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一節(jié) 廷議
楊天鴻這次率八萬軍隊,從歷州那邊一直行軍,到達這里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在得知已經歸附歷州的掘尾部族被攻擊的時候,楊天鴻果斷的放棄隱藏,將麾下八萬軍隊分成了三部,他親率一部支援掘尾部落,楊河和楊曦率一部埋伏于判斷戎狄軍隊最有可能經過的落馬谷,還有另外三名楊家家將各率五千騎兵繞路sao擾戎狄等部落的后方。 分兵而襲是目前最有效的作戰(zhàn)手段,但也存在風險,問題是,哪一次戰(zhàn)爭是十拿九穩(wěn)呢? 按照作戰(zhàn)計劃,楊天鴻和楊悍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戎狄、羌族等五萬聯(lián)軍,然后利用騎兵的速度繞到落馬谷的東北面,如果落馬谷發(fā)生戰(zhàn)斗,就從側方加入戰(zhàn)場;如果戎狄人沒有引兵過來,則與楊河、楊曦的部隊進行會合,然后進兵草原。 現(xiàn)在,楊天鴻看著前方的戎狄、羌族等五萬聯(lián)軍調轉矛頭指向自己,只留下不到一萬騎兵監(jiān)視掘尾部落,他深深的皺眉了。 “楊悍?!?/br> “末將在!” 楊天鴻剛要詢問什么,駐守在石墻的掘尾部落那里響起了戰(zhàn)鼓聲,被偽裝得很好的墻面像極是突然裂開了那般打開數(shù)個空隙,不斷有身穿黑色戰(zhàn)袍的騎兵馳騁而出,這些騎兵馳騁的路線很雜,但卻不亂,穿梭于障礙物之間如履平地。 突然馳騁而出的掘尾部落騎兵讓戎狄、羌族等聯(lián)軍響起了陣陣蒼涼的號角,聯(lián)軍本來就不存在什么軍陣,聯(lián)軍的騎兵聽到軍令不一的號角竟是有的想掉頭,有的還愣著原地。 面對突然亂掉的敵軍,原本想走下石墻的楊澤呆了一下隨即露出狂喜,他遙望玄火軍騎軍軍陣,心中不斷吶喊:“公爺!大好時機,進攻啊!” 獨拉多一直在破口大罵,兩軍陣前自我亂陣,這是非常致命的錯誤。 拓跋力眉毛擠在了一起,他低聲對親信說了些什么,親信拍馬而走,拓跋力本人也是策馬不斷退后。 混亂的軍陣想要重新穩(wěn)定下來不是一時兩刻的事情。 “一幫烏合之眾!”楊天鴻眼睛瞇了起來,他喝道:“傳本公的軍令:玄火軍——突擊?。。 ?/br> …… 楚國京城,皇宮。 勤政殿里的氣氛顯得很是沉悶,順明帝坐在龍椅上,神情顯得陰晴不定。旁邊,分別站著光祿寺卿戴功成、戶部尚書李圣杰、翰林院侍講學識鄒騰宇等大臣。 李圣杰輕輕皺著眉頭,寬大的衣服掩蓋了身體,輕輕擺在在腹部位置的手掌,在袖子里面用力握緊成拳。說起來,李圣杰真的很不喜歡這順明帝。從上一任楚皇傳位至今,李圣杰一直覺得順明帝行事風格太過膽大,初登基的時候,沒有看清局勢就動手要根除門閥勢力,以至各大門閥世家對皇權心生亟待。而且,順明帝做事情太過急切,屢次吃虧后不但沒有隱穩(wěn)下來,反而越加變本加厲,從而讓朝政幾度陷入混亂。 尤其是從對付清遠候和昌鵠候的事情處理上來看,順明帝對于勛貴更是有著本能的戒備和敵意。他任由楊天鴻干掉了昌鵠候崔羊廣,清遠候丁偉現(xiàn)在也被拘押在天牢之內。這種做法,顯然是要把朝廷勛貴一個一個干掉的節(jié)奏??墒遣还茉趺礃?,李圣杰雖然不喜歡順明帝,卻畢竟還是楚國的重臣。何況,戶部掌握了天下的錢財,李圣杰手中的權力也要遠遠高于其他朝臣。 戴功成也在偷偷抬眼,小心翼翼看著坐在龍椅上的順明帝。戴功成很是謹慎,這動作只是持續(xù)了不到兩秒鐘,隨即他又低頭看向地面上光滑的石穿磚。這名老兄向來以狡猾而聞名,也注定了無論誰做皇帝,都會喜歡這么一位看上去性子頗為討人喜歡的臣子。因為這樣的臣子總是不會給上位者難堪,雖說辦事能力一般,可是卻勝在會說話。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戴功成勝任光祿寺的職位。 今天這種場合,按理說應該到場的人都是朝中重臣勛貴。不過,李圣杰卻帶來了一個新人封向晨。此人是李圣杰新近招收的心腹,也是一個身份全新的進士。