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使絆子
朝露宮中鬧鬼的事情傳得紛紛揚揚,各人有各人的說法,至少汝月已經聽過六七個版本,這會兒小順子又說得繪聲繪色的,汝月揚手將他打斷問道:“衛(wèi)澤大人去了朝露宮沒有?” “衛(wèi)澤大人沒有在宮中。”小順子眨了眨眼睛道,“小的也是昨天才知道衛(wèi)澤大人前些天就出宮去了。” “前些天?”汝月細算一下,衛(wèi)澤應該是那次在宮門邊送走了伶昭姑姑以后,便離開皇宮的,他是去送那人的骨灰到先帝落葬之處了,又不知道那次明月送藥來時,為何會哭成那個樣子? “似乎沒有什么人知道這事兒,所以朝露宮巴巴地求到欽天監(jiān),只出來個小童說了兩句話,就將人都遣了,朝露宮里如今人人心驚膽戰(zhàn)的,都怕那鬼招到自己頭上,娘娘說可笑不可笑,老話說得好,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柳貴妃心里頭藏著的鬼,怕不止一只。”小順子說得很是歡快,見汝月坐著一動不動,沒有露出欣喜的神情,疑惑地問道,“娘娘在想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小公主有些可憐,還沒有滿月,就離了生母。”汝月揉了揉眉心,“且不說這些了,聽著不省心,還有其他什么消息?” “方將軍的軍隊已經在帝京三十公里處安營扎寨,據說今晚方將軍就會入宮面圣,皇上今晚怕是不能來琉璃宮了。”小順子揉了揉鼻子低聲道,“娘娘怕是要空等了。” “方將軍回來,皇上開心地很,我也替皇上高興,這是好事,邊關大捷,是天大的好事,皇上少來一晚,我也不會就成了那怨婦?!比暝伦旖翘袅颂簦髮m中哪怕真的是專寵也不可能口口夜夜霸占著皇上,這道理不用教,她也明明白白的,趁著皇上不來,她還想著將藤籃里的那些針線活拾起來做一做,太后那把搖椅的軟墊還等著她做好了拿去換的。 云歡進來時,趕緊給加了兩盞燈:“娘娘要仔細眼睛,別累著了?!?/br> “以前從早到晚伺候著太后,晚上還要做這些針線,都不覺得累,現今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快成那米蟲了,哪里會得累著?!比暝聦⒆隽舜蟀氲膲|子面給云歡看,“你瞧著這花色,太后可會喜歡?” “娘娘的女紅手藝,在宮里頭是能拔頭籌的,太后一定會喜歡?!痹茪g輕聲應道。 “以前,皇后和柳貴妃為了搶我去做針線,派來的宮女差些在宮道上打起來,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就是你,那個素心現下不知落得何種光景了。”汝月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皇后娘娘那時候真是喜歡我的針線活,要不我抽空再給她做上兩件?!?/br> 云歡的嘴唇動了動,又動了動,才艱難地說了一句道:“那時候娘娘身份不同,如今娘娘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后娘娘也不好隨便差使?!?/br> “此話說來,倒是我成了嬪妃,皇后娘娘卻與我生分了?!比暝滦α诵Γ瑢⑹种械牧献佣兑欢?,“做完了,回頭就去給太后送去?!?/br> “娘娘,娘娘?!睘跆m歡欣鼓舞地邊嚷邊進了屋。 “在宮里頭,怎么能大呼小叫的!”云歡畢竟還是掌事姑姑,喝了她一句。 “看她的樣子,我都能猜到必然是方將軍來了,她恨不得擠著前排去看熱鬧?!比暝卵诳诙Φ?,“你也不用著急,皇上都應允過,要是方將軍進宮大設宴席,讓我定要帶了你去陪席,見一見心目中的英雄?!?/br> “娘娘別取笑了,太后傳了懿旨,要娘娘速去太興殿,說是方將軍家的女眷也到了宮中,正準備前往太興殿,娘娘請更衣梳妝?!睘跆m邊說邊將梳妝匣子抱了過來,“我們離得太興殿最遠,千萬別耽誤了時辰,落于人后?!?/br> 云歡一聽也緊張起來,將汝月手邊的針線收了起來:“娘娘穿什么才好,這真是一點準備都沒有,早知道如此,就該事先準備了?!?/br> “不用急,不用慌,那是方將軍家的女眷,我去了也不過是個陪席,哪里需要穿得姹紫嫣紅的,你且將那套桂子綠的云絲暗花文錦裙取出來。”反而是汝月氣定神閑的樣子,“頭面不能太素凈了,我記得有一支纏絲雙鸞吐珠金步搖正好配得上顏色?!?/br> 烏蘭與云歡連聲稱是,一會兒就伺候得汝月梳妝齊整,烏蘭捏著玫瑰色的胭脂膏,正要往汝月臉上撲,被汝月的手擋開來:“太后不喜歡這樣艷色的?!