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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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木牌掛了一層霜雪,顧遠箏抬手將它擦拭干凈,指尖仔細描摹過那三個字。 戀池群鴨回,釋嶠孤云縱*。 眾人只道邵云朗輕狂,卻不知道他自比孤云時的悵惘。 三十一在腳邊哼哼唧唧,顧遠箏垂下手,最后抬眼看了看這小院,隨后抱起那小東西,轉身走進夜色里。 門鎖被打開,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 邵云朗睜開眼,看向門口。 偏殿里還有一盆炭火,是宮人們偷偷塞進來的,不是慣常用的銀絲炭,而是小太監(jiān)們用的雪灰炭,邵云朗猜測,應當是這群小孩從自己領到的炭火中,一人撥出一些給他湊的。 鎖打開,阿陶探頭進來,小聲道:殿下,我把您那塊玉佩送出去了,那看守正殿的禁軍說給通融一炷香的時間,您去看看娘娘吧。 邵云朗起身,阿陶給他掌燈引路,便絮絮叨叨的說:殿下,娘娘那里有小千伺候,您也不必太過憂心。 景華宮燈火暗淡疏落,到了正殿門口,邵云朗腳步一頓。 夜空驟然明亮,未央宮的方向騰起數朵姹紫嫣紅的焰火,那火樹銀花鋪展了半個夜空,愈要燃盡前,便愈發(fā)紅艷燦爛。 他差點忘了,冬至后三日,皇帝與民同樂,在未央宮燃放焰火,整個雍京的臣民便能一起觀賞。 見他駐足觀看煙花,阿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雖然著急,卻也沒敢催促主子。 片刻后,邵云朗笑了,輕聲道:人人都愛花團錦簇啊 阿陶急道:奴才不愛看! 邵云朗回眸,阿陶伺候他這么多年,才發(fā)覺自家主子不笑時,竟是一張十分冷肅的臉,不僅不像個紈绔,甚至比他遠遠見過的太子,還要更有 阿陶一時想不起那個詞,邵云朗卻收回了目光,拍了拍他的肩,推開正殿的門。 端妃寢殿內一切陳設如舊,剛入宮時她憑著美貌也曾深得皇帝喜愛,各類珍奇玩意兒都會先送到她這里,就算前兩年她都沒有子嗣,仍是盛寵不衰。 反而是有了邵云朗以后,才漸漸失了寵。 年幼時邵云朗總覺得這是他的過錯,不然為什么他父皇不喜歡他?端妃就摸著他的腦袋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等他長大一些就懂了。 邵云朗后來確實懂了。 他母妃最受寵愛那兩年,是他舅舅在西南征戰(zhàn)那兩年,而后叛亂平息,皇帝自然不喜歡皇子有個手握重兵的舅舅。 如今他已經不會輕易將錯處歸咎于自身,這三天卻還是忍不住想,若是他一開始就沒有摻和那場祭祀,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事。 端妃正坐在妝鏡前,透過不甚清晰的鏡子看著走進來的兒子。 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端妃淡淡道:行了,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我這幾天仔細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時候起的殺心呢? 她將犀角梳遞給邵云朗,示意他給自己梳頭,又接著說:想來想去啊,該是從他恩準我回青州陪你舅母生產,那會兒他就有意將罪名扣在你舅舅身上了,本就是欲加之罪,你再謹慎也沒有用,不是這樁事,總有別的事等著。 她烏黑的發(fā)絲間竟有了白發(fā),邵云朗手腕一僵,小心的把那根頭發(fā)扯斷,藏進了袖子里。 舅舅會有辦法的。他低聲安慰母親。 沒有你我,你舅舅大概會真的就地扯旗起事。嚴月慈搖頭嘆息,她轉身握住邵云朗的手,我今日叫你來,是有兩件事要交代給你。 這般交代后事般的語氣讓邵云朗一皺眉,只說:等這場風波過去,你自己去辦。 我還支使不動你了?端妃嬌嗔著瞪了兒子一眼,你只好好聽著就是了。 第一件事,若你舅舅為了保全我們母子,而選擇認下謀反的污名,勢必會牽連侯府上下,但他定然會設法將靈緒送出侯府,日后無論你境況如何,一定要找到你弟弟。 嚴靈緒是嚴耀的獨子,是個天乾,如今才半歲大。 邵云朗喉嚨一哽,他強自壓下滿心悲涼,神色凝重的點頭。 這第二樁事,我思來想去,你還是該知道。端妃停頓半晌,似在思量該如何開口。 片刻后,她才說:你知道地坤這一輩子不容易,天乾能和多個地坤結契,但地坤一旦結契,一生便只能鐘愛一人,從我被迫與皇帝結契之后,我便想著,我絕不能生一個地坤,皇家身份的地坤,也只不過是個尊貴一些的物件罷了,左右逃不過和親的下場。