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奉先殿訴情
聽了林清的話,李懷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卻仍是道,“宮里的事就是如此,或許后面不止是一個人在使力。朕也是后來才知道,木蘭出事時,宮里有能耐的人,幾乎都伸了手。哼,當朕是傻子呢!” 林清輕輕的回握他的手,李懷玉頹然道,“朕雖是一國之君,卻時時都受制于人。竟連處理這些傷害過木蘭的人,都做不到。清兒,你說,朕是不是很沒用?” 林清這才知道,原來對木蘭,李懷玉除了深情之外,還有這樣的愧疚之心。 她動了動唇,最終卻什么話也沒說出來。說什么都是錯,他是一國之君,這時候需要的不是安慰。 夜已深,懷中的大皇子發(fā)出淺淺的呼吸,顯見得是睡熟了。林清便也默默地跟著李懷玉往前走,恍惚之中,生出一種“執(zhí)子之手”的荒謬感來。只是暗夜之中,前路渺茫,她自己也不知道,能走到何時? 李懷玉的腳步忽然頓住,將她從萬千思緒之中重新拉了出來。 “到了。”他輕輕的開口,然后放開了她的手,往里走去。 林清心頭微黯。說到底,她還是比不得衛(wèi)木蘭,他甚至不敢在木蘭面前牽起自己的手。 罷了,又計較這些做什么?她自嘲一笑,抱著孩子,跟了進去。郝佳德站在門口,將跟來的人攔在外頭。 奉先殿里常年都點著燈燭,不明不暗,微微的火光被門口卷進來的風輕輕拂動,顫了起來。 林清一進門,便瞧見李懷玉被燈光映照出來的巨口口影,在墻上猛烈的動了一下?;蔚盟行╊^暈。 而她就站在這陰影之中,仿佛從不曾存在過。 忍不住的,就屏氣凝神,似乎也害怕驚擾了什么似的。林清自己都覺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 “木蘭,我們來看你來了?!崩顟延竦穆曇繇懫穑诩澎o無聲的大殿里,帶來微微的回響。 李懷玉忽然回頭,朝著林清招手,“你過來,和她說幾句話。她想來也愿意瞧見你。” 林清便抱著大皇子,一步一步,從李懷玉身影的籠罩之中走了出來,走到了那光亮的旁邊。 奉先殿供奉著的,是歷代帝王后妃的畫像。衛(wèi)木蘭的那一幅,紙張都還是新的,位置也最靠前。林清只要微微抬頭,就能夠?qū)ι夏钱嬛兄说难劬Α?/br> “木蘭,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就是一年了。我?guī)熨n來看看你。哦,你還不知道,你的兒子,現(xiàn)在乳名喚作天賜,大名叫李謹宣。都是皇上賜的。木蘭,你看,他生的很好,眉目像你,總算我沒有辜負你的托付?!彼_口,慢慢的說著。 李懷玉就在一旁,注視著她和她懷中的孩子。聽著林清說,“不是我不想讓天賜與你打招呼,只是他已經(jīng)睡熟了。你不知道他脾氣多大,若是沒睡足被人叫起來,必定要發(fā)脾氣的。他嗓門大得很,哭起來誰都哄不住……木蘭,這是你的兒子……” 她的神色是柔和的,嗓音也是柔和的,似乎就是一個母親,在描繪一個最美的幻夢,所以不敢大聲,生怕一點兒異動,就驚醒了這一場夢。 李懷玉覺得,自己似乎也沉浸在這一場夢之中了。夢里又他和木蘭,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想要撫上了林清的側(cè)臉,“木蘭……” 然而下一刻,林清轉(zhuǎn)過臉來,他的眼睛又恢復了清明?!安?,你不是木蘭,你們都不是……朕的木蘭不見了!” 他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凄惶,林清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淚,聲音哽咽的道,“木蘭死了……這世上找不到另一個和木蘭一模一樣的人了,皇上!” 李懷玉忽然伸手,將她拉進了懷里,緊緊地抱住,“清兒,別離開朕?!?/br> “臣妾不走,臣妾一直都在?;噬虾苛耍兼腔噬系膵邋?,怎會離開?”林清柔聲道。 然而在李懷玉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地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淚珠。 也好,就讓他一直記住木蘭,也是好的?;秀敝校智逡性谒麘牙锵?,記得木蘭就好。 “清兒,清兒?林清?”李懷玉只覺得身上一重,林清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 他心中暗道不妙,伸手扶住她,果然林清整個人都在發(fā)燙?!皝砣耍 鳖櫜坏脛e的,他高聲叫道。 郝佳德和春凝兩人第一個搶了進來,見李懷玉扶著林清,沒見有一抹焦急,“珍修儀發(fā)燒了!” “奴婢去請?zhí)t(yī)!”春凝反應最快,連忙道,“請皇上將娘娘送回關(guān)雎宮。” “不必!”李懷玉看著郝佳德接過大皇子,便將林清打橫抱起,“叫太醫(yī)們?nèi)デ鍖m,那里近!” 