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边@是他回去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怔了怔，聳聳肩隨口道：“人總是會變的嘛?！弊兊哪阌憛挷藕媚?。

    “但是，我會讓你在我面前展示最真實的一面。”灼灼目光盯著我，卻似一個巖洞，外面燃燒著火焰，里面不知藏著什么，我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這天，我正在房間里看書，新來的婢女給我端午飯進來，我看的太入神了，壓根兒沒聽到她在說什么，只微微點著頭。

    我抬起頭時，見她還站在那里，不覺有些奇怪。

    “有什么事嗎？”我問道。

    “王說他今晚不回來了，讓王妃早一點睡，不要胡思亂想?！?/br>
    “好了，我知道了?！睂τ谶@個一看就知道是軒轅駿圖派過來監(jiān)視我的婢女，我連和她說話的興致也沒了，雖然她看起來十分清秀可人，笑容和聲音也十分甜美。

    我懶得理她，繼續(xù)埋頭看書，身旁的人卻仍不動一下，我懷疑她今天是不是變笨了，這點意思都不明白。

    “你可以退……”最后一個字沒出口，只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書上的梅花發(fā)呆。

    “你……沒事吧？”我伸出手在她眼前試探性地晃了晃，不要我一幅畫勾起了她傷心的往事，那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她突然噗通一聲跪下了，“王妃，婢女有一事相求?！?/br>
    我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問：“什么事？”

    “奴婢懇求您，把那一頁紙撕下來賞給奴婢?！彼杨^伏在地上，看樣子如果我不答應，她是準備要長跪了。

    我蹙了蹙眉，“你要一頁紙來做什么？”

    “奴婢的母親喜歡梅花，我想把它作為信紙寄給她?！辨九患辈痪彽氐馈?/br>
    我半信半疑地望著她，就為了這個理由給我下跪？我始終有些不解。看了看手上翻得那一頁，只是一支被雪覆蓋了大半的寒梅，上面零零星星幾點淡粉色的花，旁邊提了一首王安石的《梅花》。

    我緩緩撕下這頁紙，交到她手上時，她如獲至寶一般地捧在手心里，然后小心地將它折好放進懷里，對我露出感激的神情。

    “喜歡梅花為什么不送真梅花？”我隨口問道，再說我就不信契丹冬天那么冷就看不到梅花。

    “王已經(jīng)下過命令不許任何把梅花帶進來，而且下令把契丹族所有的梅樹都砍掉了?！辨九鋈幌肫鹆耸裁词?，瑩瑩水眸又懇求地望著我：“奴婢今天向您要畫的事情，千萬不要讓王知道，不然奴婢就死定了?！?/br>
    “好，我答應你不會讓他知道的，但你必須告訴我王為什么那么痛恨梅花？”我發(fā)現(xiàn)相處到現(xiàn)在，對于軒轅駿圖的事情知道的少之又少，以至于尋不出什么突破口摸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婢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這是族中人人都不能提起的秘密?！?/br>
    “奧？”這更加激起了我想要探究下去的興趣，“人人都不能提起，那就說明人人都知道了嘍？”我故意刁難道。

    她一驚，誠實地點了點頭。

    “把頭抬起來?！蔽矣妹畹卣Z氣道，她反射性地照做了，當對上我的眼神時，又慌張地低了下去。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我又一次命令道?！凹热徽f了，就給我說實話，如果你不想王親自動手的話?！?/br>
    “王妃，你……”這時我才看到她眸中真正的惶恐，以前不過是虛偽地逢迎，在她們眼中，我不過是一個異族來的男寵。

    “我的話你還沒明白嗎？”我將剛才撕下來的毛邊一點一點扯下，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地上，仿佛是一片片的雪花。我看到她的唇瓣微微顫抖著，像是雪中的一點紅梅。

    然后，我聽到了一個遙遠的故事從這兩瓣微顫的唇中抖出。

    契丹族曾經(jīng)的王，也就是軒轅駿圖的父親，在一次去中原游玩的途中救了一個少年，老族王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當時王還只是個剛學會說話的嬰兒，那個少年就成了他兒時的玩伴，直到五歲那年，王被送去野外接受訓練。一年后回來，卻發(fā)現(xiàn)那個少年成了父皇的新寵。

    此后，王主動要求接受族中最殘酷的訓練。五年后，王學成歸來，親手殺死了前去迎接自己的父皇，那個少年本來想就此依附于王，他被王寵幸了幾年也殺死了。

    然后王又去江湖上鍛煉自己，回來之后打敗了族中最強的十二名勇士，成為了新一任的王。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以前老族王為那個少年種下的兩百四十株梅樹砍掉，以及所有與梅有關(guān)的東西都被視為禁物，族中任何人都不許提起梅和那個少年。

