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南陽和宛城，先略做簡介。

    早在西周時期，這個地區(qū)就已經(jīng)是“南方重地”，稱為申呂之國。春秋時楚國崛起，在此開始筑邑，取名為宛，以抵御秦、韓等強國。這是宛城的由來。

    公元前270年秦占了這個地方，設(shè)南陽郡，治所（郡政府所在地）就在宛城。為什么取“南陽”這種郡名呢？那是因為古人以水北山南為陽，宛城在伏牛山之南，漢水之北，因此，才有了“南陽”這個一直流傳到現(xiàn)代的名字。

    古代城市建設(shè)落后，南陽郡除了治所之外，鮮有發(fā)達地區(qū)，因此，通常以宛代指南陽。

    宛城位于南陽盆地北部，白、潦河之間，“北通武關(guān)，南接漢水”，是豫西南重鎮(zhèn)，連接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此地本來守將是老將劉延，自袁紹與黑山聯(lián)軍破襲譙郡，圍困下邳（今江蘇省雎寧縣北）以來，曹軍諸要地警報長鳴，重要大城都增兵增將，以備不測。宛城也不例外，派來增援的是大將曹洪和李典。據(jù)張鳳的情報，曹洪身負(fù)重傷，臥榻難起，守衛(wèi)許都南大門的任務(wù)，就只能由李典和劉延承擔(dān)了。

    現(xiàn)在，上淮子徒的四萬大軍，將宛城的東、南、北三門重重困住，惟留西門不攻，未有一兵一卒。

    周瑜看到那份軍勢圖后就曾說：“河北軍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想盡快占領(lǐng)宛城，所以圍三闕一，給曹軍留了空門。但上淮子焉也只允許守軍往武關(guān)、長安方向逃去，往許、洛走明顯也是不許。這么看來，此次河北聯(lián)軍是想要一鼓作氣，滅了曹cao?！?/br>
    我聽他如此分析，很是震驚于池早的胃口。如今他和袁紹的聯(lián)盟雖然強大，但畢竟根基太淺，如此孤注一擲的滅國計劃，縱然謀算再精密，也會有許多難以預(yù)測的變化。萬一失手，他和黑山軍也將處于十分危險的境地，不說曹cao的反撲，就袁紹那種視天下人皆為魚rou的高門貴族本性，尋到機會也會一口咬死他的。

    就眼下看，河北軍攻城的能力明顯不足。如此一座小小的宛城，打到現(xiàn)在都還沒拿下來，這樣的戰(zhàn)斗力怎么去攻許都和洛陽？

    腦子里閃過一絲模模糊糊的念頭，一時卻抓之不住。

    正想間，前軍探馬來報：“敵人先鋒千余輕騎已接近我軍，互相壓住陣腳。為首敵將十分囂張，邀我軍斗將。淳于校尉已經(jīng)上去迎戰(zhàn)了?！?/br>
    我一聽，斗將？淳于鑄可真是好斗。我軍都是鐵騎，玩什么斗將這么慢騰騰的把戲？那不是等著優(yōu)勢敵人包抄圍堵嗎？

    看看周瑜，周瑜一笑：“無妨，我軍陣勢，無懼抄襲?！?/br>
    “嗯，敵將是誰？”

    “報名是趙椴?！?/br>
    哦，這個將是得斗一斗。

    還好，不是趙偉就行。

    淳于鑄前年在伊川跟趙椴就打過，槍法上略勝一籌，這一年來吃了不少苦，修為更是日深，武功頗有提升。

    “都督，我們也上去吧？”大戰(zhàn)在即，軍中要保持威嚴(yán)的氛圍，我就拋棄了私下無拘無束的隨便稱呼，使用了敬稱。

    周瑜點頭，小小三角令旗一指：“列陣！”

    周瑜愛用的陣法也相當(dāng)特別，是兩個等邊三角形的基本陣型，然后角頂著角，形成一種類似計時沙漏的完整陣勢。這陣法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沒顧上問。

    當(dāng)然，最主要我以前可也是以陣法著稱的，曹軍的虎豹騎大都是我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雖然當(dāng)時靠了池早的幫忙迷迷糊糊瞎搞，我的陣法經(jīng)驗實際上很不入流，但不自覺的，總想著在周瑜面前保持住“陣法專家”的虛名。

