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誰在懸崖其一壺茶?
“你來了,燃兒。”他立在懸崖邊際,笑得極盡燦然,“應(yīng)該叫你墨菊才對,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很好?!?/br> 他的話好似一把雙刃,在我心窩上狠狠刮過,胸口莫名絞痛,那兩個早已結(jié)疤的字仿佛又張開了嘴,嘲笑我的懦弱。為何要生存下去,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然而,面對與其相對的未知的死亡,總是令人莫名恐懼。我已顧不了膽怯,快步?jīng)_上去想拉住他,他卻足尖一點(diǎn),躍到了我身后,腳下是望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稍微挪動一下,幾粒碎石墜落無聲。 柳逸晟一步步向我走來,紫衫隨步伐起起落落,拂袖間,花草黯然,顏色盡失,“寂燃表弟,我就知道你會來,我一直等你,到現(xiàn)在,終于讓我等到了?!?/br> 他的眸中有我不熟悉的光,熾熱的仿佛要將我吞沒,“我原以為你會記著報(bào)仇,卻沒想到你居然對那個魔頭動了情,你是不是早已將親人的死忘得一干二凈了?是不是,回答我?。 ?/br> “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久,等來的卻是你被他占有身體之后,順便也把心交了出去!” “表哥,你冷靜一點(diǎn),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害死我們家人的是他父親,和清月沒有關(guān)系,而且這么多年來,他受的苦已經(jīng)夠多了?!睒O力壓低了聲線,讓聲音不至于顫抖,語氣充滿哀求。清月為我付出了那么多,不管自私也好,動情也好,我都不想再看他受到任何傷害。 “那我呢?我受到的傷害難道會比他少嗎?”紫袖在臉頰上輕輕拂過,撤下時,赧然出現(xiàn)一道長長地疤痕,從眼角一直到下巴。 我怔了,伸出手顫顫撫摸上去,卻在半空中被他抓了下來,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資格,也不配為夜家報(bào)仇,他們只會因我而蒙羞。 “還有身上,想不想看了?” “不,不要!”我搖頭,不斷向后退。 他抓著我的手,猛地向下一帶,跌進(jìn)了他懷里,身體像觸電一般,本能地想要將他推離,腰上的臂膀兀然收緊,側(cè)臉挨著他的胸膛,有什么東西在震蕩著耳膜,一下一下,時輕時重。 他垂首,唇沿觸碰到我頭頂?shù)陌l(fā),“燃兒,我想你了。”軟軟的語調(diào),仿佛流連在夢中,曾幾何時,他也如此呼喚我的名字,那些已是封塵往事。 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后,看到小哥哥微笑的臉,用溫柔的聲音喚我起床。 他將我拉離了一些,手卻還緊緊抓著我的手臂,“讓我好好看看你。”我看到他眼中的人像晶瑩閃爍,視線牢牢定格在我臉上,眼中的一點(diǎn)柔和的光被不知名的東西遮蓋,“你確實(shí)變了,而且不止一點(diǎn),不過也好,這樣我也可以安心離開了?!?/br> 記憶中的一幕幕翻涌而出,斷臂、懸崖,滿身鮮血淋漓…… 誰在懸崖煮一壺酒?飲下恩仇千杯。 當(dāng)我猛然回過神來時,他抱著我一個轉(zhuǎn)身和我調(diào)換了位置,背對懸崖,落地時,腳下踢落幾顆碎石,握著我胳膊的手瞬間松開,紫衣翩然,我卻只看到一抹嫣然的笑,恍如昨日的夢。 “表哥!”伸手去抓,聽見“嘶”地一聲,仿佛蝴蝶掙脫束縛,去追尋更廣闊的天地。 怔怔地看著手心里的紫布,追下去的沖動在腦海里閃過一瞬,望著眼前更加幽深的懸崖,我又躊躇。為何自己這樣懦弱和沒有勇氣,可若是這樣離開,又有什么意義? 我到底在等待什么? 轉(zhuǎn)過身,看見清月正站在那里,不知他來了多久,剛才的畫面是否目睹了。我訕笑道:“那尊石雕像果真……靈驗(yàn)了。” “不,還沒有?!鼻逶碌溃骸安皇沁€少一壺酒嗎?”說著,拎起地上的酒壺,走到崖邊,拍了下壺底,口頭的塞子就噴了出來,他將壺倒懸著,清泉般的液體流出來。 “這酒名叫南華夢回,剛?cè)肟跁r,苦澀異常,比之嚼黃連,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入喉的那一刻,內(nèi)力欠佳者是挨不過的。然其妙處就在于其在胃中沉淀頃刻,五臟六腑都似被打了個通透,自有一股清甜沁于喉嚨口。這便叫做苦盡甘來,夢醒夢回。” 桌上放了不下十壇南華夢回,壇子都已經(jīng)空了,桌上、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打開第十一壇,仰起脖子猛地灌下去,“噗”地一口全都噴了出來。 “真……難喝!”酒壺“砰”地一聲碎在地上,只覺眼前繚亂,那些壇子好像都在騰空跳舞,手一拂,全數(shù)落地,耳邊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 夜已深,人未眠,寒風(fēng)料峭。懸崖邊上靜靜躺著一具墓碑,上面插了一枝垂柳,葉子早已枯黃,等待明年春暖新生。 不覺間,有人為我披上件衣服,見我回頭,紅豆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那個……晚上冷……總之你出來也應(yīng)該多穿些衣服,這里的天氣比不得外面,入冬前就已經(jīng)凍得嚇人了?!?/br> “嗯,知道了。”我點(diǎn)頭謝過,笑道:“小丫頭,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貼心了?” “什么貼心不貼心的,本姑娘只不過是順路看到而已,我這就回去睡我的大覺去了。”紅豆甩甩衣袖無比灑脫地轉(zhuǎn)身走了。 這小丫頭明明關(guān)心我還不承認(rèn),我暗笑著目送她嬌小身影沒入黑暗中。 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無聲息地靠近,吐氣如蘭,帶著淡淡幽香,“她喜歡你?!?/br> 我不由一顫,“你……你怎么來的?” 魔頭就是魔頭,走路都不出聲的,清輝灑在月白色長袍上襯托著出塵的氣質(zhì)。上天果真是不公的,這家伙從哪個角度看都那么好看,雖已經(jīng)看過很多次,乍見之下,我卻仍心旌震動。 清月一步步走出黑暗,臉白的嚇人,仿佛是從地獄里出來的艷鬼,臉上蓋著厚厚的鉛粉。要不是這人我認(rèn)識,現(xiàn)在鐵定以為自己撞見鬼了。 怎么感覺越來越冷,一股寒氣自他體內(nèi)發(fā)出,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本能地感覺到不妙,他不會又要魔性大發(fā)了吧? 我惶恐著,邊后退便道,“你……你冷靜一點(diǎn),不要再靠近了?!?/br> “冷靜?”清月反問道,“可現(xiàn)在不冷靜的可是你啊,我的菊,你怎么抖得這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