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3-四種方式
在踏入下一層的瞬間,天空傾倒約30度的角。巨日滑下半身,地面也隨著傾斜??拷柕哪且徊糠盅┧频慕ㄖ闪藥诪\水,逐漸匯聚成海洋。 蒲風春穩(wěn)穩(wěn)站住,看向稍顯陌生的大學校園。沿著石板小路,走進蔭翳的林中,那顆菩提樹下站著熟悉的少女。她抽條似的生長,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肢,臉龐也逐漸顯出成年的柔和線條。 他開口第一句:“最近考試怎么樣?” 蒲雨夏瞬間低下了頭。 “期中考試多少名?” 她的頭壓得更低了。 “算了,”他無奈,“走吧。請你吃食堂。” 蒲雨夏自發(fā)牽上了他的袖口,偶爾往周圍看看。 他放慢速度,耳語問:“想放風箏嗎?” 她搖搖頭。 他還想說什么,室友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喂?今晚我們幾個去吃燒烤,你來不來?” 他問蒲雨夏:“你去不去?” 她依舊搖頭。 必要的劇情不能逃避,否則到不了最后一層。退不出開不了,只能自殺重來。蒲風春回:“你生日,我肯定來的。” 室友平平應了聲,報了時間地址,就掛了電話。 蒲雨夏瞅瞅他。他便說:“我去和他們吃頓晚飯,你在酒店好好休息。結束后我就回來?!?/br> 斜向上穿行,身后的蒲雨夏融化,新的場景建立。燒烤店里,一行人坐了一桌,大半帶了女友來。過生日的室友叫賈旭,女朋友是蒲風春的老鄉(xiāng)學姐季湘。蒲風春到的最遲,賈旭不冷不熱地招呼句:“你還真來了啊?!?/br> 蒲風春笑笑,倒了半杯可樂,敬了敬他:“有點事耽擱了?!?/br> “可樂都是小姑娘喝的!”另個室友鬧著硬要把啤酒往蒲風春的杯子里倒,“我女朋友都不喝那個,你還喝起來了!” 蒲風春遮住杯口,只道:“酒精過敏。前兩年喝過一次,當場就進醫(yī)院了?!?/br> 那室友訕訕停了手:“那是不能喝哈。” 吃著燒烤酒過叁巡,幾個男生都有些醉。談了幾句葷話,笑作一團。蒲風春只喝著飲料不搭話。 賈旭紅著臉,突然拍桌子起身:“湘湘,挑男人不能只看臉!”眼盯著蒲風春,“對你好才是真的。一個女的,要整天上趕著倒貼,豈不是把家里人臉都丟光了?” 季湘連忙要把他拉下來:“說什么呢?!笨纯粗車渡鋪淼哪抗?,坐立難安地拽著賈旭,“別鬧了?!?/br> 她也就最開始多和蒲風春主動聊了幾句。本來是想通過認識賈旭來旁敲側(cè)擊,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知道蒲風春有對象,就歇了心思。一來二去,反而和賈旭在一起了。哪知道這時候,賈旭會發(fā)酒瘋、翻舊帳,說那樣的話? 賈旭卻甩開她的手,對在座的其他女孩道:“你們不知道吧?他有個小女友,”他嘿嘿一笑,“還是個高中生。差不多每周、每個周末都過來找他?!彼麚u搖晃晃繞到蒲風春身邊,提了個酒瓶,哥倆好地扶著蒲風春肩膀,“一到周五就不回來,就跟小姑娘去開房,真把人能羨慕死!” 幾個女生沒大喝酒,聽了有些尷尬。季湘去拉人:“你鬧夠了沒有?” “喝一個。”賈旭推開季湘,去碰蒲風春的空杯,“有能力!牛!能讓女的千里送逼……“ 蒲風春摔了杯子起身:“有種你再說一遍?!?/br> “我說她千里送逼!他媽的不要臉!”賈旭梗著脖子,“我要是她爸,我就把這么丟人的女兒腿打折!” 蒲風春掀了桌子,菜灑了滿地。兩人立刻打作一團,周圍尖叫聲和阻攔聲不斷。 「門」那邊,蒲雨夏看著那段劇情,摸著下巴疑惑:“他不會是故意演給我看的吧?”似乎也沒這個必要。趁臺上打得激烈,她抽空解說,“他酒精不過敏的。他就是嫌啤酒難喝。”只有偶爾幾種果酒甜酒釀之類,他愿意稍微碰點,“還有!” 她試圖用重音來強調(diào)說明:“我過去看他,是因為他根本不肯回來。”說到這,她不大高興,“高中作業(yè)這么多,我都能抽出時間。他每次都說他忙,去了發(fā)現(xiàn)他根本什么事也沒有?!彼褪遣幌胍娝∶髅鞔髮W就在本地,車程不過一兩個小時……偏偏不肯回家! “他一上大學,心都飄了?!彼魫灥溃奥?lián)系人里多了好多好多漂亮jiejie的電話……”雖然她也都沒見過。但只要名字偏女性化,一律劃為漂亮jiejie,“他還說都是普通朋友?!彼紱]那么多女性朋友! ……她好像根本沒什么朋友。 