    未曾想到，軒轅駿圖竟然會有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昔，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高大落幕的背影。

    “王從來都沒有敗給過任何一個人?！彼哪樕涎笠缰缇粗椋齻兊耐蹙秃孟袷菓?zhàn)無不勝的神。

    除了一個人。我在心里補充道。想起那個時候，軒轅駿圖瘋狂如魔的樣子，現(xiàn)在還有些后怕。

    “他，很喜歡梅花？”

    “不，因為的他的名字叫凌寒，老族王認為梅花與他的氣質(zhì)是最相配的?！?/br>
    一個勾引了他父親后又試圖去勾引他的人，我怎么也不能和高潔而堅韌的梅花聯(lián)系在一起。

    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淵清當年那句詩：水非水，墨非墨，月夜清湖影。

    雖然還不是很懂，但多年來經(jīng)歷過的一些事情也讓我看透了一些人一些事，看似清澈透明的東西不一定就是水，也可能是無色的劇毒，就像，花無淚。第一眼看見的往往是浮在水面上的東西，就像，月在湖上的倒影。而我現(xiàn)在看到的軒轅駿圖也不過是一個表面強大的人。

    “我有些累了，你退下吧。”我也不想再為難她了，只要讓她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就可以了。只見她刷白的臉微微轉(zhuǎn)好，說了聲：“奴婢告退?！北泐濐澴叱鲩T去。

    目送她嬌小背影消失在視野之內(nèi)，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她前腳剛走，門口就出現(xiàn)一個人影，墨發(fā)，綠衣，婀娜身姿。

    “花無淚？”我身形一滯，望著眼前絕美容顏上的甜美表情，和初見時一摸一樣。

    “原來你知道我的身份?！彼p輕一笑，清麗艷絕，宛如沾著露水的玫瑰。纖纖素手拂過肩頭發(fā)絲，身后垂簾落地，她緩緩走了進來，臉上柔和無害的笑容。

    “你來干什么？”我按捺住內(nèi)心復雜翻涌的情緒，平靜地望著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清月的情況，我是特地來告訴你的。”花無淚撫摸著胸前的長發(fā)，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

    “我不需要知道。”不需要從你口中知道。

    “喲，真是意外啊，那我可要為小悲哀一下了，本來是打算讓他見你最后一面的?！彼唤?jīng)心地把玩著手里的頭發(fā)，視線在房間里亂掃，嘖嘖贊嘆著，“軒轅駿圖真小氣，我們住了十幾年的房間東西也沒這么齊全過，竟然還有個書柜，到底是打仗還是去考試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臉上露出與她清純?nèi)菝矘O不相融的表情。

    “看夠了就給我出去，這里沒有你想要的東西?！蔽业f道。

    “誰說沒有的，眼前不就是一個?！被o淚美眸一轉(zhuǎn)，將視線鎖定在我臉上，就像是盯上唐僧rou的白骨精。

    我心中暗驚，知道眼前這女子不容小覷，她今天來不會是特地來取我性命的吧？我自知不是她的對手，不過若是她真有心，在清月宮的時候就可以輕易殺了我，何必等到現(xiàn)在？可見，她是另有目的。

    “你應該知道清月宮的宗旨，掃除一切障礙。你就算拿我去，也威脅不了他們?！?/br>
    “誰說我要拿你去威脅他了？”花無淚像聽到了什么笑話，咯咯地笑起來。

    “那你要我何用？”在我半響的注目下，她才停下了笑，將視線慢慢移到我臉上，隨口道：“我只要你和我玩一個游戲，我給你三支箭，無論哪一支射中金球都算你贏了。”

    花無淚揮了揮衣袖，垂簾自動掀了起來，她站起身走到門口，仰頭望著上空，回頭向我招手，“你也過來看看，這可是個很好玩的游戲，不要錯過哦。”

    我來到門口，只見一個金燦燦的火球懸在半空中，仿佛是從高空墜下來的太陽。我狐疑地看著一臉清純笑顏的花無淚，她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弓和三支箭，“拿著，如果你贏了的話我就帶你出去?！?/br>
    我接過弓箭，望了她一眼，“你說的可是真的？”

    “信不信隨你，不過這可是唯一能見你那寶貝主人最后一面的機會了，你不想要就算了?！被o淚滿不在乎地走了出去。

    “等等?！蔽医凶∷?，“我沒說不信?！狈凑巧湟幌录?，諒他也不能拿我怎樣。

    花無淚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笑道：“那就開始吧，只有三次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br>
    我把第一支箭裝上，舉起來對準了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