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馬先生您先吃飯，邊吃邊說。”梁蘇遞了雙筷子給馬德海，自己也舀了碗湯慢慢喝著，“我今天來不是追究您的責任，而是想切實搞清楚真相，順便再看看能有什么補救措施?，F(xiàn)在最不利的一點我也直說，就是您作為保證人在合同上簽了字，按照法律規(guī)定是要負責任的。”

    馬德海嘆口氣，夾起一筷子青魚肝慢慢吃著。梁蘇本來不喜歡吃內(nèi)臟，可也忍不住舀一點嘗了嘗。廚師火候掌握得極好，魚肝軟嫩中微微帶著醬香，嘗不出一絲敗胃口的腥氣。只有飽滿的鮮美柔滑。

    “我并不知道，原來那份保證書有這么大的法律效力。當時梁先生和張老板僵持了很久，而我這邊領導也在催著項目落地，好在向上級報送的材料里記一筆。后來張老板就說，讓我在其中做保證，這樣梁先生就會信任他，簽了字我也好回去交差。”馬德海草草喝了幾口湯，放下了筷子。

    “所以，他當時并沒有把保證人的責任原原本本解釋給你聽，對嗎？”梁蘇的笑容中帶著同情，“攻堅你來，收錢他去，你倆配合的天衣無縫。”

    “他是我發(fā)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的，只是高中畢業(yè)后我去讀了大專，他當了幾年工人就自己出來做生意，才兩年就發(fā)家致富起來，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坑我。當時因為多種原因，我雖然覺得不是完全妥當，也沒再多想就是?！瘪R德海臉色煞白，“誰想到政府項目會出這樣的問題？”

    “發(fā)生問題是極個別的，而且政府能做的只有讓兩方資源對接，剩下的就都是商業(yè)行為。我想這批跟外國合作的老板也沒有認真篩選，魚龍混雜，對嗎？”梁蘇循循善誘，試圖幫馬德海理清思路。

    “我們在機關上班的，領導說什么就做什么。當時領導只是要我們發(fā)文給工商聯(lián)，要他們征求有意向的個體戶名單，后來基本上也都通過了我們的審核。畢竟現(xiàn)在國家底子弱，需要就業(yè)和稅收，哪怕是上海老板都不多，誰肯因為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事拖整個單位的后腿？”馬德海的話語里透著委屈，臉上的肥rou也一顫一顫的。

    “馬先生，我就實話實說吧，大家都是聰明人。您剛才說張老板發(fā)家致富，所以覺得他不會坑您，這么說實在太草率了。如果愿意，我倒可以把手頭上的資料拿出來，然后再從法律的角度說出他為什么這么做?！绷禾K說著，平靜地為馬德海的杯子續(xù)了些溫水，又重新指了指方才那些模糊的照片。

    馬德海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照片上，“好。你說，我聽著?！?/br>
    “您的保證書，在法律意義上意味著，如果投資人受到損失，可以找您或者張老板要求賠償。這點在合同上寫的很清楚，只是您沒有認真揣摩而已?；蛟S就像剛才說的，張老板財大氣粗，而您是個領工資的辦事員，所以即使受到損失，投資人也理所當然回去找他追償。”

    “但在我看來，張老板就是看中了您工作穩(wěn)定，有政府背書的性質(zhì)，才拉過來背鍋。他是個無單位無權力的生意人，哪里有錢賺就能去哪兒，根本沒必要拘泥在上海這塊地方。畢竟現(xiàn)在中國到處都在發(fā)展商業(yè)，引進投資，他完全可以像候鳥一樣追隨利潤四海為家。而您不一樣，基本上這輩子調(diào)出上海的可能性沒有，什么時候找什么時候在，俗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而且馬先生作為大學畢業(yè)生，他賭的就是您對這份體面工作內(nèi)心的在乎。就算內(nèi)心不想錢，只要債主沖進單位揚言去找領導，就算砸鍋賣鐵也會把這件事壓下來。不是嗎？”梁蘇一口氣說完，才感覺到口干舌燥，抓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這臭小子實在太歹毒了，不行，我要去報警，咱們都被這小子坑了?！甭犕炅禾K的分析，馬德海簡直氣的咬牙切齒。

    他當年好心幫自己的發(fā)小牽線搭橋，沒想到對方反手就塞了一口黑鍋過來，馬德海覺得自己簡直是新時代的東郭先生，中國版農(nóng)夫與蛇。

    “確定要報警嗎？如果馬先生您不在乎單位通報，等下午上班時間一到就跟您一起去公安局?！绷禾K笑盈盈的看著他。

    “哎，有什么辦法呢，我總不能看著你把我告上法院傾家蕩產(chǎn)吧。再說這個數(shù)字，傾家蕩產(chǎn)我也賠不起啊?，F(xiàn)在一個月工資加獎金剛到一百塊，就算喝西北風也得到猴年馬月去?！瘪R德海痛苦的撓著自己的頭發(fā)，想必內(nèi)心早已悔不當初。

    “您可以選擇跟我們配合，至少要把知道姓張的營業(yè)地點、財產(chǎn)線索全部告訴我們，我們會先盡力追查，替委托人挽回損失。如果這個窟窿真的能夠補上，我會親自去勸委托人，讓他盡量減少甚至放棄對您的追償?！绷禾K握著啤酒罐兒，聲音清脆，擲地有聲。

    “可以這樣？”馬德海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我當然愿意配合，姓張的在徐匯有一套老房子，是之前工廠分給他的宿舍。后來他又租了個院子，把里面粉刷成辦公室，有時候帶人來看看拍拍合影什么的，這個也在徐匯，離他家房子不遠。對了，我知道，他爺爺當年病逝的時候怕這個沒考上大學的孫子生活困頓，特地把自己住的老院子連房一起都送給了他?！?/br>
    馬德海說到這里，忽然一把抓起面前的照片，把臉湊過去使勁兒地辨認了一下，“對，就是這里，這些照片都是在老院子里拍攝的?！彼弥讣自谏厦婷銖姺直娴某鰣D案的地方劃著，“我小時候葉去玩過，這塊原型石頭是他爺爺親手做的磨子，用來磨豆?jié){煮花生奶的，后面有個羊圈，據(jù)說一前養(yǎng)了七八只山羊，運動的時候全當資本主義的尾巴給處理掉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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