    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問他那是什么陣法。

    在新野的那些日子，專門演練過這種陣勢。因此，主將旗幟一動，近五千騎兵立刻就領(lǐng)會了，呼拉一下，快而不亂，不用十分鐘，就迅速擺成了那什么沙漏狀陣型。

    我和周瑜等人，沿著“沙漏”中心空出的一條近兩丈寬的中軸直線，快速向最前方奔去。

    淳于鑄和趙椴正在酣斗。

    離得近了，我一瞧，淳于鑄的槍法確實又有長進，金槍十八扎既穩(wěn)且狠，虛扎、實扎，無中生有；騰蛇、鴛鴦，奇中蘊妙。丈長的龍頭虎尾槍在他手中靈活機動，雙頭并竄，槍槍直指對方要害。

    再看對面，這是趙椴？瞧他槍法的基本架式，趙家的追風(fēng)槍至少不會絕傳了。

    嗯，這不是取笑，而是贊美。

    一年半不見，馬上的趙椴似乎變了個人，槍法既快，勁氣更是悠遠，已深得追風(fēng)隨籠槍的神髓，不復(fù)昔日輕浮無力的花架子槍式。

    人總是在挫折中快速成長！

    我暗暗搖頭，沒想到看起來最紈绔的趙家小弟提高這么快，難怪敢來挑逗，是真有些本錢了。

    看來經(jīng)過伊川的幾次屈辱，淳于鑄這回想要贏趙椴，比上次更難了。

    身后突然傳出兩聲戰(zhàn)馬的噴鼻聲。

    這種聲音我也很熟，只有在馬的主人最躍躍欲試的時候，才會把這種激昂的情緒微妙地傳遞給胯下的老戰(zhàn)友，令得坐騎也激動起來，想要奮勇當(dāng)先。

    “宋亮啊，想獻寶??？”

    “啊，呵呵，飛帥看您說的……”

    “別跟我扯皮，你不就是弄了件寶槊，想讓大家都瞧瞧么？去吧去吧，不攔著你?！?/br>
    “是，末將遵令?！?/br>
    宋亮蛇矛一舉，兩腳一磕馬鐙，胯下馬噌就躥出陣去。

    順便說一句，一些熱愛考據(jù)的朋友稱東漢末尚無馬鐙，這是錯誤的觀點。

    至少，本飛帥不能贊同——因為我已是第九次來到這段熟悉的漢末背景中，從未見過一位大將的戰(zhàn)馬上沒有馬鐙。

    閑話少說，宋亮來到斗將場上，蛇矛橫置馬項之上，大喝一聲：“對面何人，敢來與我爭斗？”

    這種斗將，說白了就是斗氣。明斗的是將領(lǐng)的高超武藝，實際上，爭的是全體將士的戰(zhàn)斗士氣。

    一般軍中將領(lǐng)，除了部分智力型首腦，多數(shù)個人的武力都相當(dāng)強悍，是本軍中的佼佼健者。

    特別在兩軍遭遇，各列陣勢的時候，擁有強力武將一方的軍隊，就愿意搞些一騎討之類的斗將，一旦獲勝，對本方士氣的提升，有著無法估量的作用。而失敗一方眼看本軍最強力的勇士也輸了，未戰(zhàn)已先怯三分。

    當(dāng)然，個人武力較弱的一方若自覺無法取勝單挑，可以避戰(zhàn)，直接揮軍沖擊。不過，那樣在本方士卒的心里，始終都會留下一些陰影，覺得窩囊，長官實力不夠強，如此等等。

    因此，雖然斗將在近現(xiàn)代的軍事沖突中已無法延續(xù)——出現(xiàn)火器再去拿冷兵器去挑戰(zhàn)，就不是勇猛無畏，而是愚蠢尋死了。這時候的比武暗斗，變成了狙擊手之間的樂事。

    因此，單挑決斗，在這個時期，是相當(dāng)具有市場的，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宋亮甚諳軍中要事，尤其在得到張飛蛇矛之后，更是自信十足，自認(rèn)可以與當(dāng)世第一流高手一爭高低。

    “休得猖狂，我韓猛特來會你?！?/br>
    一匹青鬃大馬嘩然沖過來，馬上一員虬髯大漢，滿面橫rou，手提一條金鉆龜背槍。

    “啊，怎么這家伙還沒死??？”一見他的兵器，我立刻就認(rèn)出來了。

    周瑜問：“飛帥，他是誰??？”

    我道：“官渡之戰(zhàn)前，河北袁氏稱霸一時，部下有數(shù)員大將，號稱‘河北四庭柱’，都督可曾聽過？”

    周瑜點點頭，居然聽說過：“是否顏良、文丑、張郃、高覽四名將？”

    “正是，”我忍不住一笑，道，“對面這個家伙，也有個外號，自稱‘河北第五根柱子’?！?/br>
    “第五根柱子？”