但命這東西,往往是你怕什么,它就給你送來什么。 邵云朗面露迷惑,他從小到大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難道他母妃是說他有個地坤兄弟,也流落在外? 但端妃卻定定的看著他。 門外,阿陶已經在催促了,端妃便直接說道:小五,你幼時出宮修養(yǎng),便是因為你要分化成地坤了,而你舅母手中有一味密藥,能讓你的分化停滯,從此以澤兌的身份長大。 邵云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的暈頭轉向,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才搖頭道:現(xiàn)在說這個 端妃打斷他道:還是該說出來,否則我便沒人知曉這個秘密了。這件事后來我每每想起來,總覺得不該替你做出決定,只是這藥的解法太過刁鉆,后悔也來不及了。 邵云朗也并不很想知道。 端妃說:你需得找到一個與你契合度極高的天乾,再與他咳,日久天長便可解毒,但信引相契合的人又哪里是好找的,有的人一生也遇不到。 她前幾句話說的閃爍其詞,邵云朗卻背脊一僵。 他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某個人。 某個中了藥之后,偏說他身上有酒香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解法就是,日久天長就日回來了_(:з」)_ *《人日城南登高》韓愈 21.第 21 章 臨別前,宮女小千偷偷送進來一盤餃子。 端妃扭頭悄悄擦掉眼角的濕潤,抬手招呼邵云朗,過來,咱娘倆把冬至那天的餃子補上。 如今這種形勢,邵云朗也顧不上自己到底是個地坤還是個什么,他順著端妃的意坐下,強塞了兩個餃子。 這餃子有些冷了,面皮硬,里面的菜也不新鮮,邵云朗被噎住,半晌,他把那餃子咽下去,連帶著滿心的茫然凄苦一起吞進肚子里。 他抓住端妃的手腕,眸底一片沉翻涌的血色,語氣卻愈發(fā)堅定。 娘,有人會幫我。邵云霆他殺不了我,只要他沒能要了我的命,我便終有一日會回到這雍京城,你要看著我坐到他夢寐以求的那個位置上。 端妃紅了眼眶,拍了拍他的手背:是我不好,我叫你不要爭,卻還是等來了今天,早知道就該和邵云霆那小崽子斗上一斗,我兒比他強上百倍。 邵云朗還想說什么,阿陶在外輕聲道:殿下,娘娘,輪值的人都要來了。 邵云朗起身,低聲道:好好活著,等我回來。 清晨的小帽兒巷還被薄霧籠罩著,但生活在這里的人卻比住在樹上的鳥起的更早,他們要在這雍京城里覓食兒,可比那有富貴善人憐憫的鳥兒難上太多。 三教九流擠在一處,光著腳打著赤膊的小孩子嬉鬧跑過,閣樓上有暗娼掛出花布招攬生意,一條弄堂里挨挨擠擠的塞了十幾戶人家。 顧遠箏就算換了粗布麻衣,站在這巷子口仍是惹眼,但他沒想到,因為這份惹眼,他要找的人先主動找上了他。 有個挑貨的大叔笑呵呵的向他走過來,到了近前和善的笑著問:小哥,買些小玩意兒送姑娘嗎? 顧遠箏想了想,垂眸在他的擔子里掃了一圈,拿出一個泥塑。 那是只憨頭憨腦的狼崽,和現(xiàn)在家里那條每到夜里就嚶嚶嚶的三十一很像,顧遠箏拿著狼崽,給那人五枚銅板。 挑擔郎笑道:小哥給的多了,這東西一個銅板你還能再挑三個嘞! 顧遠箏卻道:我還能給的更多,與你打聽個人,你認識宋排嗎? 挑貨郎臉上笑意深了些,他將顧遠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目光著意在他帶著薄繭的指腹逗留了片刻,這才壓低聲音問道:公子,你是五爺的朋友嗎? 顧遠箏不動聲色,我認識的人里,家中行五的有幾個,又怎知你說的五爺與我家五爺是不是同一人? 男人笑了笑,伸手比量一下,五爺比您還要矮半個頭,相貌倒是同您一般,是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郎,眉眼瞧著比中原人生的更漂亮幾分,臘八的生辰。 倒是樣樣能和邵云朗對上,顧遠箏信了七分,跟著挑貨郎往巷子深處走去,地方是越繞越偏,顧遠箏卻也沒有遲疑。 早在這男人挑著擔子過來,他便看出,這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看他走路時的步態(tài),大概曾是行伍之人。 宋排大昭行伍之中,常把十人一隊的伍長叫做排頭。 到了一處院落,挑貨郎停下了腳步,這西郊房挨房,門對門,能有這么處小院屬實稀罕,縱然這小院院墻不足一人高,也足以顯示它的特殊。 挑擔郎推開院門,低聲道了句請。 顧遠箏抬眼望向他,眸光沉靜,宋先生,你先請吧。 被這少年一語道破身份,宋排有些詫異,他又一次上下打量顧遠箏,笑道:五爺的朋友果然也是如他一般的少年俊杰,公子,還請進來說話。 