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晹興匆匆搬來張先生來馬府提親，可讓他沒料到的是馬府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陳家的提親，眼下茹茹是有主的人了。

    他立即覺得手腳冰涼，渾身沒有一絲力氣，眼前一片黑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個兒茹茹不是還說，祖父并未點頭答應(yīng)，那門親事暫時定不下來。難不成這里面有什么變故？

    聽見馬老太爺?shù)幕卦?，張先生和宜宣都不好再說什么。韓晹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情深意切的說道：“據(jù)晚輩所知，府中二姑娘的婚事并未真正定下來，不過是口頭上罷了。婚姻大事一向講究三書六禮，方為明媒正娶。這第一步便是下聘書進行納采，今個兒我?guī)Я似笗诸A(yù)備下禮物，陳家應(yīng)算落后耳?！?/br>
    “我們馬府一向是一言九鼎，即便只是口頭上的應(yīng)允也不能反悔。聘書、納采固然是兩家結(jié)親的開始，估計陳家很快就會上門?！瘪R老太爺這話剛剛說完，外面就進來人回稟，說是陳家少爺來拜訪。

    原來這下聘書、納采都應(yīng)該在內(nèi)院進行，只是陳家知道茹茹的婚事要經(jīng)過馬老太爺?shù)氖卓喜判?。所以就讓陳少爺帶著禮品過來了，陳夫人則去了內(nèi)院見馬夫人閑話。

    馬夫人知道老太爺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昨日已然默許就不會反悔，讓他見上陳少爺一面也省得他始終不放心。馬夫人曾見過這個陳少爺，略顯清瘦渾身一股子讀書人的氣息，說話斯斯文文彬彬有禮，想來老太爺一準(zhǔn)滿意。

    韓晹聽說陳家少爺來了，站起身瞧著門口。不一會兒，就見一個身高跟他差不多的白凈男子走了進來?？创┲虬纾n晹猜到此人應(yīng)該是陳少爺，他不由得細(xì)細(xì)打量起來。

    陳少爺體型偏瘦，一身白衣手握一把扇子，唇紅齒白風(fēng)度翩翩。韓晹見了心往下沉，若是這陳少爺是個丑八怪，或者長相猥瑣、粗鄙，他還多了幾分勝算?？墒茄巯驴磥恚前朦c先機不占。不過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全力爭取，茹茹還在等著他！

    馬老太爺也在打量陳少爺，心里多了幾分滿意。陳少爺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跪拜大禮，見張先生和宜宣年紀(jì)長于自己，便鞠躬行禮，又朝著韓晹抱拳行禮。

    禮數(shù)周全半點不錯，馬老太爺看了不由得點點頭。

    “這位是張先生，那位是定伯侯府的林二爺，另外一位是韓少爺?！瘪R老太爺簡單的介紹一番。

    他聽見張先生三個字頓時眼前一亮，但凡是讀書人都以能見到張先生為榮，若是能得張先生指點一二更是榮幸之至。

    這陳家少爺寒窗苦讀多年，想得無非是有朝一日蟾宮折桂，眼下見了張先生把一切都拋到腦后。

    “久聞張先生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請受晚生一拜?！闭f罷他便朝著張先生叩拜起來。

    張達(dá)一向性情孤傲，一般不與人接觸，今日來此做媒人不過是看在宜宣的情面，再加上他心里喜歡韓晹?shù)木壒?。而且對方是馬老太爺?shù)膶O女，他十分敬重馬老太爺，覺得此樁姻緣是良緣。

    他見陳少爺朝著自個行大禮，只微微點了一下頭并未說話。

    陳少爺卻沒有半點不悅，反而越發(fā)的敬重著說道：“晚生今早出門喜鵲在頭頂叫，沒想到竟是預(yù)兆著能見到先生！晚生昨個兒賦詩一首，現(xiàn)在念出來請先生指點一二?！闭f罷就要開口念詩。

    韓晹見狀便知他是個書呆子，趕忙攔住他說道：“陳少爺且慢！”

    本想向張先生求教，卻被人中途攔住，陳少爺不由得皺起眉頭。他瞧著韓晹，不悅地問道：“不知道這位韓兄有何見解？”