    “沒錯。他就是韓猛，我在官渡時的老熟人，說起來也是袁軍比較有名的將領(lǐng)。河北四庭柱死的死，降的降，現(xiàn)在除了張郃還在曹軍之中，其他三將全都掛了。想不到，韓猛這廝居然還活得這么結(jié)實。難得?！?/br>
    說話間，宋亮和韓猛已經(jīng)各自通報姓名，然后就開戰(zhàn)起來。

    他們倆在官渡雖然沒正式打過，不過也屬彼此早已久仰大名，只恨沒福氣一戰(zhàn)的狀態(tài)。所以這一交上鋒，手下都不客氣，叮咣叮咣，倆齊挺兵刃，先較上勁了。

    我邊看邊點頭。在官渡時宋亮跟了我半年多，我還真沒機會見他正經(jīng)施展過自己最擅長的長兵器，今日一見，頗有意外之感。他的馬槊之法雖然不是很正規(guī)，靈氣也不足，明顯不是世家科班教授出身，但另有一股凌厲難擋的粗獷銳利，是真正的馬戰(zhàn)之道。加上今天遇到韓猛這根河北鐵柱，也是久經(jīng)考驗的著名槊手，把宋亮真正的實戰(zhàn)才華全都給逼了出來。

    不愧曾稱領(lǐng)軍之虎，晉升迅速，宋亮的確文武兼?zhèn)?，是員難得的大將。

    再轉(zhuǎn)頭去看淳于鑄和趙椴兩位大族公子的馬戰(zhàn)，本來也很強大的一對好對手，疾風(fēng)暴雨中暗藏?zé)o數(shù)險惡殺機，但咂幾咂嘴，卻感覺突然就弱了許多。

    跟在我身后的阿昌興奮地看著戰(zhàn)場。這種場面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爺，宋將軍不是蛇矛槍么？你為什么說他那是什么寶槊？”

    我斜了他一眼：“你也太不學(xué)無術(shù)了吧，這么簡單的軍中常識你也沒聽說過？”

    阿昌扭扭脖子：“那個……小的就愛琢磨拳法和短兵器，馬上的比斗不感興趣?！?/br>
    “那你今天怎么變了性，問來做甚？”

    阿昌瞪大眼睛，說道：“誰想得到，他們幾位大哥一斗起來，這么兇惡野蠻，真是過癮。”

    我見他一臉鄉(xiāng)巴佬模樣，不禁笑了。

    “好吧，我就給你簡單說說?！?/br>
    宋亮用的是張三爺?shù)倪z留蛇矛，韓猛則是他老一套的**長槍，他們倆的兵刃都屬于異種矛或奇形槍。

    這種兵器，都被稱之為“槊”。

    我說宋亮得到寶槊，自然有我的道理。

    最開始，世上既沒有槍，更沒有槊，只有矛。

    周代五兵，矛占其二，已經(jīng)是主要作戰(zhàn)兵器之一。到了現(xiàn)在，這東漢之末，矛已經(jīng)成為軍隊的主要裝備。最長的矛能到四丈，短的也至少有兩丈。有些矛刃只是一個長長的尖刺，有些矛則采用兩邊開刃，鋒刃長達二到四尺，它最大的優(yōu)點是穿透力強，所謂“刺死砍傷”，一刺之下，九死一傷。

    但是，這種長矛由于過長，在單兵作戰(zhàn)中很難使用，因此，后來在此基礎(chǔ)上，就發(fā)展出了槍。

    這時代的槍大多數(shù)與矛還是比較接近的，除了配以纓絡(luò)，長度略短，其他區(qū)別也不太大，像現(xiàn)在趙椴使的槍，就是這種“類矛”。

    但是，這種革新雖然簡單，卻非常實用。

    槍的纓絡(luò)是槍頭下的裝飾物，用犀牛尾、牦牛尾、馬尾等制作，多為紅色。主要功能是吸收槍頭沾染的血液，防止血液流到槍桿，也稱“血擋”。對武力卓越、殺人如麻的大將來說，這種功效相當(dāng)之有用。

    同時，槍比長矛略短，便于兩手把持，所謂“半把為槍”，這項發(fā)展使馬上的單兵格斗成為了可能，隨著時代發(fā)展，馬戰(zhàn)技巧到現(xiàn)在已非常成熟。

    當(dāng)然，不同的人有不一樣的特點，對槍的具體要求也不一樣。

    像趙玉，他的筆管銀槍槍桿以五金合煉而成，雖然極細，卻十分硬扎，正適合他年齡尚幼，手掌較小的特點。張郃的黑鐵槍，槍身柔軟堅韌，明顯是名匠以上等白臘樹精心制造而成，搭配上他靈活多樣的槍法，威力倍增。這種槍看似平平無奇，卻極其難得，光是作為原材料的那株白臘樹，就至少得十年方得長成。