蒲雨夏心虛地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感謝李思、徐幺幺、小馬甲、bijeep、korparna、冰可樂、我想再親你一口和匆匆過客的寶珠……”她對著滾動的列表念過去,欲蓋彌彰,“?。∷麄兗艽蛲炅?!讓我們繼續(xù)來看后續(xù)發(fā)展吧!” 其他室友總算把蒲風春和賈旭分開了。賈旭賴躺到地上,冷笑幾聲,眼里都是不憤。顯然酒已經(jīng)半醒。他再次揮開季湘來扶的手,厭惡道:“別裝了。當我沒看見?從他一進門,你眼睛就他媽黏他身上了?!彼榔饋恚瑢⑦€沒拆封的生日蛋糕扔到地上,自顧走了。 季湘愣在原地,眼圈通紅。她哪里有看?不就最開始,蒲風春遲到的時候她看了嗎?大家都看了啊。她抓起包,再也待不下去,難堪地跑了。 明明是發(fā)生在夜晚的場景,如今卻亮得幾乎叫人睜不開眼。透明的潮水拍打上傾斜的地面,如沙化般一層層地帶走。水越漲越高。 季湘站在水邊不遠,背著人,雙眼紅腫。 “學姐?!逼扬L春雙手插袋,走到她附近,“不如分手吧?!爆F(xiàn)實中,季湘結婚數(shù)年后,賈旭仍要不時拿她看上過蒲風春來說事,提出百般要求。 季湘胡亂抹了把臉:“……胡說什么呢?!彼M力展顏一笑,“他、他對人好的時候,還是很好的?!庇直傅溃罢媸遣缓靡馑肌枚硕司鄄?,居然弄成那樣。他今晚也不知道發(fā)什么瘋……” 蒲風春問:“即便這樣的生活成為常態(tài),你還愿意繼續(xù)?”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季湘解釋:“他也就是因為第一次談戀愛吧,所以比較緊張我的想法?!彼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信不信那番說辭,“……好了,你也快走吧?!彼s人,“你女朋友不是過來了么?去陪陪她吧?!彼窍氚堰@段感情經(jīng)營到最后的。 蒲風春點點頭,退了一步,掉頭向更深處走去。身后的季湘倒落入海,建筑和路人都隨之傾落,成為了白海的一部分。 最后的溶洞中,被流水緩慢侵蝕的石灰?guī)r積聚出形態(tài)各異的模樣。中心的空地,一座高臺之上,放置了一把弓。天地繼續(xù)傾轉(zhuǎn),海潮爭先恐后地涌進,巨日被浸去一半,一邊蒸發(fā)著潮水,一邊被浪潮淹沒。 蒲風春握起弓,對準太陽。過盛的光芒逼迫他閉起眼。他說:“那是憤怒?!?/br> 隨著一件件小事不斷積累,越發(fā)得龐大,過熱到附載了傷害——盡管最初是來源于別人的傷害,但仍然要說——控制自身的憤怒,而非被憤怒控制。 “第一關,忍耐。”第一箭破空而去,鉆入太陽的邊角。熔金入海,殘缺的部分被其他的光熱補齊,使圓輪小了一圈。 縱然他打贏了那一架,讓那兩個人“聲名遠揚”。但后來,凡提起他們打架的緣由,嘉好必要被再提及。謠言愈發(fā)離譜,傳聞愈發(fā)難堪。他并沒有能因此為她正名,反而使事情變壞。 他不能堵上每個人的嘴,叫他們不可說他不想聽的話。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也不會因為幾句編造的閑言,就受到任何處罰。 那是無力的憤怒。是周圍的鄰居家養(yǎng)滿了蟑螂,所以無論往自己的房子里噴多少殺蟲劑,它們依然會不斷來造訪的無力。 第二支箭,和解。它鉆入太陽的中心,將它擊散。它迅速重組,凝結得更小、更高。 因為不夠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懷揣著不平的憤恨。試圖去體會他人的心情,也許會和自己預想的不同。 第叁組……認錯。曾經(jīng)為之氣惱、為之對抗的事,也許只來源于自己錯誤的認知……應去改正。 第四支箭,是對抗。他人私下的言論無法干涉,但刻意到面前來挑釁的人,也無需退縮。 那輪太陽終于收斂成了正常的大小,如一塊真金,鑲嵌在天上。 水越來越高,漲過了他的腰際。再猛烈的箭也無法對抗流水,就像一個人,只能打磨自己,而非去改變他人。他劈不開時代的洪流,便只能沉進去——他亦是水的一員,終將滾滾而逝。 在高亢的背景音樂中,太陽化成了一把金鑰匙。兩簾幕布合攏,離開的燈光亮起。 蒲雨夏眨眨眼:“這就結束了?”她還…… “啊——”她看著留言,突然驚叫一聲,“婚禮、婚禮!”該怎么辦!怎么突然就到2月14號了!今天還是他生日! 她匆忙扔下幾句:“情人節(jié)快樂!下次見!愛你們!”就跑沒了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