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然是雨天。

    陳越持的班上到早上，附近夜店的姑娘們照舊讓店里喧鬧了一陣?？煲话嗟臅r候有個人過來，把一瓶熱牛奶遞到陳越持跟前，小聲說：“弟弟，麻煩結(jié)賬?！?/br>
    是那一回跟男朋友在街尾吵架，最后讓關(guān)容解了圍的姑娘。也就那回事情過后，陳越持跟關(guān)容稍熟了些，但后來好像一直沒見過這女孩。

    他接過牛奶，笑說：“好久沒見?！?/br>
    那姑娘笑笑，然而笑容蒼白，低聲說：“是啊，回來了?！?/br>
    陳越持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姑娘給完錢，又說：“做我們這一行的哪里都跑不掉。”

    陳越持心里一愣，旁邊正好有人讓拿包子，陳越持應(yīng)了過去忙，轉(zhuǎn)頭來姑娘已經(jīng)走了。那瓶熱牛奶卻還在柜臺上。

    “弟弟，少招惹她?！弊詈箅x開的一個女人說。

    陳越持面露疑惑，女人朝著姑娘離開的方向努努嘴巴：“晴晴咯，就剛才送你牛奶那個，她最喜歡你這種小男生。別對她太好?！?/br>
    這話說得奇怪，陳越持不明白這是警告還是勸誡。女人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他，他也不氣不惱，她于是收了神色，用隨意的語氣說：“她太容易被傷到，很慘的?！?/br>
    陳越持驀地有點動容。

    說話的人已經(jīng)在朝外走，他好像在對誰保證，垂眼輕聲說：“我不會招惹誰的?！?/br>
    交了班之后回出租屋，撐的還是關(guān)容借給他的傘。

    抓緊時間還能睡上五個小時。陳越持做了個夢，迷迷糊糊好像回到從前住過的地方。

    院子里的薔薇開得很好，周典從很遠的地方回來，說要接他走。他伸手要去抓她，卻抓了個空。有什么東西壓在他胸口上，他喘不過氣，他想大聲喊她，張嘴只有無聲的嘶吼。

    他被恐慌塞得快要爆炸，在夢里看到一把尖刀戳進了周典的腹部，紅色鋪天蓋地。他在倉惶之中恍然發(fā)覺，刀柄拿在自己手里。

    周典鮮艷的面孔迅速剝落顏色，消融在血色里，剩下陳越持站在血泊中。血粘稠得像漆，將他的雙腳粘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逃跑不能。

    在即將窒息的時刻，諾基亞的鈴聲突然響起來。

    陳越持猛地從床上坐起，一時以為仍然身處夢中，只能迫切地張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臉上有點不舒服，抬手去摸到濕透的痕跡，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

    過了會兒他發(fā)現(xiàn)手機真的在響。

    是一個陌生號碼。陳越持看清屏幕，忽地有點緊張。他沒有弄明白自己緊張的來源，只是按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是陳越持先生嗎？”

    沉重又劇烈的心跳緩緩平息，陳越持無聲地笑起來，這是第一回 有人這樣稱呼他。

    他應(yīng)：“您好，是關(guān)老師？”

    關(guān)容沒對他的稱呼作出反應(yīng)，而是問：“你感冒了？”

    第10章 本質(zhì)

    “沒?！标愒匠智迩迳ぷ樱八院?。”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不是那么清晰，說的好像是：“你這黑白顛倒的?！?/br>
    “您是有什么事情嗎？”

    “是有個事要請你幫忙，晚上有沒有空加個班？”

    “如果工資還像上次那樣，我就不能幫您了。”

    關(guān)容笑起來，這一回陳越持聽得很清楚，那笑聲很輕，但像是直接響在耳心里的。那頭說：“行吧。給你錢還給錯了。”

    陳越持也笑笑：“我今天七點下班，您等得及嗎？”

    “正好。”關(guān)容說，“你下班來后街，知道怎么走嗎？”

    陳越持想了想，心里忽然有點發(fā)緊：“很多酒吧那條街？”

    “對?！?/br>
    陳越持一時半會兒沒開口，關(guān)容說：“放心，正常酒吧，不亂來的。”

    “我不是……”陳越持說，“沒有在擔(dān)心這個?！?/br>
    那邊好像正忙著，關(guān)容又笑，隨口應(yīng)了句什么就說要掛。陳越持說“好”，禮貌地等著他掛電話。

    關(guān)容似乎也打算等這邊掛，陳越持拿下手機等了幾秒，一直還顯示正在通話中。他怕關(guān)容還有話說，再把手機放回耳邊，正好聽到話筒里傳來的樂聲。

    是關(guān)容在彈鋼琴。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越持才慌忙撇開手機掛斷。有種偷聽的不道德感。

    陳越持把晾干的傘收起來，裝進了書包，另外拿了自己的長柄傘出門。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多久。

    晚上七點交完班，陳越持朝外走，歡姐正好進來，抓住他說：“小陳等一等，幫我去街頭交個款?！?/br>
    陳越持一愣，歡姐看他表情，意識到他還有事，擺擺手：“還有兼職？沒事，去吧。”

    “不好意思?xì)g姐！”陳越持道了歉出門。

    他平時基本是不會拒絕店里交待的事情的，但今天答應(yīng)了關(guān)容，肯定不能隨意拖。

    雨停了，但天還是壓得很低。入夜之后多半還有得下。

    關(guān)容說的后街就是當(dāng)?shù)氐募t燈區(qū)。彼時“嚴(yán)打”的風(fēng)離這里尚遠，偶爾有些當(dāng)?shù)鼐謳淼男★L(fēng)波，但基本不影響下沉廣場的生意。

    后街差不多是分成兩半的，洗腳店、按摩店、理發(fā)店一類的店子很多，占據(jù)半條短街。另外半邊的歌舞廳多以“夜總會”命名，酒吧也不少，都是現(xiàn)在勢頭更猛的經(jīng)營模式。兩類店子大概是面向的客戶群體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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