也許是因為在順明帝近前的緣故,封向晨顯得很是緊張,無論順明帝說話還是做出其他舉動,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彎腰下拜,做出一幅惶恐模樣,這種謙卑恭維,表現(xiàn)出了對皇權的敬畏和尊重,也是一件身為臣子應該有的禮節(jié)。不過,在大臣們看來,這種行為應該是“阿諛奉承”,也是故作姿態(tài)的媚臣。 李圣杰自己也不是很喜歡。不過,這種做派卻是他私下里對封向晨的交代。畢竟,若是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喜歡,就必須在初見的時候表現(xiàn)出絕對的附和。尤其是皇帝和臣子之間的關系,就更是如此。 這與個人才能無關,僅僅只是人與人相處的必要前提。說起來,李圣杰的考慮也沒有什么錯誤————若是連順明帝的眼都入不了,那么封向晨就算是有天大的才能,又有個屁用? 內侍總管東方空手中拿著一份奏折,正在認真地念著。 “歷州軍報,毅勇公楊天鴻主動率兵進入草原,襲擾白羊部族后方,總計斬殺戎狄白羊部眾五十余萬,俘獲戰(zhàn)馬、牲畜數(shù)十萬計。歷州之戰(zhàn),軍將楊悍領兵鏖戰(zhàn),斬殺白羊部騎兵六萬余人。其中,白羊部族王子東輝京當場授首。按照毅勇公之命令,此戰(zhàn)斬盡俘虜,率玄火軍部眾遠襲草原戎狄駐地,發(fā)布雞犬不留之軍令。歷州城下,白羊部六萬余人一戰(zhàn)皆沒,無一生還。此役,毅勇公麾下傷亡不足一千,歷州軍傷亡過萬?!?/br> 這種充滿勝利氣息的軍報聽起來很爽。就連性格平和的順明帝也是表情猙獰,聽得兩眼通紅,連連放出精光。他大口喘著粗氣,情緒激動,右手指著東方空,顫聲道:“念!趕緊給朕繼續(xù)往下念!” 順明帝那個激動啊……自從上古漢國分裂以來,楚國連年戰(zhàn)爭,都是在戎狄那里頻頻吃虧。千百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見楚軍單獨滅殺戎狄一部,斬敵首級超過五萬以上的軍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毅勇公爵楊天鴻因為軍務太過繁忙,沒能親筆書寫戰(zhàn)報,而是由行軍司馬代勞,其余人等在旁邊補充,以至于順明帝無法完全了解戰(zhàn)事態(tài)勢的發(fā)展過程。 東方空的聲音繼續(xù)在勤政殿里回蕩。 “草原襲擾戰(zhàn)結束,毅勇公親率大軍直撲幽州,于幽州城下與白羊王所部發(fā)生遭遇戰(zhàn)。楊悍領軍從歷州出發(fā),與毅勇公從南、北方向合圍戎狄。此一戰(zhàn),白羊王麾下十萬精騎盡皆被殲,除白羊王在混亂中帶領數(shù)千人倉皇逃離,白羊部族騎兵無一遺漏。此戰(zhàn),俘獲戎狄白羊部族三萬余人。至此,幽州危險已經解除,再無戰(zhàn)事之禍?!?/br> 十萬,加上先前在歷州的六萬,那就是整整十六萬人,十六萬戎狄騎兵啊! 不,不是這樣的算法。還要加上楊天鴻在草原上襲擾白羊部族牧民的數(shù)字。五十萬,加上十六萬……可以想見,白羊部族幾乎被打殘了。 “好!打得好!” 順明帝口中猛然大喊著,惹得在場大臣們一陣愕然。他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斷踱著步,神情亢奮,嘴巴里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么。 李圣杰的眉頭就一直沒有舒展開過。自始至終,朝廷封楊天鴻為毅勇公爵、驃騎將軍的任命,他都表示過異議。順明帝幾次下詔的時候,李圣杰就一直保持反對意見。他對此人從無好感,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厭惡?,F(xiàn)在,就算是楊天鴻是率領麾下大軍攻打戎狄白羊部族,并且已經控制了整個歷州,但是這一戰(zhàn)楊天鴻非但沒有和草原戎狄打得兩敗俱傷,反而因為屢屢得勝,拓展了楚國的生存空間,也進一步擴大了他的勢力,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原本以為,楊天鴻與戎狄之間的戰(zhàn)爭必定是傷亡慘重。