    “你可知這位張先生是誰？”韓晹笑呵呵的問著。

    陳少爺怎敢輕言張達(dá)的名諱，朝著張達(dá)施了一禮回道：“張先生祖籍遼州，自幼博覽群書，五歲便能做錦繡文章，十二歲一篇《遼州賦》名滿天下。那篇文章是這樣寫得，遼州處橫、黃二岳之間，南臨……”

    “原來你以為張先生就是張達(dá)張賢士?！表n晹連忙再次打斷他的話，真怕他把那篇《遼州賦》通篇背下來。

    他聞言一怔，瞧瞧張先生又看看韓晹，“難道這位張先生不是那位張先生？”

    真是夠迂腐，提了張先生的名諱就是不敬了？還非得這位、那位的兜圈子！

    張達(dá)雖然孤傲卻最看不上讀書人的迂腐勁，說話清楚明白是最根本，這個陳少爺不合他的胃口。

    韓晹瞥了一眼馬老太爺?shù)哪樕^續(xù)問道：“天下姓張之人數(shù)都數(shù)不清，陳少爺何以斷定面前之人就是張賢士？”

    “天下姓張的人雖然很多，可是能成為馬老太爺座上賓的不多。再看張先生器宇軒昂渾身散發(fā)著儒士風(fēng)范，故能斷定眼前的張先生就是張賢士?！彼m說迂腐卻很聰明，只是在讀書上畫了太多的心思，在其他方面便略顯呆滯了。

    韓晹聽罷眼珠一轉(zhuǎn)，“哦，原來如此！照你這么說來，馬老太爺是個勢利之人，專門請名聲顯赫之人？而且你看人一向是靠看外表來判定！”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這陳少爺支吾了半晌說不個所以然，“我對馬老太爺和張先生并無半點不敬，如有半句謊話天地可鑒讓我大考名落孫山！”

    “哈哈哈……”韓晹竟仰頭長笑起來，那個陳少爺頓時怔住。

    馬老太爺看著他一直沒有說話阻攔，張達(dá)的眼中多了幾分玩味，宜宣卻在心里暗道自己這個小舅子不凡。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就把這位陳少爺弄直了，進屋時那點讀書人的風(fēng)度全然不在。他倒想繼續(xù)看下去，看看韓晹?shù)降走€有什么手段，怎么才能力挽狂瀾。

    韓晹笑了一陣停下，說道：“聽陳少爺發(fā)誓，想來能夠在大考中脫穎而出成為國之棟梁，是陳少爺平生所愿。不過歷來武官死于戰(zhàn)，文官死于諫。以陳少爺?shù)目诓牛€是不要入朝為官的好，不然我怕陳少爺兩三句話說不過旁人就要以死相諫，不僅不能為國為民，還會丟了性命?。　?/br>
    “你……你……好生放肆！”陳少爺察覺出韓晹在針對自己，氣得臉色發(fā)白。他常年窩在家里讀書，府中下人均是畢恭畢敬，偶爾見到生人，礙于他的家世背景也都有禮有節(jié)，還有不少人恭維奉承。今日被韓晹這般奚落還是第一遭，怎么能不氣得失了常態(tài)？

    此子迂腐中帶著小氣，即便是滿腹經(jīng)綸也難成大器！這是馬老太爺對陳少爺?shù)挠∠蟆?/br>
    “我不過是以常理推之，韓兄卻非要雞蛋里挑骨頭，還牽扯到朝堂之上真是可笑之極?！标惿贍敽芸炀头磻?yīng)過來開始反擊，他不是個蠢貨，“若是韓兄站在我的立場上，莫非是認(rèn)不出張賢士的？”

    “否也，否也！”韓晹見他有幾分呆氣，說話喜歡微微晃腦袋，便故意之乎者也的回道。

    “哦？那韓兄是怎么認(rèn)出張賢士的？”他追問著。

    “馬老太爺喜歡結(jié)交名流賢士，能成為他老人家坐上之賓必然不是常人。再者，張賢士器宇軒昂渾身散發(fā)出大儒的風(fēng)范，故此能認(rèn)出張賢士?！?/br>
    他聽罷也笑起來，嘲弄的瞧著韓晹說道：“看來韓兄是自相矛盾了！原本以為韓兄有何高見，看來不過爾爾！聽你話里的意思，暗示馬老太爺是勢利小人，你本身是個以貌取人之人。”

