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中正又一次直接闖了進(jìn)來，謝霽清眼睛也不抬，幾乎快要習(xí)慣他這樣了，一聽就知道是他。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點也不見外，隨手又是把謝霽清的白瓷茶杯薅起來一口干了。謝霽清默默看著，決定要不然還是去換一套新的茶杯算了。

    “霽清，你聽說了沒有，咱們大景兩個公主都在選駙馬了！也是，你每天都埋頭看書，肯定不知道?！?/br>
    謝霽清看了他一眼：“哪兩個？”

    盧中正露出一點狡黠來：“你緊張了?！?/br>
    “……”

    “你肯定緊張了！有你看中的樂安公主！還有那個喜好奢華的永昌公主，她們倆都要選駙馬了。”

    “嗯。”

    盧中正自顧自地說下去：“也不知道誰家會這么倒霉被公主看上，那是尚公主嗎？那是請了個祖宗回家供著?！闭f著說著想起來身邊的朋友疑似對樂安公主一見鐘情，連忙又補了一句。

    “我是說永昌公主，永昌公主啊，沒帶別人。”

    謝霽清沒注意他說的什么，聽到樂安公主開始選駙馬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果然她成功避開了和親嗎？那南武那邊又如何了？

    “聽說樂安公主是圣上親口說的，由她自己選駙馬。你是不知道，眼下城里的大家子弟都開始想辦法應(yīng)該怎么躲了。那個誰你知道嗎，他跑出去游歷了嘿！從前他爹娘總用父母在不遠(yuǎn)游來壓他，這回倒好找著機(jī)會了……還有那個誰，口口聲聲說自己家里有個從小定了親的青梅竹馬，笑死人了，他逛青樓的時候怎么不說？”

    “你說，不會這么倒霉看上我盧家子弟吧？”

    回過神來的謝霽清：“真有了這樣的事，盧家的當(dāng)家人自然會應(yīng)對的，你也不用著急?！?/br>
    盧中正嘿嘿一笑，他聽懂了，不就是說自有盧家嫡長支去cao心嘛，他一個旁支子弟公主又看不上的：“反正我過陣子就要啟程去成都府了，也不關(guān)我什么事。那你呢？”

    他什么？

    謝霽清無法否認(rèn)，他心里對那位只有兩面之緣的樂安公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好像每一次想起來，心里都會隱隱作痛，像是丟失的一件珍寶，再見的時候已經(jīng)和自己再無關(guān)系。

    可是他眼下毫無根基，或許應(yīng)該就把她當(dāng)做天上閃爍的明星，偶爾——

    仰望就好。

    第19章 周世子

    兩位公主差不多同時要選駙馬，這風(fēng)聲從宮里才一傳出來，迅速就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傳遍了。普通百姓并不在意這些高門大戶誰和誰成婚，但不妨礙他們看熱鬧。

    這一陣以來，街上喜氣洋洋滿身紅色的迎親隊伍一隊接著一隊，時不時可見吹吹打打的喜事班子在城里穿梭，有不少大族都搶著辦喜事。從前那些先立業(yè)再成家，或者是想把女兒再留一留的想法眼下都不好再提，誰知道拖來拖去，會不會拖到陛下賜婚讓他們尚公主？

    所以都是匆匆忙忙把婚禮程序走完，即便有些聘禮假裝還沒有置辦齊全的，也都顧不得了，只能成婚后再仔細(xì)盤算，不管怎么，先把婚事辦了再說。

    有不愿意卑躬屈膝伺候皇室的，自然就有些處心積慮以為能走捷徑的，比如武昭伯周家。

    李令薇再去太妃那里的時候，就看到一位中年的婦人正在跟太妃說這周家。

    太妃招招手讓她過來聽，婦人道：“臣妾見過樂安公主殿下，不過太妃，眼下說的這……”

    “你就直說吧，沒什么不好當(dāng)著她的，想必你也聽說了，陛下親口允諾讓樂安自己選駙馬，我不過就是幫她掌掌眼，最后還得她自己定的。樂安，這位是肅毅侯夫人柳氏?！?/br>
    李令薇客氣地微微頷首，以示見過。

    肅毅侯夫人柳氏接著說：“上次見過您之后我回去就在想，還真被我想到這一家，說來您也是知道的，武昭伯原本就是老人了，以軍功傳家，歷經(jīng)三代輔佐圣上?！?/br>
    太妃點點頭，她確實是知道的。