到時候,李圣杰也有了對付樣楊天鴻足夠的借口。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家伙運氣居然這么好,就連整個白羊部族也不是他的對手。 其實,楊天鴻能夠那么輕易獲勝,也是楚國朝臣,甚至就連順明帝本人事先絕對沒有想到的事情。在楚國大部份朝臣的印象中,戎狄是一個極其善戰(zhàn)的民族。北方草原對戎狄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戎狄蠻子就算在是西面拼力進攻諸國,壓力再怎么大,都不會抽白羊部族留守在此地的兵力。大單于吐谷渾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草原才是戎狄的根。這也導致了白羊王有充足的兵力南下,卻在楊天鴻反擊之下撞得頭破血流,甚至可以說是粉身碎骨。 順明帝原先覺得,這一仗,最好的情況就是與戎狄打個平手。卻怎么也沒有想到,會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從很多之前情報上來判斷,戎狄留在北方上的兵力約有五十萬左右,何況還有溶洞的右谷蠡王坐鎮(zhèn),同州那邊也絲毫不敢動彈。因此,想要北上進攻的話,沒有百萬兵力根本不可行。 誰也沒有想到楊天鴻的打法如此詭異。他竟然率領數(shù)千騎兵就敢深入草原。沒有給養(yǎng),沒有補充,這種戰(zhàn)爭換了任何一位楚國將領,根本不敢嘗試。然而事情就是如此詭異。他居然贏了,而且還是前所未有的輝煌大勝。、 封向晨一直低著頭。除了位置靠近的戶部尚書李圣杰,誰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只有湊到很近很近的地方,才能看見封向晨眼眸深處流露出來的痛恨與猙獰。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當初在國子監(jiān)里同學,并且被自己看不起的武人楊天鴻,現(xiàn)在竟然已經爬到了如此之高的位置。都說是學而優(yōu)則仕,封向晨自己也是這樣認為。都說是武人未來毫無前途,楚國千百年來的武將結局也證實了這種說法??墒牵瑮钐禅櫲缃竦奈恢檬悄敲吹墓獠蕣Z目。尼瑪,他是名聲赫赫的毅勇公爵,“毅勇”兩個字的封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還有驃騎將軍,還有多達數(shù)萬戶的封邑,還有安州和歷州兩鎮(zhèn)節(jié)度使……無論其中任何一個頭銜身份,都讓封向晨覺得有種必須仰望的眩暈感。 難道,區(qū)區(qū)一個武人,就膽敢把我輩圣人弟子死死踩在腳下嗎? 封向晨腦子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張美貌絕倫的面孔。 不知道楊秋容會怎么想。我雖然貴為朝廷進士,現(xiàn)在也得到戶部尚書的賞識,進而擁有了官職??墒桥c楊天鴻比起來,仍然還是毫不起眼。這樣下去,楊秋容必定不可能看中于我。 那個女人,應該是自己的,也必定是自己的。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靡粋€善戰(zhàn)武神,好一個楊天鴻!” 順明帝的狂喜顯然與他的皇帝身份完全不符。在場的大臣們齊齊看向當今天子,他們覺得順明帝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在刮著自己的骨rou,不!是在錐挖自己的心臟,像極要把自己吞吃下去方能解恨。 楊天鴻的功勞自然是無人可比??墒窃谶@以前,為什么就沒有人想到世上居然有這種戰(zhàn)法?為什么就沒人有這般膽量?以至于楚國被草原戎狄壓制了足足千百年。 