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柳放下了簾子，斂了笑意，翻手將茶杯里的水潑了出去。

    淺白悄聲相勸：“小姐息怒?！?/br>
    馬車掉頭往回走，李經(jīng)騎在棕馬上，神采飛揚，心情似是大好。

    回到清伯府，李經(jīng)翻身下馬要去扶沈飛柳，淺白在一旁緊扶著不撒手，他尋不得空，待人下了馬車再去扶，又有點刻意，他伸了伸手，終還是縮了回去。

    “改日meimei身子好些了，我?guī)闳ス浔闁|大街?！?/br>
    沈飛柳福了福身，與他道了別，回府去了。

    李經(jīng)看著她進(jìn)了門，才轉(zhuǎn)回身上了馬車，一進(jìn)去便見地上一灘水漬，李經(jīng)喚道：“來福，這茶沈姑娘不喜歡，下次把茶換了。”

    沈飛柳回到府內(nèi)，先去與沈盛利請了安，沈盛利心情不錯，交待她回去好好休息，又命人熬了銀耳粥送過去。

    沈飛柳謝過，領(lǐng)著淺白回到東院。

    淺白伺候著小姐凈了手，換了日常的衣衫，扶著小姐至桌邊坐下。

    沈飛柳支著頭，揉了揉眉心，若說早上是裝頭暈，這會兒倒是真的有點頭暈了，看著桌上放著的出門前寫的那半幅小楷，嘆道：“心不靜則字不正，扔了吧?！?/br>
    淺白上前將字折了幾折收到一旁，給小姐倒了茶，遞到她手中：“且喝口茶潤潤，不要太過勞神了?！?/br>
    淺白知道小姐的苦惱，可也沒有什么好法子，如果改變不了現(xiàn)狀，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嫁給李經(jīng)。但從今日看來，李經(jīng)待小姐還是不錯的，況且背后又有李氏家族，小姐若真嫁過去，應(yīng)當(dāng)不會受委屈。

    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就不自覺地勸了一句：“雖然有各項利益牽扯，但單論李公子這個人，待小姐還是不錯的?！?/br>
    “才見了半天，就覺得他人不錯了？”沈飛柳抿了口茶，笑道。

    淺白臉上起了緋紅，急道：“奴婢不是那意思，奴是為小姐想，小姐反倒來調(diào)笑奴?！?/br>
    沈飛柳放下茶杯，正色道：“你怕不是單覺得他人好，你更覺得他背后的李氏家族好?！?/br>
    淺白摸不清小姐的心思，索性去支走了院子里的下人，關(guān)了門窗，轉(zhuǎn)回身直直地跪在了小姐面前：“小姐怪奴婢，奴婢也要說，小姐在這個家沒有依靠，一個人如履薄冰地過了這些年，眼下有個現(xiàn)成的靠山，小姐為何還要猶豫？李氏一族是何等的潑天權(quán)貴，在李家的庇佑下，奴婢認(rèn)為，小姐的日子定要比現(xiàn)在好過的多。”

    沈飛柳輕嘆了一聲，招手叫她上前，淺白跪走向前，到小姐身前。

    沈飛柳幫她理了理發(fā)絲，輕聲道：“我知你想不明白，你以為這潑天權(quán)貴是好事呢？外面的傳言，你多少也聽到過些，這江山明面上姓景，實際上姓李。

    “今早粉瑩說的那些，你可還記得，皇上給五皇子封了‘智王’，五皇子瘋傻，人盡皆知，注定這輩子一事無成了，又能擋到誰的利益呢，何需再平添這般羞辱？”

    淺白聽得有些明朗了，皇上沒有道理專門去羞辱自己的傻兒子，讓百姓去看皇族的笑話。

    淺白心中一驚，啞聲問道：“是皇后封的？”

    沈飛柳緩緩靠回道椅背上，從桌上端起茶，輕輕品著：“還不算太笨，起來吧?！?/br>
    皇后出自李氏，權(quán)勢地位自是非凡，可若連下旨封王的事都能隨意cao弄，那李氏一族的權(quán)勢早已在天子之上了，往后注定不會太平，小姐若真嫁過去，究竟是福還是禍，就未可知了。

    淺白起身，去煮上茶，將桌上的紙筆收好，一應(yīng)東西重新理了理，待茶煮好，給小姐添上茶，又去門口著人去問銀耳粥是否做好。

    方才沒有細(xì)想，就勸小姐去依仗李氏的權(quán)勢，她心里一陣懊悔，只想多做些事情，讓自己心里舒坦些。

    廚房那邊送來了銀耳粥，點綴著幾粒紅棗，淺白接過，仍舊關(guān)好了門，將粥端到了小姐身旁的桌上，一言未發(fā)。

    沈飛柳知她心思重，拉住她的胳膊，將她帶到自己身旁，勸道：“你不必懊惱，我沒有怪你什么?！?/br>
    淺白眼睛濕了一層，看向小姐，聲音有些哽咽：“小姐今后該怎么辦？”

    沈飛柳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窗外天色將晚，昏黃的光透過窗紙照進(jìn)屋內(nèi)，灑在地上。

    沈飛柳立在那片斜長的亮光之上，看著泛光的窗欞，緩緩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李氏已是只手遮天，大燕王朝如他囊中之物，上不敬君，下不愛民，終是不忠不義之輩，又兼家族龐雜，子嗣甚多，甚難約束。

    “長此以往，要么時局動蕩，朝代更迭，李氏出師無名，不能服眾，未必能贏。

    “要么從家族內(nèi)部開始潰爛，燕朝忠義志士必定愿意從外再燒上一把火，讓李氏萬劫不復(fù)。

    “不論從哪個方面看，李氏都是一個進(jìn)得去出不來的漩渦?！?/br>
    淺白點了點頭，她心下明了，如今李氏的權(quán)勢早已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在皇權(quán)籠罩之下的富貴，才是穩(wěn)妥的富貴，越過皇權(quán)至上，那就不可控了。

    這么思量下來，李氏未必是個安穩(wěn)之所。

    以今日情況看來，李經(jīng)求娶小姐的真正目的，是小姐背后安國公的勢力，老爺之所以能爽快應(yīng)了這門親事，看上的是李氏家族的富貴。

    唯獨小姐，無人替她考量。

    李氏不能去，沈家不可留，小姐本就自身難顧，又如何能與兩方抗衡，想要退掉這門親事，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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