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哎那是不是駙馬鐵青著連從永昌公主馬車上下來了？”

    “這是當街吵架了嗎？”

    她的馬車正停在首飾鋪子的門口，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可太多了。永昌好像聽到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這才反應過來，她在大街上把駙馬趕下去了！

    她不敢想，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恐怕一定會在背地里嘲笑她才大婚不久，就和駙馬吵架不得他歡心。

    可是明明就是勞文遠太過分了！不過是去逛個首飾鋪子，他也不愿意陪著自己，還能指望他什么！

    永昌越想越氣，鋪子也不想逛了，立刻就要進宮去找貴妃娘娘哭訴。

    “母妃給兒臣評評理，這件事不是駙馬的不對，他怎么能就那么走了，把兒臣一個人留在大街上嗚嗚嗚……”

    貴妃娘娘十分頭疼。

    本以為總算是安安分分把她嫁出去了，三日回宮的時候看著還蜜里調(diào)油恩恩愛愛的，怎么這才幾日就哭哭啼啼地又來了？

    “駙馬有錯，我看你的錯還要大些！他是男子，如何能像你一樣喜歡衣裳首飾逛那些民間鋪子的？你也該溫柔小意些，把你的左性子都收一收，這樣才能籠絡住他，你看看你又是怎么做的？”

    永昌不服氣：“他是兒臣的駙馬，自當應該處處讓著兒臣體貼兒臣才對，兒臣就是要讓別人看看，兒臣的駙馬就是最好的，比那些個不入流的窮酸文人好太多了！”

    貴妃心知她說的是樂安，心里嘆一口氣，怎么這孩子就跟樂安較上勁了？

    “她又怎么惹你了？”

    永昌低著頭不說話，她才不會不打自招，把樂安回宮那天的事情說出去，丟臉的是她自己。貴妃無奈，半是哄騙半是威脅，總算把她的想法擰過來了，答應回去對駙馬好些，再也不會當街強迫駙馬，和駙馬吵架了。

    但愿她能說到做到。

    “來人，去請樂安公主入宮，到本宮這來一趟?！?/br>
    李令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請進宮的，她心里也驚疑不定，不知道貴妃娘娘找她是何事。難道是因為大婚三日回宮的時候，父皇不提，她也就特意避開了長樂宮？

    “樂安來遲了，問貴妃娘娘安?！?/br>
    她面上不顯，照常行禮問安。郭貴妃漫不經(jīng)心的地看著自己的指甲：“樂安，這一下子嫁了你出去，還是真是有些不習慣，就想叫你來問問，可過得還好，駙馬可還貼心？”

    “多謝娘娘記掛，樂安一切都好?！?/br>
    “那就好，聽聞謝駙馬族人都不會久居長安，你既然已經(jīng)與他成婚，也應當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些，過往女兒家的氣性也不要再使了，叫本宮知道了是可不依的，更何況你父皇，也應當不會縱容于你?！?/br>
    李令薇聽到這才明白過來，貴妃又在敲打她了，什么過往女兒家的氣性？恐怕還是和永昌有關(guān)的。

    她暗暗決定，出宮就叫人去打探打探，永昌那邊是怎么了。

    -

    此時的翰林院，還沒有到點卯的時候。

    謝霽清過了婚假那幾日，就按律繼續(xù)來翰林院了。這里藏書之豐富，眾人知識之廣博，確實是個做學問的好地方。

    但也不乏好事之徒，明里暗里地說一些酸話，一面瞧不起謝霽清堂堂探花要尚公主，一面又嫉妒他年紀輕輕就得入圣上的眼，讓陛下連皇女都嫁給他了。

    “謝駙馬近來在翰林院還待得慣嗎？哎呀我們這里清苦啊，恐怕是比不得公主府里的錦衣玉食啊，恐怕是怠慢你了?！?/br>
    謝霽清掃了一眼說話的那人：“待得慣，不必如此?！?/br>
    那人臉上就有些掛不住：“聽聞謝駙馬是對樂安公主一見鐘情，才寫了美人詩向陛下求娶，想必成婚后也是感情甚篤吧？怎得除了大婚之時，也從未見過樂安公主和謝駙馬一道出現(xiàn)??？永昌公主倒是和勞駙馬形影不離，十分恩愛，莫不是你這冷淡的性子為樂安公主所不喜吧？照我說呀，大丈夫能屈能伸，該低頭的時候自然也要低頭……”