    此子心思不夠深沉，喜怒皆在臉上，走入人家設(shè)計好的圈套還不自知，歷練太少！馬老太爺不由得又在心里這般想。

    就見韓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胸有成竹的回道：“馬老太爺曾是當(dāng)今天子的太傅，本身見多識廣一般人等自然是到不了跟前，再加上在皇上身邊多年，沾染上九五之尊的龍氣，能端坐在老太爺面前泰然處之者少之又少。所以，我并無暗指老太爺是勢利小人的意思。

    常言道：相由心生。心有邪念之人，眉宇間必定充盈一股邪氣。張先生雙目有神，臉上滿是正氣，給人以器宇軒昂之感。再看張先生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人心，此乃看透世事才能到達(dá)的境界，非俗人能有之。所以，我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以神取人?！?/br>
    再看那陳少爺聽罷，臉上的得意之色全無，滿臉羞愧無地自容。他自認(rèn)苦讀十多年，身上有秀才的功名，在京都的青年俊杰里是翹楚。哪知今日遇見韓晹，骨子里的驕傲被打擊的支離破碎，眼下一刻都待不下去。

    他朝著馬老太爺行禮，一言不發(fā)的掉頭而去，聘書和采納連提都未提。

    “馬老太爺，看來陳少爺對親事沒有半點誠意。晚輩仰慕馬姑娘的才華，求娶之心堅定不移，還請馬老太爺成全！”韓晹邊說邊跪下，言語間誠懇至極。

    好小子，把陳少爺擠兌走，雖說馬老太爺不見起答應(yīng)他，不過卻讓陳少爺一震就出局！

    宜宣嘴角滑過一絲笑意，對自己這個小舅子越發(fā)的喜歡起來。這小子文采飛揚卻又不墨守成規(guī)，遇見事情臨危不亂，日后怕是前途無量??！

    “從古至今，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想要娶我的寶貝孫女，就找個媒婆進內(nèi)院提親吧?！瘪R老太爺?shù)脑捵岉n晹有些糊涂，這到底是推諉還是默許啊。

    據(jù)他所知茹茹的婚事就是眼前的老太爺說了算，不然陳家少爺也不可能親自過來拜訪。還不等他想明白，馬老太爺已經(jīng)站起身，邀請張先生和宜宣進書房賞畫去。

    頃刻間，人家三人進去了，單把韓晹留下來。

    “這小子倒是合老夫的胃口，只是他太滑頭，老夫少不得小懲大誡一番。張先生和賢侄不要幫扯他，老夫倒要瞧瞧他的誠意究竟有幾分！我們馬府的姑娘可不是容易求娶的，不容易得到的才會珍惜?！瘪R老太爺臉上有了笑意，言語間是肯定了韓晹這個孫女婿。

    張先生聽罷笑起來，“馬老太爺考慮的極是，我們二人自然聽命行事?！?/br>
    宜宣也點點頭，他明白馬老太爺?shù)拇蛩?。這韓晹不是池中物，有了馬府做靠山，日后飛黃騰達(dá)指日可待。都說這人會變，倘若以后他翅膀硬了，可還鐘情馬姑娘？畢竟馬姑娘長他三歲，他今日的表現(xiàn)又太過耀眼。

    他當(dāng)著馬老太爺?shù)拿娌槐安豢海軌蚺まD(zhuǎn)不利的局面，馬老爺子怎么能不心生防備？恐怕以后沒有人能挾持的住他，茹茹的日子會越來越辛苦。

    宜宣知道韓晹不是那種人，他和茹茹又有情，無非是受些考驗讓馬老太爺放心。

    卻說這陳夫人在內(nèi)院跟馬夫人說話，突見進來個丫頭伏在馬夫人耳邊輕語了幾句，馬夫人立即變了臉色。

    “陳夫人，你們家連番派媒婆上門，我們認(rèn)為你們頗有誠意這才趕緊給了回信。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戲耍我們，難不成是以為我們家的姑娘嫁不出去非陳家不可嗎？”馬夫人氣憤的質(zhì)問著。

