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小主，您怎的又在看書？”小宮女春明拿著東西走進屋里，便見衛(wèi)木蘭坐在窗邊，靜靜的看書。窗外的陽光斜斜的打進來，她半邊身子沐浴在陽光里，看起來熠熠生輝。

    春明再沒有見過比衛(wèi)小主更好看的人了。只是不知為何衛(wèi)小主卻是很少出門，每次她來時，她都是捧著一本書在看，也不知那書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春明是小春死后才分過來的小宮女，并不是只伺候衛(wèi)木蘭一人，而是負責打掃這一片的屋子。她今年才十三歲，還有些天真稚氣。歪著頭看人的時候，格外的惹人喜歡。

    衛(wèi)木蘭太后見是她，不由微微一笑，“是啊，沒有別的事做，便看看書罷！你又要清掃房屋了嗎？我在這里，會不會礙著你？”她瞧著春明手中的工具，便開口發(fā)問。

    春明被那笑容一晃，幾乎要呆住了。聽到問話才堪堪反應過來，“??？哦……不，不會的！奴婢只怕一會兒打掃時，揚起的灰塵弄臟了小主的衣裙。小主怎的不出門去玩呢？奴婢瞧著別的秀女都在御花園賞花。”

    衛(wèi)木蘭聽到這話，神情不由微黯。去御花園看花……她不過出了那么一次門，結果就發(fā)生了那許多事，又何必再出去，徒惹是非？反正……在屋里看書也是一樣的。

    她微微搖頭，“你打掃你的罷，不必管我。我就在這里，不會耽誤你干活的?！?/br>
    春明有些看不明白衛(wèi)小主的神色，但也無意深究。她是個老實人，既然主子說了無礙，她也就擼起袖子開始干活兒了。好在她動作麻利，沒一會兒就將屋子弄干凈了。

    結束之后，她站在衛(wèi)木蘭面前，瞧著書桌上攤開的素白紙箋，上面一行行娟秀圓潤的小字，眸中透出nongnong的羨慕之色，“小主的字寫的可真好看呀！”聲音輕輕的，仿佛一大聲就會驚擾了什么。

    衛(wèi)木蘭不由撲哧一笑，“不過是幾個字罷了，我寫的也一般——你能瞧得懂么？”

    “……不懂。”春明的面皮不由漲紅起來。她一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宮女，哪里有什么機會去識字呢？能好好兒的長大已是天幸了。只是在這謫仙一般的衛(wèi)小主面前，說出這話著實太讓人難為情了些。春明不知道什么叫做自慚形穢，她只是紅了臉，無措的絞著手指。

    衛(wèi)木蘭倒不是成心笑她。見此便住了笑，將那張鋪展著的紙揭下來，遞給她，“你既喜歡，便送你吧?！?/br>
    “?。俊贝好饔行┿躲兜?，“這……這怎么行呢？奴婢……奴婢不能要……”

    “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是我從書上抄來的句子罷了。”衛(wèi)木蘭也不強求，見她不接，便將那紙就手一揉，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紙簍里，淡淡道，“你走時，將這紙簍也收拾了吧，都要滿了?！?/br>
    春明卻是一臉可惜的瞧著那一團雪白的紙，聞言呆呆的點頭，心里卻在想，這么多紙呀！上面都是小主寫的字嗎？就這么扔了，不可惜嗎？

    她最后還是將那一簍紙團都帶走了，卻沒有扔掉，而是帶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張一張的仔細展開，疊放在一起，最后壓在了自己放衣裳的箱子底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這么多的紙，上面這么多的字，還是留著吧，扔了多可惜??！

    她卻不知，就在她小心鎖好箱子離開之后，一個穿著灰衣的小太監(jiān)悄無聲息的摸進了她的房間，眼睛一轉，便看見了那口箱子。小太監(jiān)并未猶豫，走過去將箱子檢查了一番，然后從頭發(fā)里抽出一根極細的鐵絲，插進鎖孔之中，手腕輕輕一轉，就聽“咔噠”一聲，鎖便被打開了。

    那小太監(jiān)小心的翻動衣裳，將箱子底下的一摞紙拿出來，又將衣裳恢復原樣，這才重新鎖好箱子，又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之后幾日皆在下雨，便是青春活潑的秀女，也不愿出門，全都拘在長春宮里。衛(wèi)木蘭meimei坐在窗口，瞧著秀女們三五成群的坐在一塊兒閑話，眼中都會閃過名為羨慕的光。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但從沒有一個十分確切的概念。因為她小時候父母很少帶著她出門，所以她并不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何不同。

    只是再大些，母親帶著她出門參加宴會，小姑娘們聚在一處談天說笑，卻總沒有人肯理睬她。

    一開始她總以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對的緣故，十分難過。只是問了母親，母親也只是摸著她的臉嘆息一回，下次還是一樣帶著她出門。