    現(xiàn)在陣上的淳于鑄，他掌中的龍頭虎尾槍，匠心獨具，更是一眼可見。

    和槍、矛均不同的是，槊的份量較沉，需要孔武有力之人才能使用。槊主要用來彌補矛和槍在威力上的弱勢，可理解為馬上使用的長矛，但比長矛更加沉重，能借用馬力來貫穿敵人。通常槊尖為較長的多棱形狀，比矛更加厚重，能夠承受馬上高速沖擊的力量。而且在尖刺后附加了類似狼牙棒形狀的配重，增加威力的同時還可以用劈、砸等方式殺傷敵人。

    槊的種類較多，各類槊的外表差別也相當(dāng)顯著，像狼牙槊、護手槊、棗陽槊等。

    《古兵器史》一書中云：“矛長丈八謂之鐵槊，槊頭圓形如棗謂之棗陽槊，頂端密排鐵釘如狼牙者，名狼牙槊……”

    槊在東漢并非一種常用兵器。要到再后幾百年的南北朝，從那時候起，直到唐初，由于大規(guī)模騎兵作戰(zhàn)成為決定勝負(fù)的關(guān)鍵，而面對騎兵大量配備的堅硬金屬鎧甲，矛和槍的透甲破壞力都比較有限，于是槊才有了用武之地，風(fēng)行一時。

    不過，東漢時槊的品種已經(jīng)有了一些，曹cao愛使的就是一柄金頂棗陽槊。

    現(xiàn)在，宋亮的丈八蛇矛是標(biāo)準(zhǔn)的鐵槊；韓猛的金槍，也是一種變形狼牙槊，槍刃呈三棱狀，只不過把槊頸上用來增重和提高威力的鐵棒鐵釘，用一只四爪蹼張的銅鑄金龜替代而已。

    因此，和第一場淳于鑄、趙椴兩人雙槍并舉的區(qū)別，就是現(xiàn)在是兩位東漢時期少有的“馬槊之將”正在陣前死拼，他們斗的，就主要是人力和馬力，外加長期征戰(zhàn)的那份戰(zhàn)場直覺了。

    阿昌眨巴著眼睛，似乎明白了一些。

    “哦，看來宋將軍和對面這個袁將都很有力氣。”

    我道：“你說的沒錯……”忽然一頓，上下打量阿昌，“我倒忘了，你的力量也不差呢！”

    阿昌主修步戰(zhàn)，擅長擒拿抓xue，現(xiàn)在跟著我當(dāng)了衛(wèi)士頭領(lǐng)，平日里也不經(jīng)常顯山露水，需要他出手的機會已經(jīng)相當(dāng)少了。我很少能聯(lián)想起來，其實他看似瘦弱，卻是天生神力。

    “阿昌啊，我看你不練馬戰(zhàn)，實在可惜了呢！”

    阿昌眼中一亮：“爺，你老愿意教我馬槊？”

    我搖頭：“馬槊我也不很精通。你可以向宋將軍學(xué)習(xí)。”

    阿昌眼饞地看著戰(zhàn)場上的惡戰(zhàn)，囁嚅道：“宋……宋將軍肯教我？”

    我道：“嗨，等會我問問他，應(yīng)該不成問題?！?/br>
    阿昌大喜：“多謝爺成全?！?/br>
    我一笑。這小子肯服軟叫爺?shù)臅r候，我就知道沒好事。小算盤打得真叫響。

    那邊周瑜低聲道：“我說，飛帥你不能強人所難吧？宋將軍這一身武藝，大半在這條槊上?！?/br>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名武將最擅長的武藝，就如同土財主的賬本，夫妻間的房事，是絕不能隨意討教的，除非他自愿想傳授。宋亮征戰(zhàn)沙場，多年血戰(zhàn)，才造就他這身不凡的槊術(shù)，若我以勢相迫，未免就太欺負(fù)人了。

    不過，我看看周瑜，雖然比阿昌要強許多，卻也是滿臉歡然地看著陣上的好斗，心想：“馬戰(zhàn)這方面，你也算半個鄉(xiāng)下人?！?/br>
    “我自有辦法，讓他千肯萬肯，自愿傳阿昌馬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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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忙著為另外一本書《最強，我的棋》修結(jié)尾，花費精力很大，這邊就慢了一些。

    并非偷懶，絕無懈怠，特此為志，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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