    “我與公主夫婦如何，又何必要讓你知道？”

    謝霽清啪地一聲合上書本，淡淡地說：“你若閑來無事，也不必在此了，去尋個茶樓當茶博士也未嘗不可?！?/br>
    說完就拂袖而去。

    這是嘲諷他長舌不如去說故事，那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一陣才忍下來，還安慰自己這是個駙馬自家惹不起就算了。

    眼看就要點卯，不如收拾收拾回家吃飯。

    -

    這一頭李令薇還在宮里，翊宗聽說她進宮來很是高興，找她過去說話。

    誰料等見到父皇，她大吃一驚，距離上次來這才沒多少日子，怎得他好像瘦了一大圈？說話間好像還有些咳嗽。

    “樂安，你來啦?！?/br>
    李令薇行禮：“兒臣問父皇安，父皇近日可是龍體有恙？”

    翊宗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不要緊，不過是些小毛病罷了，等朕把佛骨迎進宮里來親自奉養(yǎng)，有佛祖庇護，這一切業(yè)障也就都灰飛煙滅了?！?/br>
    迎佛骨入宮！

    第34章 一語道破

    李令薇大驚失色, 父皇怎么會起了這樣的心思？

    在大景兩百多年的流傳當中，已經(jīng)有過兩次聲勢浩大的迎佛骨，皇家大肆布施廣建寺廟, 不計其數(shù)的資財流入寺廟，一下子把佛家聲望抬得極高，民間信眾成百倍地增加。

    有《論佛骨表》云：“百十為群, 解衣散錢，自朝至暮, 轉(zhuǎn)相效仿, 惟恐后時, 老少奔波?！?/br>
    但這也帶來極嚴重的后果, 大景一度國庫空虛, 導致后來者即位之后全面禁佛，直到翊宗登基后對佛理產(chǎn)生了興趣, 才慢慢又轉(zhuǎn)好起來。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如若不是自己在父皇生辰的時候送了那兩樣禮物, 還會有這件事的發(fā)生嗎？

    上輩子此時她已經(jīng)和親遠去，不知道父皇最后到底有沒有迎佛骨入宮。可是即便沒有她, 也還有那個連升三級的小人啊。

    李令薇穩(wěn)了穩(wěn)心神, 南武戰(zhàn)事消弭是用平寧的和親換來的，聽聞吐蕃也在蠢蠢欲動頻頻試探, 會不會還要和親，這次又會是誰呢？眼下的大景實在是經(jīng)不起這樣的揮霍。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樣安穩(wěn)的日子, 如何能眼看著被破壞掉？

    是父皇病了，才會想借著佛祖之力保佑自己龍體昌盛，她試探著問：

    “父皇，太醫(yī)那邊怎么說……”

    翊宗的眉頭已經(jīng)皺起來了：“不要提太醫(yī)署了, 一群庸碌之輩！”

    “父皇，您這樣說兒臣就不依了，”李令薇故作輕松道，“這些老太醫(yī)們不少都是世代從醫(yī)，要說中正守成些是有的，可也不是一無是處，就當給他們一個效忠父皇的機會不是嗎？”

    她好說歹說，總算勸得翊宗轉(zhuǎn)了心思，同意再叫太醫(yī)來看看。

    李令薇這才得以從宮中脫身出來，等坐上馬車覺得后輩一涼，才發(fā)現(xiàn)貼身的衣物早已經(jīng)被薄汗打濕了。

    “明日去大慈恩寺?！彼愿赖?。

    這樣的情景，早讓她把打探永昌的事情遠遠拋在了腦后。她和大慈恩寺的了悟大師這幾次下來已經(jīng)十分熟悉，如果能請動寺里的高僧入宮勸誡父皇，勿要勞民傷財，想必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了悟大師竟然會拒絕她。

    李令薇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大師，您既然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想必也是不愿見到戰(zhàn)火紛飛生靈涂炭的，眼下時局不穩(wěn)，我父皇還要迎奉佛骨入宮，花掉的就是前方兵卒的糧草弓馬，一旦大景陷落，慈恩寺又將如何？”

    了悟低低訟了一聲佛號：“敢問公主殿下，可知禁佛時期，我寺有多少僧侶和新眾？”

