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朝露宮的人神氣活現(xiàn)的離開，汝月身后已經(jīng)站了好幾個其他宮里來的人，彼此很有默契的緊閉著嘴，安靜的看著一出戲似的。

    滄瀾再開口的時候，顯然有些憋氣，不過她在宮中的時間待的長久，很自然的將情緒給掩飾過去，除了離她最近的汝月，旁人根本看不出來。

    “這里還有三十二名，太興殿要選幾人？”滄瀾的語氣平緩到仿佛是一根直線。

    汝月依舊溫和有禮地答道：“預(yù)選的名單上寫了是四名，太興殿緊缺人手?！?/br>
    “誰都說緊缺人手，那么還要流景殿來分派做什么，都自顧領(lǐng)著人走就好，豈不是省了一道工序?！睖鏋懽旖呛涞卣f道。

    汝月明白掌事的姑姑受了氣，總要找地方出一出，偏偏是自己離得最近，脖子一低就全盤收下來了，這時候要去頂嘴才是不明智的選擇。

    滄瀾等著汝月的回擊，等了片刻，只見汝月一副低眉垂目的樣子，倒是比眼前的那些小宮女還服帖乖巧，肚子里的氣突然就消得一干二凈了，都是在宮里頭服侍別人的，何必再相互為難，她看著汝月進宮幾年，做人一向小心謹慎，要是今天真的沖著自己頂了嘴，反而不像是平日里的那個汝月了，當(dāng)下擺了擺手道：“四個人，你自己去挑選便是，是好是壞都要你來教了。”

    “能進宮的哪個都是好的。”汝月嘴里說著話，依然十分仔細的從第一個看到最末的那一個，未必要相貌特別好的，在太興殿做事，在太后身邊做事，老實敦厚的才討巧些，目光落在最末梢的那里，這一個的個子特別小，滿臉稚氣的樣子，比自己進宮的時候還要小幾歲，已經(jīng)被送到宮里來了，她在看著那個小宮女，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趕緊地也抬起頭來看著她，眼光中有一絲熱切。

    汝月看著那雙小鹿一般的圓眼睛，心里很輕微地抽動一下，趕忙地抬起手先點了三個，遲疑地吸了一口氣，手指停在最后。

    “這個是年紀最小的。”滄瀾特意提醒了一句，宮里頭不比其他地方，越是年紀小越是要在短時間內(nèi)適應(yīng)就要教導(dǎo)的大宮女吃心吃力。

    “我很會做事的?！毙m女居然沒忍住嘴巴，直接說出來，聲音脆脆的，口齒卻是十分清晰。

    “我方才說的話，已經(jīng)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了，在宮里頭，誰允許你多嘴多舌的?！睖鏋懸宦暤秃?，嚇得其他那些恨不得把腦袋垂到膝蓋才好。

    汝月抬出手來，有意無意地往她們中間擋了一下，柔聲說道：“進宮的就都不是孩子了，至少不能把自己當(dāng)孩子，我想這個道理，她們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既然要了人手去，必然會盡心教她們做事?！?/br>
    滄瀾見她已經(jīng)決定，將四個人在名冊上寫下太興殿的字樣：“人可以領(lǐng)走了?！?/br>
    汝月又給滄瀾施禮，身后的四個有樣學(xué)樣，跟著照做了，滄瀾眼底泛起很淡的一絲笑容：“我倒是忘記，你才進宮時，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

    “是伶昭姑姑。”汝月說出這個名字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久沒有提起這兩個字，明明曾經(jīng)很熟悉的，從口中吐出時又有說不出的陌生。

    “原來是她。”滄瀾若有所思地盯著汝月看了一小會兒，才回過身去給其他人繼續(xù)分派。

    伶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記得起她來，汝月想，滄瀾一定是認識伶昭的，否則不會匆匆忙忙將眼神藏起來，藏起來也好，免得惹禍上身。

    “你們都跟我來?！比暝戮彶蕉?，身后跟隨的腳步聲一律輕輕的。

    “在宮里走路不能太快，更不能直接跑，要輕要緩，我是太興殿的宮女汝月，以后教你們怎么做事的就是我，太興殿住著的是太后，以后你們幾個要服侍的人也是太后，千萬要記得，你們把各自的名牌都先拿出來給我?！比暝聦⑺膫€人領(lǐng)到太興殿的偏廳中，柔聲說道。

    四個人都將名牌交到汝月手中，汝月依次看去，四個人的名字分別是漱玉，棉珠，烏蘭還有芳華，最小的那個叫做芳華。

    “從今天起，你們要學(xué)會在宮中的規(guī)矩，太興殿的活不算多，然而在太后面前行事勢必要仔細再仔細，這里原本有四個大宮女，正好一人帶你們一個?！比暝碌哪抗鈴乃膫€人臉上劃過去，停在芳華的發(fā)頂，這孩子的頭發(fā)長得真好，烏鴉鴉的。