然后便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春凝這一路是跑著去的。并且一直在心里暗自責怪自己粗心,這大冷的天,明知娘娘落水了,就該小心在意才是。竟連娘娘發(fā)燒了都不知道,真是太不稱職了! 她請來的人自然是施太醫(yī),畢竟娘娘從前發(fā)燒,都是他治好的,春凝自然更信任他。 施良一聽說林清掉進冰冷的湖水中,出來之后竟只換了衣裳,連熱水都沒有泡過,便連連搖頭,“也是娘娘身子好,不然只怕當時就要暈過去了。且養(yǎng)著吧!那樣冰涼的水,說不定會留下隱疾?!?/br> “隱疾?!”李懷玉冷聲道,“什么隱疾?” 施良回道,“女子本就屬陰,身子寒涼。如今又受了這刺骨的湖水浸泡,雖然一時之間,瞧不出來有沒有妨礙。但臣恐會因此……影響子嗣?!?/br> “什么?”李懷玉猛然站起身,神色復雜的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林清,良久,才道,“朕要你好生為珍修儀調(diào)理身子,務(wù)必要好全了,明白了嗎?” “臣定竭盡全力!”施良連忙跪下道。即便皇上不說,他也會盡心竭力的。 李懷玉有些意興闌珊的將他打發(fā)下去,便坐在林清身邊,握著她的手發(fā)呆,“清兒,怎么會如此呢?” “咳咳……皇上……”林清卻忽然發(fā)出了聲音。 李懷玉吃了一驚,“清兒,你醒了?你覺得怎么樣?你……剛才都聽到了?” 看到林清的神色,他便知道她都聽見了,卻猶自不相信的又問了一遍。林清便也點頭。 “你……”他正要說些什么寬慰她,卻見林清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擔心,臣妾……臣妾有了大皇子,心里已經(jīng)十分知足了。本來臣妾就想著,等大皇子再大些,懂事了,再給他添個弟弟meimei的。如今,是臣妾沒福,便不再想這些了。” 話雖如此,然而她的眼圈兒卻仍是紅了。 李懷玉聽到她這般說,眼神有些不忍。他知道這是林清在向他表示,從沒想過要讓自己的孩子和木蘭的孩子爭什么,所以要等大皇子懂事之后,再生孩子。 他不知道這是林清的心里話,還是為了讓他放心,才這般說。然而他卻有些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林清似乎瞧出了他的別扭,雖然沒什么精神,卻仍是支撐著勸道,“皇上不必為臣妾難過。木蘭的孩子,值得這世上最好的東西。臣妾……臣妾真的不難過……” 她說著不難過,卻將自己的臉埋在軟軟的被子里,不肯給他瞧見。 李懷玉忍不住替她難過,“林清,你將木蘭的一切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你自己呢?你到底有沒有為你自己想過?難道你是沒心沒肺沒有感情的人,你不會嫉妒不會難過嗎?” 林清抬起頭來,臉上淚痕斑駁,有些迷茫的看著他,“將木蘭的一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這不是皇上要的嗎?” 李懷玉語塞。的確,這就是他要的,雖然從沒說過,但林清是聰明人,她都懂。 所以李懷玉才肯將她留在身邊,才放心將大皇子交給她撫養(yǎng)。 只因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做到“將木蘭的一切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人。 然而是什么時候開始,他也開始關(guān)心她的喜怒哀樂,他也會想,林清想要的,又是什么? 李懷玉覺得自己心里有些亂。胡亂的叮囑了林清幾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而林清,在他走后,雙手捂著自己的小腹,低低的抽泣起來。 真的不難過嗎?不是的!她也會難過,也會流淚,可是這些都沒有用。 她聰明理智,所以她明白什么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也會自然而然的去選擇那對自己最好的。 李懷玉想要一個人,代替木蘭存在,而又不會取代木蘭的人。所以她就去做這樣一個人。 至于其他的,她還沒來得及去想。當這一切都成為本能,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如今在維護著的,到底是自己,還是木蘭。 就像她從沒想過和木蘭搶李懷玉,卻在日復一日的溫情之中,忍不住動了心。 有時她覺得自己是卑劣的,打著木蘭的名義,心里卻覬覦著屬于木蘭的東西。越是如此,她對自己就越是苛刻。時刻提醒著自己,這一切都是木蘭的,自己沒有資格擁有。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允許他們?nèi)帉儆谔熨n的東西。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