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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師父?” “月有滿虧,日有盈昃,五星二十八宿,都是行各有時。你不能只愛看它們光芒耀眼的時候,而不肯看它們殘缺黑暗的時候?!蔽词獯蟾艔膩頉]有說過這樣長的一句話,所以他說得很慢,“尤其,你不能因為你不喜歡這些殘缺黑暗,就認為它們不存在?!?/br> 阿苦低著頭,無意識地踢著腳,心中似乎已被勸服了,可面上卻不肯表露出來。她別扭了老半天,才絞著衣帶子道:“你說的都對,可有些字太難了,我不會寫?!?/br> “我教你?!蔽词獾氐?,走到她身邊來。 他的氣息突然那樣靠近,驚得她險些握不住筆。她知道她只要一轉(zhuǎn)頭就會碰到他的胸膛,于是她全身都繃得死緊了,生怕自己當真控制不住地轉(zhuǎn)過頭去。 他對她的一番心猿意馬卻仿佛渾無所覺,只是接過她手中的筆,輕輕蘸了墨,斂袖運筆,低聲道:“觀察月相,記錄它的變化,這是每一位天官必學(xué)的功夫——你在看什么?” 阿苦干笑兩聲,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落在了那清秀的字跡上。為了讓她看懂,他特意寫得很慢,每一橫、每一豎、每一拗折,都力求盡善盡美,架構(gòu)穩(wěn)妥而略顯清癯,宛如梅折春水,殘月敷冰,空靈淡漠,無人可以靠近。 她都來不及贊嘆,便聽他又道:“每寫一句,記得空上一行?!?/br> “為什么?” “寫占辭。” 寫占辭!阿苦一個激動便轉(zhuǎn)過了頭,咚一下撞上了他的胸膛,他后退半步,表情略有些古怪地看著她。 她揉了揉額頭,不好意思地道:“我太激動了……可是,”她又興奮起來,“仙人要教我從月亮上看卦對不對?” 未殊看了看那紙上的字,慢慢地道:“我想,你距離學(xué)習(xí)月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br> 嗯,很長一段時間。 還是先學(xué)寫字吧。 *** 扶香閣上上下下,都覺得錢阿苦一定是見了鬼了,才變成這樣。 她每天就把自己悶在小房間里,練字。 為此,弋娘不得不幫她跑了好幾趟,買紙。 阿苦把仙人給她的那一卷素紙攤在面前,不斷地臨,不斷地臨。臨到后來,她閉著眼睛都能寫下那二十二個字: “人定后三刻,月出而蝕,從下始……” 一聲嗤笑,從窗臺處傳來。 阿苦睜開眼,便見到小葫蘆一身淺粉襦裙,肌明骨秀,臨風(fēng)坐在窗臺上,一雙玉白的小腿便在裙角之下蕩啊蕩,間或露出小巧的金紅絲履,漂亮極了。 阿苦轉(zhuǎn)過頭去,她一直不肯承認小葫蘆的漂亮,“你來做什么?” 小葫蘆撇了嘴,“我可是好不容易來一趟,就我爹,我爹那樣,能賴我?” 阿苦將筆往硯上擱下,沒有說話,卻嘆了口氣。 小葫蘆又嗤笑了一聲。 阿苦乜斜著眼看她,“你再笑,再笑我就把你丟出去?!?/br> 小葫蘆咋舌,像是真怕她把自己丟出去,趕忙從窗臺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她負手在后,踱到阿苦的書桌前看了一眼,嘖嘖有聲:“怪不得聽聞你轉(zhuǎn)了性了,原來是真的轉(zhuǎn)了性了,要臨帖,怎么不找我?” 在小葫蘆湊近來之前,阿苦眼疾手快地將那卷白得瘆人的紙收了起來,然而小葫蘆已經(jīng)當先看見:“啊呀呀,這是澄心紙吧!這個紙死貴死貴啦!” 什么澄心紙,聽不懂,不要聽。 小葫蘆在她對面坐下,兩手支頤看著她,“你這些天有些奇怪?!?/br> “才沒有?!卑⒖噜洁欤拔揖氉帜阋惨??” 小葫蘆清圓的眼睛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是因為那個白衣公子吧?” 阿苦笑了。 “小葫蘆,”她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活像一只邪惡的小狐貍,“你知道的,我娘可喜歡你了,天天夸你漂亮……” “夠了夠了!”小葫蘆臉色一變,拼命擺手,話題立刻換掉,“我今日是找你去看花呀!法嚴寺的茉莉花開了,要不要去?” 一聽有的玩,阿苦便把練字什么的拋到了腦后,“去,當然去!摘幾枝過來給我娘……” 給我娘討她歡喜,這樣我每隔三天去找仙人的時候,她就不會再大呼小叫了。 阿苦的話頭截在半空,小葫蘆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繼續(xù)發(fā)問。 法嚴寺在京城東頭,臨近神觀門,歷來能去那里上香的人都是非富即貴。仲秋時節(jié),空氣里還飄蕩著最后一抹溫柔的香氣,寺中茉莉花開,正是最燦爛的時候,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前去賞花。幾個相貌威武的僧人手提戒棍守在門口,只認身份不認錢。 然而阿苦和小葫蘆偷溜進法嚴寺也不是第一回了。 “嘩,好家伙!” 阿苦從樹上跳下來,搖了一地的桂花,她渾不在意地踩過去,便驚嘆了一聲: 滿園的茉莉花啊! 她本以為茉莉是頗小氣的花,花瓣不大,綠葉擾擾,看得人發(fā)悶。然而若種了滿園……這便真如一場雪一樣,紛紛然漠漠然開了漫天,風(fēng)來不動,只那樣矜貴地亭亭地立著,那幽謐的花香令她鼻頭發(fā)癢。 不遠處,似有衣香鬢影、鶯聲燕語,朦朦朧朧迢遞而來。她與小葫蘆所在是這花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再往前走得幾步便會撞上賞花的貴人了,她可不想冒這個險,便欲摘了花走人了事。她看中了距離最近的一株,剛要伸出手去,一邊小葫蘆卻道:“哎,你看那一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