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gè)阿德不見了?！?/br>
    才哥兒同言照清附耳道，將他從方才一直在意的事情講出來。

    他十分擔(dān)心，這樣的擔(dān)心也傳給了言照清。

    言照清略沉吟，同才哥兒道：“此行不帶桂隴的官兵，只有執(zhí)金吾上路。先前的計(jì)謀仍舊不變，用這只狐貍做餌，將廢太子黨的人引出來。席子墨就在南理城中徹查，等咱們待會(huì)兒出了城，城門會(huì)封五日?！?/br>
    才哥兒道了一聲“好”，謹(jǐn)慎戒備四周。

    眼風(fēng)有一物襲來，言照清下意識(shí)抽刀一砍，小小錢袋里的碎銀嘩啦啦落地，言照清看向錢袋扔來的方向，看不出是誰(shuí)。

    桂隴官兵將人群推得極遠(yuǎn)，給言照清一行十個(gè)執(zhí)金吾加阿彌留的位置越來越寬，兩側(cè)的百姓原本還能觸碰到阿彌，漸漸的，隨著距離的加寬，只能往阿彌這兒扔?xùn)|西。

    那錢袋被言照清一劈碎，更多的東西往阿彌這兒扔過來。

    同言照清以往碰到的臭雞蛋、爛菜葉等不一樣，南理城百姓扔給阿彌的多是銀票、碎銀、衣物、吃食。

    短時(shí)間內(nèi)籌集不到什么東西，那些百姓一邊央求著言照清，“大人，給阿彌路上用吧，求求大人待阿彌好一些?！?/br>
    “大人！阿彌的手還沒好??！木枷取了吧！我們給大人錢，多少銀子都給。”

    “請(qǐng)大人將案件查清楚啊，一定不是阿彌干的，阿彌是好孩子?。　?/br>
    言照清側(cè)頭用眼風(fēng)掃身后的阿彌，那小狐貍低著頭，安安靜靜跟著，腳上的鐐銬雖然重，但她走得尚算沉穩(wěn)。

    言照清略停了一步，半轉(zhuǎn)身子看她，瞧見她腳上那雙鞋，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立即往前走。

    “大人！大人！這是阿彌的馬！”

    有人牽來阿彌從京城騎回來的驊騮，那馬被言照清在城門截獲，又被秦自得的人牽走說是找失主之后，就直接被送到了阿彌家里頭。

    洪水來的時(shí)候，阿彌的鄰里記掛阿彌的馬，將它好端端地護(hù)起來了，如今見阿彌被京城的官員帶走，那鄰居十分焦急，立即回去牽了阿彌的馬來。

    高大的驊騮一路噴著鼻息，像開出一條道一般被牽到官兵包圍圈外頭，跟著言照清一行走。

    那人央求道：“大人！求求您了，這是阿彌的馬，阿彌身上有傷啊，大人發(fā)發(fā)慈悲心，叫她騎馬走吧！”

    周遭百姓應(yīng)和，都哀求起來。

    言照清直視前方，不去理會(huì)。

    “大人！阿彌曾剿滅了南山的吃人狼啊！阿彌保護(hù)了南理城的百姓，這還不能將功抵過嗎？！”

    有人狠聲怒罵，又引來新一輪的附和。

    言照清不出聲，這種時(shí)候越是出聲，越是叫百姓sao動(dòng)，還不如沉默直行，等出了城，耳根清凈，就都好了。

    周先生顫顫巍巍跟上，一直同阿彌說話，一會(huì)兒叫阿彌不要怕，他必定寫信請(qǐng)京中的舊友幫忙，其中一定有誤會(huì)。一會(huì)兒叫阿彌好好的，不要胡思亂想。一會(huì)兒又叮囑阿彌按時(shí)吃飯。云云總總，越說越是聲淚俱下，情緒難以自抑的時(shí)候，推開攔著的官兵，去拉阿彌的手臂，將旁人塞來的銀子和銀票小錢袋塞到阿彌懷里頭，就這么拉著阿彌的手臂同阿彌走了一路。

    “你小時(shí)候我就這么帶著你走的啊，去學(xué)堂。后來你不去學(xué)堂了?！?/br>
    周先生老淚縱橫，到最后說不出話，白發(fā)跟著步子顫顫，短短兩三日之內(nèi)送走老友，又要送走小友，心碎成齏。

    阿彌一直低著頭，不看，不說話。

    等走到城門，眼看要出城，言照清只覺得手中的鐵鏈一緊，有力量扯著他，走不動(dòng)了。

    言照清回身看去，那只小狐貍垂著腦袋，好似不能承受頸上枷鎖重量，腰微微彎著，固執(zhí)站在那處，不走了。

    言照清斜乜她，扯了一扯手上的鎖鏈，那小狐貍畢竟虛弱，往前踉蹌了小半步，被周先生扶住了，待穩(wěn)定了身形，又立住了，像根柱子一樣，站直了身子，灼灼對(duì)上言照清的視線。

    言照清覺得意外，“你想做什么？若是頑抗，我大可一刀殺了你，先斬后奏?！?/br>
    執(zhí)金吾能先斬后奏，他同她強(qiáng)調(diào)過的。

    周先生一聽，焦急起來，同言照清道：“不是不是，不頑抗！大人手下留情！”又轉(zhuǎn)了頭同阿彌道，“阿彌，你不要怕，順著大人的意思先走，這其中必定有誤會(huì)，等沉冤昭雪了，我——”

    “撲通”

    周先生的話尚未說完，阿彌倏地轉(zhuǎn)身， 帶著木枷和鐵鏈，撲通一聲重重跪地，給周先生磕了頭。

    木枷在頸上，叫阿彌沒法將額頭磕到地上，但她盡力磕了頭，又轉(zhuǎn)向后頭的百姓，再磕一次。

    周遭人都不出聲，有人啜泣，但都安靜下來。

    “不敢連累大家，大家就送到這里吧。十八年后，阿彌又是一條好漢，若是有得選，阿彌來世還要托生在南理城?！?/br>
    不算高聲，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艱難，阿彌將這番話說出，就站起身，再看向言照清。

    “走吧，言大人?！?/br>
    言照清挑了挑眉，再看身后百姓，果然都止了步子，翹首看著他們，不舍之情十分顯眼，淚眼蒙蒙也要看著阿彌。

    言照清收緊了手中的鐵鏈，將阿彌往他那處拉得近了一些，垂眸看著那有些倔強(qiáng)的小狐貍。

    “你最好別耍什么花樣?！?/br>
    阿彌面無表情看著他，“我想要我那匹馬?！?/br>
    言照清忍耐著閉了一閉眼，“你憑什么覺得我能準(zhǔn)你要你那匹馬？”

    “憑它是驊騮。”阿彌定定道，“驊騮日行千里，值千金，大人不知道嗎？”

    言照清額角抽了一抽。

    阿彌又道：“我不騎，大人騎，用驊騮換桂隴的馬給我就成。我走不動(dòng)，大人也是知道的。若是我死在路上了，大人如何同你們的狗皇帝交待？”

    言照清心頭怒火霎起，強(qiáng)忍著，自后槽牙中擠出話，“你若是死在路上了，也省了我的心了?！?/br>
    “不經(jīng)三司會(huì)審，不在大人輸給我的法場(chǎng)之上，被大人看著問斬，大人舍得我死？”

    好似見撩撥他怒氣得逞，這小狐貍的面無表情破裂了，露出笑來，但一雙眼卻是冷的。

    還真是只狐貍，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言照清招手，叫人牽驊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