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鶴立抓起椅背上搭著的毛巾，走到她身后把濕漉漉的長發(fā)包起來，沐浴露的檸檬味兒清香鉆到鼻子里, 讓他莫名心中涌起一種微醺的醉意?！八先思胰绽砣f機(jī)，重慶這種三伏火爐天居然不呆在公寓里, 我打電話到辦公室才找到人。他勉強(qiáng)聽我反映完情況，只說你自己惹出來的自己處理，如果需要代理，他就幫著掛個名。”

    這番出人意料的答復(fù)聽得梁蘇簡直眼冒金星。自認(rèn)識路恩平以來，這位教授從來對她有求必應(yīng)，無論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在她開口之前幾乎都會主動打點好所有。這兩年她拿著助理補(bǔ)貼和獎學(xué)金，不但解決了學(xué)費問題，甚至還比一般的學(xué)生手頭要寬裕的多。這次路教授雖然言語委婉，但意思非常明確，這件事就放手讓她來處理。

    于鶴立看出梁蘇內(nèi)心的茫然，把打包回的面條淋上鹵汁，餃子拌上醋，又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了兩瓶礦泉水?！安徽撛趺礃酉瘸燥埌?。其實這也是件好事，證明路教授對你的能力很信任。就當(dāng)是一次社會實踐吧，你也不可能總在他老人家的羽翼下生活?！?/br>
    梁蘇悶悶的塞了一個餃子到嘴里，機(jī)械的咀嚼著?！澳阍趺纯瓷衔绲耐?？”她邊吃邊問于鶴立。

    “在我看來，事情沒有這么復(fù)雜。”于鶴立咽下嘴里的紅油涼面，灌了一大口水，“直接找當(dāng)?shù)卣鉀Q，再不濟(jì)去找國資委，被告是個國企，總能找到說理的地?！?/br>
    “你怎么知道原告之前沒找？”梁蘇對于鶴立的回答不以為然，“從古至今，中國民眾素來以和為貴，重道德而輕法理，厭訟恥訟的觀念盛行?，F(xiàn)在國營賓館來告國有企業(yè)，估計也是逼得實在沒辦法了。政府也好國資委也好，不一定抵事?！?/br>
    于鶴立不曾想自己無心之言被梁蘇長篇大論懟了回去，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他吃完面條，悶頭收拾起桌上凌亂的餐具，把它們分門別類扔進(jìn)垃圾桶里，又按下收拾房間的指示燈，提醒路過的服務(wù)員進(jìn)來把垃圾帶出去。

    梁蘇看于鶴立行云流水般打理好殘局，覺得他舉重若輕的模樣實在酷斃了。畢竟上輩子也接觸過不少富二代，多半自理能力都令人搖頭，不屑也不會打理家務(wù)。沒準(zhǔn)于鶴立成家之后會成為一個賢良的高級煮夫？她不禁為自己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

    于鶴立并不知道梁蘇內(nèi)心所想，他燒上水用房內(nèi)的茶包泡上兩杯菊花茶，清香的氣息瞬間沖散了房間內(nèi)的飯菜味?！澳阕屑?xì)琢磨下案件里的門道，定個具體的計劃，大不了我陪你去山西一趟?！?/br>
    “去山西？”梁蘇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去國營賓館現(xiàn)場看看情況嗎？”

    “如果今天出庭的賓館經(jīng)理真的想找你幫忙，你可以替路教授應(yīng)承下來。辦好手續(xù)之后咱們就可以去實地察看下，我開輛車走國道，要不了幾天?！庇邡Q立端著茶，舒展眉目，“正好，也為你自己積累些實戰(zhàn)經(jīng)驗和論文素材。”

    “可為什么他不找當(dāng)?shù)芈蓭?？”梁蘇坦率的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估計當(dāng)?shù)貨]幾個律師，再說這種地級市國企勢力應(yīng)該很強(qiáng)，是解決就業(yè)和繳納稅收的重頭戲，國營律所的律師們也不敢輕易代理。原告方雖然也是國營單位，但地位要差許多，所以地方政府和國資委才沒有插手。你先跟原告的經(jīng)理溝通下，他要真想讓咱們出力就得真金白銀的付費，空手套白狼的事在這里是無稽之談。”于鶴立翻看著上午的筆記，“對了，你還得跟外公和舅舅說一聲，不然他們準(zhǔn)著急?！?/br>
    梁蘇一門心思全在案子上，連忙點頭稱是?！拔铱茨墙?jīng)理的目的倒也不在這個案子上，聽他的口氣好像這種爛賬單位里還有不少。

    “那是自然，畢竟當(dāng)?shù)赜羞@種風(fēng)氣。這樣吃喝欠賬的一定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庇邡Q立嘆了口氣，“這還都是公家單位，如果換到個體戶身上，指不定怎么恃強(qiáng)凌弱呢?！?/br>
    梁蘇知道于鶴立說這話有點兔死狐悲的意味在其中，只能好言相勸，“如果這種現(xiàn)象得到重視，以后只會越來越少。畢竟歷史在進(jìn)步，凡事都要向好的方向看?！?/br>
    于鶴立離開后，梁蘇給留下聯(lián)系方式的賓館經(jīng)理打了電話，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賓館經(jīng)理帶著北方漢子固有的灑脫與豪爽，也直接說希望找懂法的人想辦法處理掉這個爛攤子。梁蘇想了想，把路教授辦公室的固定電話給了他，然后平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準(zhǔn)備好好睡個午覺。

    沒過多久，她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驚醒。路教授熟悉的嗓音從話筒中傳來，帶著江浙人固有的悠長強(qiáng)調(diào)，“小梁啊，我們通過電話了，人家要請我做法律顧問，等合同傳完請你就著走一趟?！?/br>
    “啊，太好了?！绷禾K聽到這個消息馬上清醒過來，幾乎一躍而起。

    “別慌啊，這些事辦妥當(dāng)至少還要十多天。隔千山萬水，信走的太慢了?！甭方淌谠陔娫捘穷^聽出梁蘇內(nèi)心的激動，適時對她采取了降溫措施，然后又跟她說了幾點需要注意的事項，還聊了聊首都北京的風(fēng)土人情才掛斷電話。

    之后的一周，梁蘇整理好手頭搜集的資料，又對梁秋唐那邊的投資合同發(fā)表了修改意見，并把要去山西的事情告訴了大舅和外公。梁青對此心疼不已，說教授算盤打的太精，三伏天讓外甥女長途奔波去山西辦事，還要梁蘇把路教授的聯(lián)系方式給他，要以家長的名義替梁蘇推了這苦差事。不料梁秋唐攔住了他，說梁蘇已經(jīng)是成年人，這些事情該讓她自己做主。還說年輕人吃點苦日后才有出息，說梁青把兩個兒子嬌生慣養(yǎng)，以后有的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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