    漸漸的，她在外頭有了名聲。人家都說衛(wèi)青岡的女兒生得天人之姿，可她卻還是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還是某一回機緣巧合，叫她聽到了其他閨秀們的私房話，才知道原來自己之所以人緣如此之差，全都是因著這一張臉的緣故。從那時起，她才隱隱知道了什么叫做嫉妒，也不再奢望有人能夠與她傾心相交。

    只是心底還是會羨慕。畢竟是年輕的女孩子，誰不有二三知己，能夠隨心所欲的說笑呢？偏偏她沒有。

    好在過了幾日，天氣晴了，秀女們便又都相約著出去看花去了，她瞧著空空的庭院和回廊，發(fā)一會兒呆，就又繼續(xù)去看她那些永遠都看不完的書。

    這口口的門卻被人敲響了。

    衛(wèi)木蘭本以為是林清。她二人雖然身份有別，但她實實是將林清當做自己的好友來看待的，只因愿意接近她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因此她十分歡喜的去應門，卻沒想到門口站著的會是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莫非衛(wèi)姑娘不歡迎我來做客不成？”見衛(wèi)木蘭怔在原地，站在門外的蘇盼春也覺得十分沒臉，“既如此，那就不打擾了！”

    衛(wèi)木蘭這才回過神來，雖然心頭還有猶疑，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道，“怎會？只是我這里一向少有人來，所以沒料到罷了。蘇jiejie不要生我的氣?！?/br>
    說著將人請進屋。她溫聲軟語，蘇盼春也不好就發(fā)作，只得忍下這口氣，跟著她進了屋子。

    分賓主坐下之后，蘇盼春才指著另一個女孩笑道，“你不認識她吧？她跟咱們一般都是秀女，只是也像你似的不愛出門。不過她在京里也是有才名的。我想著你們都愛詩書，能說到一塊兒，才帶她來的。衛(wèi)meimei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衛(wèi)木蘭抿著唇笑，“蘇jiejie能來，是我的榮幸才是。只是我這里也沒有好茶葉，索性只能請你們喝白水了?？刹灰ξ沂莻€俗人才好?！苯^口不提自己的想法。

    從不登門的人忽然之間笑盈盈的來了，她心中不可能沒有疑慮。她只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黃鼠狼給雞拜年，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是不安好心。而這蘇盼春的來意，她看不明白。

    蘇盼春也像是不知道對方的疑慮似的，十分自來熟的拉著兩個人說話，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這么一會兒，也有別的秀女瞧見了她們在說話，都紛紛稀奇的從衛(wèi)木蘭的門口路過，就是想瞧瞧今兒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竟然會有客上門。蘇盼春似乎也沒有不自在的，笑盈盈的邀請那些秀女們加入她們的談話。別說，還真有幾個答應了的。其實衛(wèi)木蘭的人緣差，也并不是她想的那般，只是因著她的美貌。

    ——若真是如此，還真有些女子想要貼上來奉承她的。只是她一貫都是淡淡的，倒叫人覺得她目無下塵，如此自然也就不敢親近了。

    如今瞧著別人能夠與她言笑晏晏，自然有些好奇，待說了幾句話，才曉得她也不是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倒是懊悔沒有早日結識于她。幾人說了一會兒話，蘇盼春似是無意的笑道，“衛(wèi)meimei這里倒是雅致的很，這樣多的書，meimei莫非都看過了不成？”

    “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罷了?！毙l(wèi)木蘭淡淡道。她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蘇盼春的來意，心里著實有些不安。但也不好直接說出來，萬一人家真的只是好心來拜訪呢？雖然瞧著并不像。

    “meimei恕罪，不知jiejie能不能在你屋里隨意看看？”蘇盼春笑問，卻不等她回答，就徑自站了起來，走到書架旁邊，拿起一本書翻看。

    其他人見了，也都湊趣的走過去翻看。衛(wèi)木蘭見狀，也就只好罷了。畢竟是客人，再沒有因著這些小節(jié)就訓斥客人的道理。

    誰知卻就在此時出了事。一個秀女拿起一本唐詩，才翻了兩頁，卻從里頭掉出一張花箋來。她慌忙伸手拾起來，眼睛一瞟，竟然驚叫起來，“哎呀，這是衛(wèi)meimei的字？可真??！”

    衛(wèi)木蘭不知為何突然十分不安，聞言忙走過去，想將那紙箋接過來。誰知沒等她走過去，其余幾人便湊上去紛紛嚷著要看，看過了也都贊道，“果真是好字！”只是那笑意卻有些意味深長。

    只是那個蘇盼春帶來的姑娘卻是忽然出聲道，“這不是衛(wèi)meimei的字吧？瞧衛(wèi)meimei在書里寫的這些批語，字體與上頭的卻是不同?！?/br>
    眾人聞言，紛紛翻開手中的書，對照著一看，果然不同。幾人對視一眼，竟是同時將手中的書放下，而他們看衛(wèi)木蘭的目光也立刻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