    陳夫人一頭的霧水，不知道她為何這般氣惱。

    “還請陳夫人回去好好問問陳少爺，還沒下聘書就如此小看我們家，這婚事得虧沒定下來。陳夫人好走，恕我不相送了！”說罷馬夫人把茶杯端起來。

    陳夫人見狀只好離去，回家問明白事情的經(jīng)過這個窩火。眼下她再沒臉去馬府，只派人送了賠禮過去。馬夫人顧忌兩家老爺同朝為官，收下賠禮，心里多少有些遺憾，好好的一門親事就這樣被攪黃了。

    她不由得越發(fā)怨恨韓晹，打定主意趕緊給茹茹重新找婆家，說什么都不會同意她嫁到韓府去！

    茹茹一直被母親派來的人看管，即便是如廁都有人寸步不離，她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聯(lián)系，心里焦灼萬分。

    一整天她都沒吃下什么東西，整個人瞧著有些憔悴。馬夫人聽了丫頭回稟，是又心疼又氣惱，不敢去瞧她唯恐心軟。

    馬老爺剛從朝里回來，沒等進內(nèi)院就被馬老太爺喊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他一向懼怕父親，不敢詢問緣由，只央求父親顧及身子。

    挨了罵回到內(nèi)院，他少不得詢問夫人，白日里可曾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馬夫人不敢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回稟了一遍。

    “茹茹平日里知禮守禮，都是叫那混小子混弄了去。她何曾見過外男？聽他今日在老太爺跟前的表現(xiàn)，定是個狡詐多段的小人，茹茹怎么能不被他迷惑??？好好的一門親事壞在小人身上，真是氣死我了。老爺放心，妾身一定會給茹茹找個好婆家，不能讓那壞小子得逞！”

    “難怪父親發(fā)怒，你先斬后奏答應(yīng)下陳家的求婚，眼下陳家那個少爺是個呆子，讓咱們跟著丟臉！往日里我就常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你非要逞能做主。往后茹茹的親事你可以幫著挑選，不過一定要父親點頭才能釘錘！”馬老爺沉著臉吩咐道，“至于茹茹，別再讓她單獨出府，都是你平日里縱容的結(jié)果！”

    馬夫人聽罷趕忙點頭，雖說陳家的婚事黃了，可好在老太爺和老爺都沒看中韓家小子。她要趕緊給茹茹找婆家，好讓她死了那份心。

    韓晹離開馬府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林府找繁星。

    繁星聽了事情的經(jīng)過也是一怔，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是你們的事情讓馬夫人知道了，眼下茹茹恐怕已經(jīng)失了自由?！?/br>
    “那可怎么辦？”韓晹聽罷立馬就急了。

    “慌什么？剛剛在馬府的機靈勁哪里去了？”到了繁星跟前，他就露出心中的恐慌，“馬老太爺不是讓你請媒婆去提親嗎？你就回去找媒婆唄。我這就跟你回府，此事要跟祖母回稟一聲?！?/br>
    繁星吩咐人備馬車，馬上去見韓府老太太，把去馬府提親的事一提，老太太就皺起眉頭。

    “馬府是什么人家？能應(yīng)允嗎？平白去碰壁，何必找不自在？況且晹兒年紀(jì)不大，再等一年議親也可以。”老太太的考慮不為錯，明年開春就是大考，若是韓晹在大考中取個好名次，還愁沒有好人家相中？眼下去馬府提親，不用想都是被拒絕。

    繁星沒法跟老太太說出實情，只說道：“我與茹茹情同姐妹，了解她的為人、脾氣，誰能娶到她是上輩子的福氣。況且馬府是什么家世，咱們?nèi)羰悄芨齻兟?lián)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十一弟的年紀(jì)是不大，可茹茹卻等不到明年。只怕我們要不著急下手，會讓其他人家搶先。既然我來這趟，必然是心中有些把握，還請祖母用韓府的名義派個媒人上門。即使是被拒絕也不要緊，姑娘家總要矜持些?！?/br>
    老太太聽罷想了一下點點頭，既然繁星執(zhí)意如此就試試吧。眼下三房的事務(wù)都是鮑姨娘在打理，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個姨娘能出面的。老太太少不得用自己的名義請了媒婆，讓她明日去馬府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