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年沒什么意見：“那就聯(lián)系學(xué)院，反正還能補(bǔ)考?！?/br>
    “還有一件事。姜秋月說，她在西邊小門站崗時聽見了兩只妖怪的對話?！?/br>
    “就是那兩個?！迸檬种噶酥覆贿h(yuǎn)處的兩名妖怪，其中一只妖怪無所事事叼著煙，兩個都在低頭玩手機(jī)。從制服上看，這兩只妖怪應(yīng)該是拍賣會的清潔工，“我聽他們說，白天的拍賣會真沒意思，還是夜里讓人提得起精神?！?/br>
    姜秋月的個子不高，站在徐以年和宸燃旁邊顯得很嬌小，她神色緊張，像是擔(dān)心那兩只妖怪突然回過頭。

    “妖界拍賣會只有白天這一場?！卞啡级⒅莾擅?，“天黑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不知道，你問錯人了?！毙煲阅旮纱嗟馈?/br>
    “組長，”姜秋月的聲音帶著顫，“我們該怎么辦??？蘇棠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的，學(xué)院離得那么遠(yuǎn)，除妖局又不幫忙，會不會等老師們趕過來……”

    “先別多想?！卞啡及参克?。

    徐以年側(cè)頭：“有個辦法，要不要去試試？”

    叼煙的妖怪懶洋洋地吐出煙霧。他有三只眼睛，這會兒三只眼全部耷拉著眼皮，神態(tài)窮極無聊：“還有多久結(jié)束？”

    “兩個多小時。”回答的妖怪頭也不抬，他的模樣一看就不屬于人類，綠色的皮膚像是某種生長在潮濕樹根下的苔蘚，綠皮罵罵咧咧對著手機(jī)，“我cao！你點(diǎn)塔啊，射手打人干什么？我真看吐了，手部殘疾還是腦部殘疾？”

    “小聲點(diǎn)兒！”三只眼呵斥，“要是被巡邏的發(fā)現(xiàn)你在這偷偷打游戲，夠你喝一壺的！”

    “哦哦，唉，我的錯我的錯，這不實(shí)在是太生氣了……”

    話音剛落，三只眼還沒吸盡的香煙落在地上。

    兩只妖怪對視一眼，都一動不敢動。他們的后心被人用手抵著，那人的指尖溫度極高，像是一把燃燒的利器。

    “別出聲，也別回頭。多說一句話，你倆就會被燒成灰?！?/br>
    “保持這個姿勢往后退，”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退到拐角的倉庫，你們一前一后進(jìn)去?！?/br>
    兩名妖怪對視一眼，三只眼率先朝綠皮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進(jìn)了倉庫，早已等候在里面的姜秋月遞上了翻出來的麻繩和膠布。徐以年最開始提出綁了這兩只妖怪逼問她還很忐忑，但見徐以年他們平安回來，倉庫門窗一關(guān)，姜秋月頓時有了勇氣：“組長，這里有好多好東西，我發(fā)現(xiàn)了螺絲刀、鉗子、鑷子……要不要電鋸？”

    看清楚他們?nèi)齻€的模樣，意識到他們的身份，先前老老實(shí)實(shí)的三只眼突然發(fā)作：“干什么干什么？！瘋了你們？你們還管不管和平共處條例了？！”

    綠皮跟著吵吵嚷嚷：“你們是哪個地方的除妖師？他媽的豈有此理！老子屁事沒做就被人綁了，工號多少？等老子明天去除妖局投訴你們！”

    徐以年原本還想嘗試向他倆問話，聽到這里，他不耐煩地將手里的水果刀拍在集裝箱上，刀尖入木三分：“果然還是要打了再問?！?/br>
    “等等！”宸燃見他抬腳上前，連忙拉了他一把，輕聲耳語，“你冷靜點(diǎn)！我們是來問話的！”