    “眼下周家就這么一個嫡孫，名叫做周隆。武昭伯也不想讓他再去走武將的路子，就這么一根獨苗可舍不得折在戰(zhàn)場上，只求他平平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鹊轿湔巡扇?，這爵位也是他的。況且這孩子臣妾見過，一看就是個精明強干的。”

    柳夫人把這個周隆一通夸，太妃想了一下，隱約記得從前武昭伯風(fēng)評還不錯，他家里教養(yǎng)出來的孩子應(yīng)當(dāng)也不差的。轉(zhuǎn)頭就去問李令薇的意見。

    李令薇聽完也沒有什么感覺，不置可否。

    太妃說：“不然尋個機(jī)會見一見？這是大事，自然應(yīng)該慎重些。”

    柳夫人賠著笑臉：“那是再應(yīng)當(dāng)不過了。”

    就由肅毅侯夫人柳氏居中轉(zhuǎn)圜，安排妥當(dāng)了再遞牌子進(jìn)宮告訴太妃和樂安公主，樂安就把位置選在了大慈恩寺，去一趟并不惹人眼。

    還有一點私心就是她如今也對佛祖懷有敬畏，白硨磲佛珠手串還在她手上待著，從不離身。既然已經(jīng)保佑她重生一遭了，再保佑她不遇到居心叵測的人，應(yīng)該也不難吧？

    三日后，李令薇和太妃在大慈恩寺一處僻靜的偏院里，見到了周隆。

    周隆行禮道：“臣參見太妃，見過樂安公主?！?/br>
    李令薇沉靜如水：“免禮?！?/br>
    她仔細(xì)打量著這個武昭伯周家的獨苗。他看起來似乎比她只略高一些，膚色偏黑，看起來就像是武將家的子弟，除此之外五官端正，倒也只是端正而已，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說不上失望，本來也沒抱什么期望來。太妃隨意跟他聊了幾句，李令薇就沒了興致。她側(cè)身跟太妃耳語一聲，就出來散心了，有外人在的時候里面其實在是憋悶。

    周隆眼睜睜地看著今日的主角樂安公主離場，心里拼命在想自己剛才說錯了什么話，又不得不應(yīng)付眼前的太妃，一時間就略微有些慌亂，太妃也都看在了眼里。

    這大慈恩寺李令薇來過好幾次了，可是每次來，都會有不一樣的心情。她沒有帶宮女，一個人從偏院出來，想著既然來了，還是要去燒一炷香的。沒走出多遠(yuǎn)就碰到了了悟大師：

    “貧僧見過公主殿下?！?/br>
    “大師免禮?！?/br>
    “殿下這是要往何處去，貧僧為您帶路可好？”了悟大師還是一樣的待人熱情。

    李令薇搖搖頭，今日本就來得低調(diào)，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目光。她正想謝過了悟大師，卻看到一個清晰的身影在不遠(yuǎn)處經(jīng)過，不正是那一日含涼殿外攔住她示警的年輕臣子嗎？

    他一襲月白色寬袍微微擺動，憑空多了一絲飄逸。頭發(fā)束起，眉眼是深邃的，卻顯得他十分清雋貴氣而不食人間煙火。他偶爾側(cè)過臉去，就看得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分外清晰的下頜線條，眼下正拿著一卷書畫卷軸，手指修長，有著微微凸起的骨節(jié)。

    正和廟里的一位僧人邊走邊說著話。

    ”公主可是認(rèn)識？這位就是人稱詩書雙絕的探花郎謝霽清。貧僧的師弟了然愛好書畫，經(jīng)常會與他一同探討?！?/br>
    了悟大師非常貼心上前介紹，李令薇忽然想起來了。

    謝霽清。

    是雁塔壁上那個幾欲飛天的名字！

    難怪她當(dāng)初在含涼殿外一聽就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這樣出色的外貌，見過就應(yīng)該有深刻印象才對。

    她忽然覺得偏院里跟太妃說話的周隆不再是五官端正了，和這樣的一位比起來，周隆簡直是歪瓜裂棗。李令薇心里這樣想著，不由得嘴角上翹起來，心情忽然開闊極了。

    她跟了悟大師說：“不必了大師，我們換條路，去看看別的地方吧?！?/br>
    這邊轉(zhuǎn)身而去，不遠(yuǎn)處的謝霽清卻正好被一陣風(fēng)吹過，他抬起頭來，正正好看到一個曼妙的身影在了悟大師身側(cè)輕移蓮步，越走越遠(yuǎn)了。

