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正要禮貌地打個招呼，就看見霍聿言面無表情地一抬手，任電梯門在他眼前徐徐關(guān)上。

    謝云庭及時按住了快門鍵。

    門卡了一下，又緩緩?fù)鶅蛇呁迫ァ?/br>
    他微微笑道：“霍先生,一起吧?！?/br>
    霍聿言本欲想也不想地拒絕,可他看了眼周圍幾個電梯,近百層的大樓電梯上下實(shí)在是太慢了。于是他頓了頓,面不改色地道：“主要是我還想再聽一會兒小提琴。但既然你這么懇切地請求了,不答應(yīng)也不太好?！?/br>
    他拿出冷漠精英的架勢，頓了頓，昂首挺胸氣勢凌人地大步走了進(jìn)去。

    電梯門在他面前關(guān)上，锃光瓦亮的材質(zhì)反射出兩人的影子。

    一個冷著臉,一個帶著虛偽的微笑。

    乍一看竟然難分勝負(fù)。

    霍聿言自己也沒察覺到自己咬了咬牙。

    樓層數(shù)一層一層地往下跳著，過了會兒,他不聲不響地直視著前方，頓了頓，又把掛在左肩的小包包拿下來,慢慢換到了右肩。

    謝云庭的目光好像注意到了，視線看了過去。

    “霍先生是和沈小姐一起出來的？”他溫和地問。

    霍聿言突然猝不及防地嘆了一口氣。

    “已婚人士是這樣的,每個月總要準(zhǔn)備那么一兩次驚喜，維持婚姻的新鮮感?！彼孟癖贿@種煩惱困擾著,盯著電梯里自己的影子搖了搖頭，“結(jié)婚之后就沒那么自由了,出門還要幫太太背包?！?/br>
    他看了眼謝云庭,又收回目光來,“真羨慕你。”

    謝云庭還沒出聲,電梯門就開了,沈云棠就在門外，繃著臉，忍耐著即將爆發(fā)的怒氣看著他。

    看見霍聿言出現(xiàn)，沈小姐那甜美的聲音極其不耐煩地喝道：“磨磨蹭蹭的，拿個包是要你命嗎？霍聿言我要是再跟你出來吃飯我就——”

    她愣了愣，才發(fā)現(xiàn)電梯里還有另一個熟人。

    “沈小姐?！备惺艿剿哪抗?，謝云庭頷首道，“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你們?！?/br>
    “啊，是挺久了?！鄙蛟铺谋贿@個偶遇打斷施法，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了，那個什么品牌展覽大會你們會參加嗎？”

    謝云庭頓了下，道：“如果是海市那個的話，應(yīng)該不會，這是為國內(nèi)的品牌開展的?！?/br>
    “那就好，少個競爭對手?！鄙蛟铺臐M意了。

    謝云庭失笑，“不會和沈小姐競爭的?！?/br>
    說話間，他的司機(jī)已經(jīng)把車開過來了。他禮貌告別，在上車之前，停了停，抬起頭來，彬彬有禮地接上了霍聿言沒得到回答的那句話：“霍先生剛剛說笑了，不必羨慕我?！?/br>
    他坐進(jìn)車?yán)?，車就這么開走了。

    霍聿言：“……”

    拳頭硬了。

    他目睹著這個囂張的男人離開，一口氣欲上還下。最后，是沈云棠好整以暇地問他：“羨慕什么？”

    霍聿言默了默。

    假話不敢說，真話也不敢說。

    沈云棠用頭發(fā)絲想都知道，她偏著頭對他笑，笑容十分微妙，“羨慕他沒有太太要伺候是嗎？”

    “……沈小姐，你不要誣陷我?！被繇惭陨钗艘豢跉夂?，正忍無可忍要為自己爭辯，不遠(yuǎn)處就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他們倆同時抬頭看去，一對男女正站在車前，也是在質(zhì)問。不過質(zhì)問的是男方而不是女方。

    “我說了你不要多想，我和她就是清清白白的，不要總是以為我和誰有關(guān)系，顧嵐，你到底懂不懂你這樣只能讓我更不想看見你？”

    沈云棠動作頓了頓。

    這座大廈難道真有那么受歡迎？怎么這么容易遇見熟人。

    她轉(zhuǎn)頭看過去，只見打扮一新的顧嵐正發(fā)著抖落淚，說：“第一次可以相信，第二次也可以說是巧合，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怎么就能到處都是巧合？”

    男人不耐煩地抱著外套，聲音提高了起來：“你怎么越來越無理取鬧了？你還是以前那個顧嵐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下去我遲早會忍受不了你的？”

    霍聿言頓了頓，剛為自己無意間撞上了渣男跳腳而感到離譜，就看見他太太把目光轉(zhuǎn)了過來。

    他有點(diǎn)不妙的預(yù)感：“……干什么？”

    沈云棠抬抬下巴，“霍聿言，上?！?/br>
    看那樣子好像是在指揮拆家的哈士奇上別人家拆家去。

    他正欲言又止地想說讓我上干什么，沈云棠就面無表情道：“讓我知道你是個男人?！?/br>
    “……”

    不要逼他。

    在沈云棠的目光逼視下，他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又嘆出來，步伐沉重地往那個男人的方向走去。