    見她答不上來，了悟又開口道：“十不存一。歷經(jīng)這許多年，才逐漸有了現(xiàn)在的樣子，還不及鼎盛時的一半。既然圣上有這樣的誠心，佛祖自會庇佑大景無憂。”

    “大師也是我大景子民，就不擔心如有萬一國破寺亡嗎？！”

    了悟面色絲毫不動：“貧僧乃佛門中人?！?/br>
    李令薇一顆心沉到了底，她此番前來并沒有什么過分的請求，佛教仍然在大景照常發(fā)展的好好的，不過是想勸誡父皇不要勞民傷財，信奉佛理也可以換些別的方式，沒想到了悟如此冥頑不靈。

    “我要見那位從西域來的高僧?！?/br>
    她不想再與了悟多說，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請殿下隨貧僧來?！?/br>
    先前她聽父皇所說，有一位高僧從西域而來，不止是帶來了精深的佛法，還帶來了釋迦牟尼從未從未現(xiàn)過世的指骨一節(jié)，因此父皇才起了迎奉的念頭。

    “西域高僧就在里面?！绷宋驇齺淼揭惶幎U室，李令薇不疑有它，當即邁步而入，一位高鼻深目膚色略黑的清瘦僧人閉目盤腿而坐。

    僧人見她走進來，睜開眼睛仔細看了她一眼，復又閉上了眼不再看：

    “這位施主，是從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令薇心里咯噔了一下。

    從前并不相識的，為什么會問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她不敢細想下去，就聽得僧人繼續(xù)問：“施主既然已經(jīng)死了，為何不早入輪回，還要在這世上游蕩？”

    僧人聲如洪鐘，一個字就像是狠狠地一撞，看看要把李令薇心神里最脆弱的地方撞碎。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何能被此人一眼看破，或許這世上真有通天之人嗎？

    如果真被他看穿，豈不是要把自己當做妖女嗎？她藏在袖中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蛇@一起都不是她的計劃，明明是她命不該絕，在懵懂中佛珠手串送她回來的。

    “大師在說什么？本宮好端端地，如何就要入輪回了？”

    僧人再次睜眼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精光閃爍，然后再次閉上了。

    “不論施主求的是什么，貧僧無能為力?！?/br>
    李令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強撐著走出大慈恩寺的，她只記得自己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所以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要怎么說呢，說自己重活了一遭，往后有些要發(fā)生的事情，她都提前知道了？

    包括身邊最親近的宋姑姑和太妃，她也不敢，到底是人心難測，尤其是在宮里那樣的地方。她一直獨自懷揣著這樣一個秘密，毫無防備就這樣忽然被一個僧人戳破了。

    回到公主府的李令薇是被身邊人背進去的，陶姑姑連忙命人去請?zhí)t(yī)，正巧遇到了剛剛從翰林院回來的謝霽清。

    他不由自主地揪起心急切道：“殿下她怎么了？”

    陶姑姑：“奴婢不知，殿下今日只說要去一趟大慈恩寺，回來就成了這樣?！?/br>
    謝霽清跟了進去寢間，寸步不離地守在了公主身邊，直到太醫(yī)匆匆而來施了幾針，李令薇慢慢緩了過來，終于睜開了眼睛。

    “殿下醒了?！?/br>
    映入眼簾的是謝霽清的一張清俊的臉，他眼眸當中是明明白白的心焦和關(guān)切，李令薇還暈著，再眨眼看過去，剛才的畫面好像就成了一汪湖水，一顆石子下去就不復存在了。

    “是駙馬啊?！?/br>
    “臣斗膽，敢問殿下遇到了何事？”

    太醫(yī)剛才說，殿下并沒有什么大礙，不過是一時的心氣變化極大，偏生她身體不算強健受不得這個，才暈了過去，只要好好歇個一陣就會好的。

    一定是她在大慈恩寺遇到了什么事。

    “沒什么，一點小事罷了?！?/br>
    這叫李令薇如何能說？可是謝霽清的目光緊緊地在她身上，一副她不肯說就誓不罷休的樣子，讓她心里忍不住起了波瀾，駙馬如此在意自己嗎？

    “小事就能讓殿下暈在馬車上嗎？若是陛下知道，只怕也會怪罪臣沒有好好照顧殿下。”

    是了，在父皇眼里他是自己的駙馬，是決計要承擔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