位陛下的心思的。 故而他一聽到召喚,二話不說就帶著宮里的兩個嬤嬤過來了。 刑部的人不認(rèn)得燕王世子,卻認(rèn)得張輔,值守的主事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恭敬地把一行人迎了進(jìn)去。 進(jìn)了大牢,里面空氣潮濕,斑駁的墻壁上架著幾只火把,燃燒時發(fā)出“噼啪”的聲響,柵欄的影子投在地上,暗沉沉的。 轉(zhuǎn)過了一個彎,里面隱約傳來女人的哀嚎聲,痛苦而凄厲,長長地飄蕩在空氣中,在沉寂的夜晚顯得格外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