順明帝也是覺得心中無比酣暢。高興之余,他也用冷冷的目光從大殿里一個個朝臣身上順序掃過。就是這些人,當初一個個說是與戎狄開戰(zhàn)必定毫無結果,而且楚國必定是傷亡慘重。現(xiàn)在,楊天鴻用多達十六萬戎狄首級的戰(zhàn)績,狠狠抽了這些人一記耳光。這種痛快,順明帝實在找不到應該用什么樣的語言來形容。 “哈哈哈哈!朕的毅勇公果然是勇不可擋?,F(xiàn)在,北方草原危局已定,吐谷渾忙于西面的戰(zhàn)事,白羊部族土崩瓦解。即便是幽州這邊再起戰(zhàn)火,也可以得到來自歷州的全力支持。諸卿,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順明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還要給楊天鴻繼續(xù)加大封賞。對于有功之臣,他從來不會吝嗇。何況,楊天鴻與小荷即將成親,這也是楊天鴻出兵之前順明帝親口答應過的事情。 鄒騰宇不想壞順明帝的興致,可是局勢如此,他還是不得不站在自己利益集團的這一邊。 “陛下,毅勇公爵楊天鴻在塞外接連獲勝,此事固然可喜,但此絕非善事爾,乃是禍事?!?/br> 順明帝停下來回的腳步,劍眉一挑,臉上隨即顯出了不善的冰冷神情:“噢?此言何解?” 鄒騰宇表情極為平淡,一幅以事論事的架勢:“毅勇公楊天鴻此人,乃是智勇雙全之將也,素來睿智。然而,楊天鴻現(xiàn)在已經是歷州和安州兩鎮(zhèn)節(jié)度使,手下掌握兵馬數(shù)十萬計。陛下此前下令楊天鴻應對北方戎狄,只是讓他確保幽州和歷州安全??扇缃?,楊天鴻的做法卻并非遵從詔命,而是領軍殺進草原,斬殺無數(shù)。須知,這仇是越結越大,甚至到了無法消弭的程度。大單于吐谷渾原本對我楚國抱有善意,也愿意與我國和親。此乃消弭兵災的最好辦法,卻被楊天鴻徹底破壞。區(qū)區(qū)一個白羊部族,當然不值得加以重視??扇羰菃斡诒静拷K止與西域方向的戰(zhàn)爭,領兵南下。到時候,幽州方向就不僅僅只是要應對十六萬白羊戎狄,而是多達數(shù)百萬的戎狄騎兵。如此一來,我大楚危矣!” 順明帝先是一愣,隨后非常厭惡地看著鄒騰宇。 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鄒騰宇這個人,每一次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F(xiàn)在召集大臣討論的是應該怎么樣封賞安撫楊天鴻,讓這頭勇猛善戰(zhàn)的大將以后一樣是要老老實實聽從命令。鄒騰宇卻腦子犯抽,說出那些話來,分明就是想要追究一些現(xiàn)在不應該追究的事情。讓外面不明白的人聽了,還以為是自己要再一次進行逼反,干掉楊天鴻這員愛將。 李圣杰看到順明帝臉上露出怒容,頓時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冷笑著。楚國朝堂上的文臣派別之爭自古以來就有,鄒騰宇和李圣杰屬于不同的派別,身為戶部尚書,李圣杰一直就對鄒騰宇很是不爽,認為除了楊天鴻,這家伙就是自己首要先對付的人。現(xiàn)在李圣杰瞧見順明帝就欲發(fā)怒,哪能不跳出來煽風點火? 鄒騰宇心里何嘗不是在嘆氣,他知道說這些話不但得罪了皇帝,更加會讓某些人有攻擊自己的機會,但是作為一名楚國的大臣,有些話明知道說出去要得罪很多人也必需說。這是他認為作為臣子必需有的cao守。何況,北面邊境的局勢經此一戰(zhàn),前途早已變得難以預料。若是吐谷渾率軍繼續(xù)狂攻西域各國,那么當然是最好的結果??扇绻鹿葴啽话籽虿孔宓膽K敗所激怒,揮軍南下,那么最終遭殃的,仍然還是幽州百姓。 想到這里,李圣杰正準備開口說話,卻沒想到站在身邊的封向晨首先跳了出來。 他朝著順明帝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圣君,以鄒大人之見,微臣實在是不敢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