    好像有什么東西被剛剛那陣風(fēng)吹走了。

    剎那間他就反應(yīng)過來，這是樂安公主。

    同樣的背影他見過一次的，在含涼殿外，他冒昧出言提示了她，然后就這樣看著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那個將要決定她命運的地方，一絲一毫的膽怯都沒有。

    不過今日再見一次，她明顯要放松得多。

    謝霽清說不上自己為什么又放心又悵然，站了一小下，又見一個貴族青年模樣的男子從公主來的方向走出來，一面走一面四處張望著，似乎在找人。

    他心里一動：“了然大師，你可認(rèn)得這位是誰？”

    僧人定睛一看：“貧僧認(rèn)得，這是武昭伯家的周世子”

    “那他如何會在這里？”

    “未曾聽說他信奉佛祖，貧僧不知?！?/br>
    謝過了然大師，謝霽清已經(jīng)沒了在談?wù)摃嫷呐d致。想到近日長安城里都在流傳的樂安公主要自己選駙馬，那她和這位武昭伯世子先后出現(xiàn)在這里，好像也就有了解釋。

    不知不覺他眉頭又蹙起來，剛在那位周世子見之平平，心下十分懷疑他是否能與公主相配。

    從大慈恩寺出來的謝霽清主動去找了盧中正。

    “你說武昭伯周家那個獨生子？你打聽他做什么？”

    他還挺意外的，第一次見到一向冷淡的好友打聽別人，更別提周家與他們八竿子也打不著。

    “叫我猜猜，他是不是要尚公主了？樂安公主？”

    謝霽清揚了下眉毛。

    “哈，我猜中了是不是！”盧中正很是興奮，這陣子以來樂安公主這四個字在好友這可太好使了，每回都能看見他不想承認(rèn)又無法反駁的樣子！

    “其實也不難猜嘛，這周世子說是世子，其實圣上還沒有正式冊封，一直傳言說要收回他家的爵位了。武昭伯上了年紀(jì)，兒子又死的早，只剩下這么一個孫子，總得為他打算，這要是尚了公主爵位肯定就能保住啊。”

    第20章 一計

    “只是這周世子吧，在這長安城里名聲也不怎么樣?！?/br>
    盧中正故意賣個關(guān)子，看到謝霽清抬眼略帶一絲威脅的眼神，他心里滿意了才接著說下去。

    “獨苗當(dāng)然受寵了，從小就是從脂粉堆里養(yǎng)起來的，沒辦法，爹不在了啊。長大以后就是各種留連秦樓楚館，說是各個花魁那里他都不少砸錢，就是不知道樂安公主那樣的美人能不能留住他?！?/br>
    這話說得冒犯，謝霽清的眼神瞬間有了侵略性，盧中正知道自己失言：“對不住對不住，你是真對那個公主上心了……哎你去哪？”

    謝霽清連一句話也欠奉，留那個多嘴的在屋里嘀咕。

    “壞了壞了，他該不會要去找那個周世子吧？照他的性子不會吧？”

    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怕因為自己多這么幾句嘴引來什么麻煩，還是連忙追上去了。

    “哎你等等我哎！你知道他在哪嗎你就去？”

    -

    到底還是姓盧的認(rèn)識人多，托人把這位周世子約出來一敘。

    周隆附庸風(fēng)雅還搖著紙扇，不知道他這樣子在別人眼里毫無斯文氣，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謝霽清坐在他正對面，開門見山道：“周世子打算尚公主嗎？”

    周隆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他不知道這人想干什么：“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尚了公主，你家的爵位就可以保住了對嗎？”他沒有在意周隆的臉色，接著說道，“可是世子有沒有想過，尚了公主以后，你想要再過從前不受管束的日子可就難了?！?/br>
    “你當(dāng)我沒想過嗎？！”

    提起這個來周隆就是一肚子氣，當(dāng)他愿意娶公主嗎？一個個的都是母老虎，到時候豈止是青樓去不了，只怕家里的那些美貌通房都得提前打發(fā)了，不然叫公主鬧起來，只怕他祖父一把年紀(jì)了還得去跟陛下請罪，回來就要揭了他的皮！

    盧中正作陪在旁，同情地?fù)纤募绨颍骸笆雷影?，我懂你！來來來碰一杯！?/br>
    說完也不顧周世子，一口就給他灌了下去。長安城里遍地公侯，說真的他家一個伯爵位，還真不值什么，不過是國庫空虛，這些個位置收回來，每年也能省下不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