    葉津則正在發(fā)怒，他看著顧嵐不肯相信自己的模樣就一股血涌上頭，顧嵐從來對他都是百依百順的，哪怕起初不同意也終究會被他說服，從當(dāng)年的退圈開始就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

    他不能容忍顧嵐不溫順還不聽自己的話了。

    “你瞪著我干什么？顧嵐，不要變得讓我不認(rèn)識你了。”

    他只顧著指責(zé)，沒注意到顧嵐垂下的雙手已經(jīng)緊握成拳。

    pua。

    沈小姐說得沒錯。

    葉津則還要繼續(xù)指責(zé)她，突然他抬起來的手臂就被人握住了。那人力氣還挺大，一看就是經(jīng)常鍛煉的，讓他常年被嬌慣的虛浮身體一下子反抗不得。

    他一愣，轉(zhuǎn)頭看見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制住了自己。

    他臉色變了變，“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隨即他反應(yīng)過來，猛地看向顧嵐，“你認(rèn)識的人？顧嵐，你在哪里認(rèn)識的男人？”

    還沒等他說完，那男人就一把子捏住了他的下頜，箍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驚恐地看著他。

    “少造謠?！被繇惭园櫫税櫭迹拔姨幌矚g這種事情，讓我管一下怎么了？”

    他還在支支吾吾地罵著，霍聿言手上就加重了一份力，回頭問沈云棠：“沈小姐，要怎么處置？”

    沈云棠這才抱著臂走過來。

    顧嵐本來呆呆地看著這個男人突然竄出來，聽到這個名字，她愣了一下，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了沈云棠。

    “你確認(rèn)他出軌了嗎？”沈云棠問。

    顧嵐張開口，想說什么，可嘴唇顫抖，不知道是什么情緒在她的心里破碎。

    葉津則突然像被刺激到了，更加拳打腳踢地罵了起來，只可惜被霍聿言制住了，動彈不得，只能含糊不清地罵：“你從哪里找來的這些人，我準(zhǔn)你去外面到處認(rèn)識人了嗎？顧嵐！你聽我說話沒有，我要報警的！”

    她的丈夫向她投來仇視的目光。

    顧嵐看著他，感到有些恍惚的陌生。她第一次覺得，真實(shí)的葉津則和她想象中差得有那么大。

    他真的只是一個如沈小姐所說，在用所謂感情和婚姻在綁架她的惡魔。

    一步一步，讓她失去自我，成為為他量身定制的所謂賢妻。

    她騙自己太久了。

    過了好半晌，顧嵐終于閉著眼，掉下一滴眼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云棠頷首，“腦子清醒了就行。”

    她對霍聿言道：“讓她自己來?！?/br>
    霍聿言剛有點(diǎn)納悶想問你們是不是認(rèn)識，聞言頓了頓，十分上道地把渣男的手臂利索反剪過去，說：“上吧?！?/br>
    顧嵐睜開眼，愣愣地看著他們。

    剛剛還對她頤指氣使的葉津則被霍聿言牢牢抓住，用盡全力反抗也掙脫不出，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著威脅。

    而她就站在這個剛剛和另一個女人親親秘密摟在一起的丈夫面前。

    沈小姐對她說：讓她自己來。

    顧嵐發(fā)顫的手突然不顫了。

    有些千瘡百孔的東西破碎之后，剩下的部分好像反而更為堅(jiān)固。

    沉默半晌，她輕輕捏起了手，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葉津則，我都看見你和那個人親在一起了。”她吐出一口長氣，心情反而奇異的平靜，就這么看著她的丈夫。

    “她叫什么，什么職務(wù)，來找過你幾次，我都知道。”

    顧嵐走到了葉津則面前，看著他勃然變色的臉，突然竟然覺得可笑的暢快。

    她笑了笑，突然猛地?fù)P起手往他臉上扇去！

    這一下力道大得不可思議，震得她手掌都發(fā)麻，但她停了停，在第一次打人的短暫不適應(yīng)之后，竟然覺得這樣直白的報復(fù)比任何質(zhì)問的勝利都讓她痛快。

    顧嵐又反手打了上去，打得葉津則腦袋一偏。

    她正要再來一巴掌，就聽見沈云棠說：“停一下?！?/br>
    顧嵐愣了愣，手還放下去，轉(zhuǎn)頭看她。

    沈云棠抬抬下巴：“用包，我看你包挺硬的。”

    顧嵐從怔愣中反應(yīng)過來，突然制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在葉津則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用比剛才更大的力氣打了上去。

    “等著離婚吧?！彼χ?，手指發(fā)顫地說，“你別想做什么，一旦離婚過程有絲毫阻礙，你和你合作伙伴的親密照就會出現(xiàn)在你們兩家公司的群里和海市所有商業(yè)報上。”

    難得做動靜這么大的事，顧嵐的呼吸也變得快了些許。

    沈云棠這才道：“跟他說完了么，說完了回去種花，我家那批花都分好了，等著你幫我種呢，周瑩不是說你最會種了?！?/br>
    顧嵐怔了怔。

    片刻，她含淚笑著道：“好，沈小姐?！?/br>
    霍聿言這才松開被打蒙了的葉津則，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才將包遞了給沈云棠。

    沈云棠抓過包就走，轉(zhuǎn)身上了車，噔噔的腳步聲在停車場里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