他將顧遠箏帶進屋里,小屋里或坐或站,還有五六個人。 門一合上,那幾人一同抬眸看向顧遠箏,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道:老宋,這是五爺的人吧?看模樣和氣度就和他像一家的。 宋排給顧遠箏倒了水,沒回那人的話,而是收斂了笑意,這男人小心翼翼的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您是個天乾?和五爺是什么關系? 顧遠箏沉默片刻,才又開口道:在下姓顧,他是我的心上人。 啊宋排點頭,顧公子,你眼前這幾個人,在這西郊和黑市上,都是說得上話的人,我們都受過五爺恩惠,你只要說如何搭救他,便是肝腦涂地,我宋排也絕不眨一下眼睛! 先前那漢子湊上來,俺也是!聽書生說,那八個賤人還寫了聯(lián)名的訴狀,真是良心都喂了狗!顧爺,你說說,咱們怎么給五爺洗刷了這罪名? 顧遠箏沉吟片刻,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小帽兒巷,都有誰受過他的恩?愿意站出來為他說話? 眾人面面相覷,一書生打扮的人說:顧公子,不瞞你說,受恩的人多,但能站出來的人卻少,多數人都是拖家?guī)Э诘?,不像我們六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顧遠箏也不意外,點頭道:將這些事整理成書信,送到京兆府,務必求實,不必添油加醋。遞訴狀的事,我安排人去做。 書生又問:何時送去京兆府? 顧遠箏道:賜死嚴侯爺的消息抵京之后。 他見宋排面露猶疑之色,便問:有什么疑慮當下便問了吧。 宋排遲疑道:顧爺,我等也是才知道五爺身份不久,咳,是他這幾日不上織金河給我們遞官家消息,加上征北將軍造反這事兒鬧的沸沸揚揚,我們幾個一合計,才猜出來他竟是 那位的兒子。宋排手指向上點了兩下,但這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真能殺了五爺不成? 虎毒不食子。 顧遠箏看著杯里浮沉的茶葉,只輕笑了一聲,任誰都能聽出來,這笑里滿是譏諷之意。 信先寫著,待到刑部發(fā)了告示,諸位便會知曉,到底是虎毒,還是人心更毒。 送走了顧遠箏,那莽漢用蒲扇大的手撓了撓頭,小聲問書生:都給我弄糊涂了,寫這干嘛?不是該幫五爺把話說清楚嗎? 你能說清楚的話,五爺自己說不清?書生斜了他一眼,一展扇子搖晃起來,扇面上一個草書的騙字,分明是邵云朗的筆跡。 見眾人都看過來,書生才心滿意足的解釋:不是說不清,是有人不想聽清,人家不想聽,你卻偏要說,豈不是要惹人生氣,所以我們便說些那位愛聽的。 所以說擊鼓陳情,卻不是鳴冤,我猜這小顧公子的人,上了公堂一定會說,是那老子教子有方,兒子才會多行善事,多夸那位幾句,夸的他拉不下臉去殺人,再來人說上一句功過相抵,如此,才能給五爺搏得一線生機。 壯漢恍然大悟,卻又驚訝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家竟也有這么多的腌臜事,都不如他家婆娘和崽子省心,半晌才喃喃罵道:他娘的,俺要是生在那金殿里,幾個腦袋夠玩的?。?/br> 又是一場大雪,監(jiān)牢里氣溫直降。 鵝毛大的雪片被翻卷進牢房里,落在少年優(yōu)越的鼻梁上,將融未融之際,那雙淺色的眼睛睜開了,蒼白的指尖將那點水拭去。 牢房陰濕,幸而沈銳知會過獄卒,將他這里的稻草換了新的,又加了厚,還差人送來了幾床棉被,這半個月也不至于太難捱。 邵云朗身體底子好,只是消瘦了一些,卻沒生病,他到底是皇子,就算有風聲說皇上動了殺心,也沒有獄卒敢怠慢他,對這些蠅營狗茍的小人物來說,龍困淺灘,那也是龍,一朝騰云再起,動動爪子就能要他們的命。 給邵云朗安排的牢房,離獄卒當值的角房最近,燃著的炭火也被刻意挪到了角房門口,一老一少兩個獄卒正對坐著喝酒,下酒的就是一碟花生米。 小獄卒時不時就往牢房里張望一眼,被老獄卒一巴掌打在后腦勺上。 看看看!看什么呢?仔細你的眼睛! 小獄卒憨厚的笑了笑,小聲說:王哥,這五殿下真俊?。∵@世間竟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這要是哪個小坤兒跟了他,做夢還不笑出聲來。 姓王的獄卒瞪了他一眼,小地坤光看臉的?跟了他哼! 他在心里補了后半句,跟他一起入土嗎?圖個漂亮棺材不成? 小獄卒搖頭嘆道:這小殿下到現(xiàn)在精氣神倒是還不錯,是個有膽識的,就是那眼神有點不一樣了,一天比一天叫人害怕啊,我給他送飯都不太敢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