    說完面朝兩只妖怪，表情和善：“放心，只需要你們回答幾個問題，希望你們好好配合，不然大家都麻煩?！?/br>
    三只眼的妖怪瞟了眼徐以年，男生的樣貌漂亮得扎眼，膚白發(fā)黑、高挑清瘦，一看就不像什么狠角色，不禁發(fā)出怪笑：“能有什么麻煩，大不了被他打一頓咯?！?/br>
    “來啊來啊，我說弟弟，要不要教你怎么揍人？”

    徐以年懶得跟他倆廢話，手指關(guān)節(jié)咔咔活動一聲。

    “你們倆真是蠢得沒邊了。他是徐家的少主，照他的身份，殺你們兩個無名小卒都不需要報(bào)備的?！卞啡歼呎f邊死死拽住徐以年。這小子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手臂看著纖細(xì)，力氣奇大無比，宸燃都快摁不住了。

    剛才還滿臉不屑的三只眼突然面色一變：“你是徐、徐……郁、郁槐的……”

    聽見煞神的名字，綠皮同樣臉色難看：“鬼、鬼族……”

    徐以年下意識否認(rèn)：“哈？我不——”

    宸燃及時掐了徐以年一把，暗示他先別說話。

    早就聽說郁槐在妖族積威甚重，沒想到他倆的注意力會拐到這上面，宸燃索性順?biāo)浦郏骸凹热恢浪艋笔裁搓P(guān)系，你們最好自覺點(diǎn)兒?！?/br>
    徐以年張了好幾次口，見三只眼和綠皮聽見郁槐的名字瑟瑟發(fā)抖，生生忍下了反駁。

    他明明已經(jīng)和郁槐沒關(guān)系了，這樣借用對方的名頭……

    徐以年有些心虛，耳根微微紅了。

    可惜三只眼壓根沒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你、你放屁！郁槐跟他早就一拍兩散了！”

    綠皮已經(jīng)失去了動腦能力，這會兒跟著三只眼瘋狂點(diǎn)頭。

    宸燃三言兩語道出一段具有迷惑性的關(guān)系：“你們應(yīng)該都知道今天高價拍出了水上火，這東西原本不值這個價錢，你們以為是哪個冤大頭不識貨？錯了，那是郁槐特意拍下來討他開心的。”

    姜秋月原本在一旁看他倆表演都快看入迷了，聽到這里雙頰一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郁槐他……居然這么癡情?！?/br>
    徐以年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少造謠，他不是這個意——”

    宸燃偷偷踩了他一腳。

    徐以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要不是情勢所迫，他真想和宸燃翻臉。

    “他倆確實(shí)掰了，但郁槐對他的態(tài)度……”宸燃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兩只妖怪都是拍賣會的工作人員，自然知道今天的水上火是誰拍下的。三只眼的三只眼睛里分別流露出了茫然、恐懼、要不干脆招了吧的神色。

    宸燃趁機(jī)添了把火：“你們可以不信這個，不過他這人脾氣很差，一向殺人不眨眼。”

    徐以年等了半天，終于聽見了動手的信號，他把剛才插在集裝箱上的水果刀又拔了出來，提刀往前走：“不想說是吧？行，這輩子都別說了?！?/br>
    三只眼：“……”

    綠皮：“……”

    綠皮率先頂不住了，他哭喪著臉：“不是，哥，就算我愿意招，搞了這么一大圈，你到底要問什么??？”

    -

    走廊光線昏暗，空氣中漂浮著霉菌的氣味，很難想象在這棟皇宮般的別墅內(nèi)還有這樣陰暗潮濕的地道。徐以年的雙手被拷在身后，綠皮牽著鎖住他的拷鏈，兩人一前一后朝前走。