    “不知我們可要另外改名字？”那個叫棉珠的怯生生地問道。

    “你們的名字都很好，也沒有犯了這里的忌諱，暫時都不用改，除非以后讓你們?nèi)テ渌胤阶鍪?，再由那里的掌事決定?！比暝潞蜌獾卮鸬?。

    棉珠明顯是松了口氣，很輕聲地說道：“這名字是我娘去世前給我起的，我不想改?！?/br>
    汝月看了她一小會兒，才朗聲道：“芳華留下來，其他的，我會讓小順子帶你們各歸其位。”

    小順子早就在旁邊候著，依次將其余三個人帶走，芳華站在原地，一只腳尖輕輕往后蹭，明明想要四處張望的，前頭被滄瀾訓(xùn)過話，明明是好動的性子，一時之間老實了八九分，不敢擅自亂動了。

    “芳華，你抬起頭來。”汝月的嘴角含笑，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這樣的局促站在伶昭姑姑的面前，伶昭是出了名的和善性子，最是好相處的。

    芳華聽她語氣和善，才敢抬頭看人：“我是不是該喊你汝月姑姑？”

    “我并不是太興殿的掌事宮女，你喊我jiejie就好，以后我會手把手教你，也算是你在宮里的師傅，要是你出了茬子就連我一起牽連，所以你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要記得我今日同你說的這一番話?！比暝抡f這幾句時，神情肅然。

    芳華甚是機靈，立即回應(yīng)道：“以后芳華都聽jiejie的話，不會做錯事說錯話，更不會給jiejie添麻煩。”

    汝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發(fā)絲柔軟，觸在手心，也觸在心里。

    小順子過來回話，說是已經(jīng)安排好另外三個人，汝月見這事情已經(jīng)定下來，算是順當(dāng)，抹一把臉去太后那里回話。

    太后正半倚著身子假寐，帳子拉開一半，屋子里的光線有些不明，在這樣的光線底下看，太后保養(yǎng)得當(dāng)，年輕時的姿容還留了三四分在臉上，聽到足音，她眼睛都沒有睜開，沉聲問道：”是汝月嗎？”

    “是?！比暝伦哌^去，將增派人手的事情都一一說明。

    太后邊聽邊點頭道：“也是，這偌大的太興殿里只有你們四個會做事的，怕是再能干都要捉襟見肘，是該要添人的時候了，如今不比你們才進宮的時候，那時候叛亂才平定，人心惶惶的，現(xiàn)下是太平日子，沒必要這般克扣你們才是?！?/br>
    汝月聽太后提及數(shù)年前的那場叛亂，不敢應(yīng)答，只是垂著雙手站在原地聽聞。

    “那時候，你年紀不大，前因后果的未必都清楚，幸好是皇上龍體無恙，保住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江山?！碧蟮难劬β蜷_來，里面勻著一絲精光，很快又掩去了，“方才聽你說，朝露宮選走了八個人？”

    “確實，來傳話的宮女說朝露宮中人手不夠?！比暝氯鐚嵒卮?。

    “人手不夠，怕是再多一百個，那一位還是會說不夠，人心不足蛇吞象?！碧髴袘械仄鹕恚暝伦チ艘话寻俸舷闳釉谙愣χ?，趕緊上前替她整理衣裝，“她是不是還非要排在太興殿之前選人，才顯得自己身份嬌貴，無人可及？”太后漸漸生了怒氣，已經(jīng)不似昨晚那般要避讓而開，“不怪別人，此事要怪只能怪本朝的皇后，哀家的兒媳實在懦弱無用，若是她出言訓(xùn)斥幾句，開始時就壓制住朝露宮的囂張之勢，怎樣也不會到今日的局面，可嘆亦可氣?！闭f完，眼角瞟了一下汝月，忍不住笑道，“也就你這一點最好，從來不說旁人是非，哀家說到這兒，倒覺得是自己年紀大，話也多了，這些都是皇上的事情，哪一朝沒有個嬌縱受寵的妃子，要是哀家去較真，倒顯得老人家多管閑事了?！?/br>
    汝月在太后身邊數(shù)年，早就將她的性子摸得清楚，太后不過是心里略有不平，找個人說出來，氣也就消了，要是自己真的多嘴應(yīng)和，宮里面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早晚會傳出去，到時候里外得罪人的就變成了自己。

    “四個小的才進宮，你們幾個要盡心盡力的教著，還有一個月就到了春花節(jié)，到時候，后宮的嬪妃都要到太興殿中來，千萬別出了查漏才好?！碧笙胍幌胗謫柕溃办`蕓去了以后，太興殿里沒有了掌事的宮女，你幫哀家想一想，誰適合接這個位子？”

    前后左右，統(tǒng)共不過四個人，才不過夸過了自己，汝月沒有那么想當(dāng)然的在太后面前打蛇隨棍上，以為就能推薦自己去謀那個高一級的位子，既然問的是她，勢必在太后心里頭已經(jīng)將汝月這個名字給撤去了。

    太后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雙玉，泯然，秋葵，汝月，哪個才合適？”

    “太后心里一定已經(jīng)有了定奪的?！比暝卤苤鼐洼p的將主動權(quán)又給轉(zhuǎn)了回去。

    “不如就雙玉吧，雙玉梳頭梳得最合哀家的心意?！惫?，太后很快給出答案，在心里早就定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