彼约簩ち艘缓刑貏e淺色的胭脂,用指尖挑一點兒,暈開來在雙頰和口唇都染了,不過是輕妝一點,整張臉孔都跟著明亮起來,尤其是一雙眼,晶亮璀璨,叫人看了都不舍得移開視線來。 “娘娘越來越好看了?!睘跆m怔了一下,老老實實的說道,“難怪皇上每次來了都不肯走,上早朝都要一步三回頭似的,看得旁人都羨慕?!?/br> 汝月垂下眼簾,將眸中的韻彩稍稍遮擋住:“小順子可有準備步攆?” “都準備好了,在宮門口候著娘娘的。”云歡抓過一件羽紗的斗篷,“娘娘,夜里風大,帶上這個。” 小順子開道,烏蘭隨行,步攆行得急急忙忙的,到了太興殿的時候,汝月還是落得最后一個,幸好方將軍家的女眷還在皇上那里,沒有過來,太后端坐正中,橫了汝月一眼,沒有說話,汝月低著頭,找到自己的位置,悄聲坐下,有點兒忐忑,太后別是以為她得了恩寵,恃寵而驕才會遲了時辰。 剛落座,聽到一聲嗤笑,汝月眼角余光打量,才發(fā)現身邊坐著的是麗嬪,再過去的時怡嬪和錦嬪,錦嬪正抬起眼來看著她,對著她使了個眼色,麗嬪的嘴唇輕動,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畢竟是皇上恩寵在身的月嬪娘娘,連太后的宴席都能遲了,膽子真不小?!?/br> 汝月有些莫名,便是她的琉璃宮離得遠,晚了那么一點,何來吃到一說,不過太后的臉色在她進來時,確實不太好看,她很低地咳嗽一下,烏蘭識趣地趕緊彎下身子來,汝月低聲問道:“你是幾時得了消息說讓嬪妃都到太興殿的?” “婢子就是方才進來回話的時候等得口諭?!睘跆m也知道情況不太妙,連皇后都坐在那里了,只有她們來晚了。 “是誰來傳得口諭?”汝月又追問了一句。 “太興殿的黃公公?!睘跆m見太后的目光沖著她們所坐之處,掃了一眼,立即噤了聲。 怡嬪的聲音又比方才麗嬪的大了一點兒:“以前說這個飛揚跋扈,說那個盛氣凌人,原來皇上給了一點兒顏色,有人也是會開了染坊的,連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真正是可笑?!?/br> 汝月很清楚,自己被黃公公擺了一道,怕是其他的嬪妃處,都早早地得了消息,趕過來坐著干等,唯有她落在了后面,也難怪太后會那樣的神色,黃公公以前就與她不對付,也不知道又拿了誰的好處,才給她使絆子,看來只能事后才向太后說明緣由了。 “月嬪jiejie不是那樣的人。”錦嬪忍不住也參與進來,替汝月說了一句。 “她是怎么樣的人,太后還不比你清楚,你再多嘴多舌,小心自身難保?!丙悑鍓焊鶝]將錦嬪放在眼里,見她也敢吱聲,狠狠瞪了她一眼。 “都給哀家住嘴,這里是太興殿,不是容得你們吵嘴的地方?!碧蠛浅饬艘宦?,立即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方夫人已經在路上,快要到了,莫讓人見了笑話皇上的后宮喧雜吵嘴不成樣子?!被屎蟾搅艘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汝月。 汝月暗暗嘆了口氣,直接眼觀鼻鼻觀心,將嘴角抿緊了,這種時候原本就是多說多錯,回頭要責罰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烏蘭站在她身后,見汝月成了眾矢之的一般,心里頭跟著難過,要是真的太后要懲處,她愿意為月嬪娘娘身受代過,回頭見了黃公公,她要讓小順子去問問清楚,到底和月嬪娘娘有什么新仇舊恨的,要這樣害人。 已經落了下風,汝月反而不緊張了,耳中聽到方夫人已經到了太興殿門口,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微微一動,隨即門口一名青衣少婦,攜著兩個孩子緩步進來,大一點的是女兒,約莫七八歲,那個小兒子最多才三歲,走路還不太穩(wěn)當,偏偏手腳胖乎乎的藕節(jié)一般,見人就笑,太后一見之下,神情都綿軟了。 方夫人站定了雙腳,欠身行禮:“綽華見過太后,太后千秋安康。” 太后直喊著:“不用多禮,平身平身,把那孩子抱過來?!?/br> 方夫人也不假他人之手,彎下腰來,將小兒子抱起來,送到太后的懷中:“孩子頑劣,太后請多多見諒?!?/br> “不妨事,不妨事,哀家記得那年你離了帝京之時,女兒尚在襁褓之中,一轉眼,小兒子都這樣大了?!碧笥檬种溉ザ号呛⒆?,孩子也不忌生,手臂軟軟地搭在太后肩膀,一味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