    稍遠(yuǎn)些的位置，三只眼押著宸燃，后者和他一樣被鎖住了雙手。走廊盡頭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隱隱約約能聽見拍賣場里喧鬧的聲音，徐以年低聲警告：“別搞小動作，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明亮的藍(lán)紫色電光在他指尖一閃而逝，綠皮被電得雙手發(fā)麻，苦著臉道：“不敢，絕對不敢?！?/br>
    根據(jù)這兩只妖怪的說法，在這棟華美的建筑之下藏著妖族十年一度的狂歡場。白天的拍賣會不過是主辦方欺瞞除妖師的作秀，妖怪們假裝與除妖師和平相處，他們同人類賓客共處一室、將血腥獵奇的拍賣品換成人類能接受的珍寶，直到黑夜降臨才暴露本性。真正的妖界拍賣會只在地下舉行。

    聽完這兩只妖怪的講述，意識到拖得越久，失蹤的組員越是兇多吉少，宸燃和徐以年商量后決定冒險潛入拍賣會。

    這一屆地下拍賣會由幻妖一族作為主辦方，受邀者會收到主辦方的邀請函，憑此進(jìn)入會場。三只眼和綠皮作為拍賣會場的員工，只能帶他們走這條陰暗隱秘的貨道，因地下拍賣會的員工都有著嚴(yán)格的身份核驗(yàn)，經(jīng)過商議后，姜秋月留在地上等待學(xué)院的救援，宸燃和徐以年偽裝成被抓獲的貨物，由兩只妖怪帶進(jìn)地下拍賣會場。

    一旦進(jìn)入地下，普通的聯(lián)絡(luò)符咒都會失效，徐以年不得已和宸燃結(jié)了同心咒。這種通常被情侶用來傾聽彼此心聲的符咒一向不受外界干擾。結(jié)咒的那一刻，徐以年和宸燃雙雙在對方心中聽見了干嘔聲。

    墻燈將人拉出斜長的影子，繞過走廊最后一個拐角，徐以年瞥見了拍賣會場吊詭獵奇的一角。

    和上面方方正正的拍賣大廳不同，這里的場地結(jié)構(gòu)呈圓形，像是古羅馬時期的斗獸場。徐以年不確定自己看見了多少只妖怪，他甚至感覺無意中瞟到的幾張臉屬于通緝令上的在逃犯，成百上千只妖怪興奮地盯著展臺，四周不停傳來報(bào)價聲和議論聲。

    “五百萬！”

    “五百五十萬！”

    “這么一點(diǎn)兒錢就想買到六十年的命？行情果然越來越差了。”

    “還不是因?yàn)槌执驂?，十年前那次拍賣會，最后的成交額是多少來著？”

    說是這么說，價格仍然一路飆高，有參與競拍的妖怪忍不住對四周道：“你們一個個年紀(jì)輕輕的，都急著返老還童？跟我們這些老家伙搶什么——七百萬！”

    展臺之上站著幾個小孩。

    女孩子們穿著小洋裙，男孩子們穿著小西裝，一排小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是櫥窗里的玩具娃娃。

    [他們在買壽命。]徐以年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可這是禁止的。]宸燃也呆住了，驚訝至極的聲音在徐以年腦中響起，[這已經(jīng)違反除妖局的法律了，還是小孩兒，這是死罪……]

    壽命不能憑空得來，只能以命換命。把人類的壽命獻(xiàn)祭給妖怪，妖怪就能獲得更長的壽命。

    在兩人交流時，六十年的壽命拍出了一個高得嚇人的數(shù)字。主持人宣布價格后，邀請一位裹在斗篷里、身形佝僂的妖怪上了臺。

    宸燃道：[換命師。]

    徐以年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斗篷下的妖怪：[不是說換命師都在蹲監(jiān)獄嗎？這鬼地方的主辦方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繼續(xù)道：“請坐在c區(qū)13號的買主上臺，由換命師來為您交換壽命?！?/br>
    拍得壽命的買主是一只上了年紀(jì)的女妖，在全場的注視下，女妖滿臉風(fēng)光地上了展臺。換命師示意買主挑選一個孩子。挑好以后，換命師一手抓住被挑中的男孩，一手握住買主的手腕。

    不知道換命師做了什么，男孩的身形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成長，與此相對，女妖兩鬢的白發(fā)褪為黑發(fā)、眼周的皺紋也消失不見。男孩最終變成了成年男人，原本老去的女妖則倒退回中年模樣。

    女妖面露喜悅，她不?？粗约浩つw緊致的手、用手不斷撫摸自己的臉。人類男孩即使變成了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神態(tài)舉止依舊像個小孩子，因?yàn)樯L帶來的劇痛、且整個人都被卡在不合身的衣服里，突然爆發(fā)出嚎啕哭聲。

    這個助興節(jié)目讓滿會場的妖怪爆發(fā)出喝彩聲，他們興高采烈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女孩兒！”

    被剝奪壽命后，即使有幸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成人樣貌的孩子大多難以重新適應(yīng)生活。

    “哥，別看了別看了。”綠皮在徐以年身后急急忙忙小聲提醒，“再看下去要露餡兒了。”

    徐以年壓下情緒，綠皮裝作教訓(xùn)他的模樣，兇神惡煞走到他旁邊：“還不快走！拖拖拉拉的想死嗎？”

    徐以年面無表情扭過臉，綠皮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一會兒前面有個小房間，是驗(yàn)貨的地方，一般情況下貨物都會被送往后臺。但是哥，你這張臉可能有點(diǎn)危險，他們應(yīng)該會讓你去二樓。”

    來不及再多解釋，綠皮推攘著他往前走去。驗(yàn)貨的妖怪看見他們押著兩名除妖師，吹了聲口哨：“喲，又來新的了?！?/br>
    綠皮一把扭過徐以年的下巴：“看看，這次的貨色可不一般。”

    徐以年被妖怪不懷好意地從頭掃到尾，直白赤裸的目光仿佛黏在他身上，氣得差點(diǎn)漏電。

    半晌后，那妖怪嘿嘿一笑：“的確是個值錢的美人。把他送去二樓，那些貴客一定會喜歡?！?/br>
    第4章 打架

    徐以年被蒙上眼睛，推搡著上了二樓樓梯，宸燃被三只眼帶往后臺。同心咒的另一頭傳來宸燃的嘲笑：[連妖怪都這么說，早上那二世祖把你認(rèn)成狐貍不是沒有理由。]

    [那是因?yàn)樗麄兿?，連自己親爹都認(rèn)不出來。]徐以年默不作聲磨了磨牙。

    能在這鬼地方被奉為座上賓，想也知道不是什么簡單角色。宸燃收斂起玩笑的口吻：[有情況隨時交流，見勢不對保命要緊。]

    [知道，你也小心。]徐以年難得沒和他抬杠。

    深黑的眼罩完全剝奪了視覺，徐以年只能大致感覺走到了環(huán)形走廊的盡頭，隨著咔噠一聲開門響動，押送他的妖怪將他推進(jìn)了房間，緊緊綁在正中央的石柱上。

    臉上的眼罩被一把扯下，刺眼的光線令徐以年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天花板上數(shù)個攝像頭正對著他，紅光閃爍的鏡頭仿佛毒蛇吐出冰冷的蛇信，窺探著被束縛的獵物。

    在攝像頭背后，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注視著男生稠艷的臉龐。二樓的小規(guī)模盲拍只供給包廂里的貴客，與一樓的拍賣同時進(jìn)行、互不影響，這樣的非公開拍賣出價機(jī)會僅有一次，價高者得標(biāo)。貴賓們在心中給這件漂亮的商品貼上價簽，數(shù)間包廂內(nèi)相繼輸入了令人咂舌的數(shù)字。

    -

    小小的房間內(nèi)沒有窗戶，壓抑的氣氛令徐以年逐漸開始煩躁，無奈對著滿室監(jiān)控，他心里再不爽也不敢輕舉妄動，窮極無聊之下，徐以年開始sao擾宸燃。

    [你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