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長浥那張冷臉，姜頌一面覺得自己活該，一面覺得心里好難受。

    顧長浥還在病床前面站著，姜頌不肯當(dāng)著小輩的面掉眼淚。

    但是身上那些管子戳得他很疼，他就盼著顧長浥快走，走了讓那位有先見之明的醫(yī)生給他一針痛快的。

    顧長浥一直不走，姜頌就咬著牙不肯喊疼，疼痛變成了低低的嗚咽在他嗓子里打轉(zhuǎn)。

    姜頌！顧長浥皺著眉想把他搖醒，扳起他的臉來卻發(fā)現(xiàn)滿臉的淚痕。

    噓他把姜頌抱起來輕輕揉著胸口，沒事兒了，都是夢。

    姜頌又做夢了。

    姜頌似乎在努力壓抑哭聲，呼吸急而淺。

    顧長浥抄過他的腋下，把他擁進(jìn)懷里拍背，不難受了，不難受了。

    我疼姜頌低聲啜泣著，我不想要氧氣了，嘴巴很干。

    顧長浥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揉著他的后頸很輕地說：不疼了，都是夢。

    好難受。姜頌實(shí)在壓不住了，失聲哭了出來，我好難受。

    顧長浥有些慌了，怎么難受？是胃還是哪兒不舒服？

    姜頌沒發(fā)燒，但臉色卻很蒼白，手腳也冰涼冰涼的沒什么溫度。

    姜頌本能地揪著顧長浥的衣服，呼吸越來越急，最后在顫抖中睜開了眼。

    顧長浥焦灼地替他揉著手指，醒了嗎？還難受？

    片刻的茫然之后，姜頌在臉上用力揩了兩把，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做了個夢而已，沒難受。

    只是他的眼睛已經(jīng)輕微紅腫，臉上的淚痕也沒完全擦干凈，過于表面的堅強(qiáng)并沒什么說服力。

    他低頭找了一下自己的拖鞋，從顧長浥腿上下來。

    姜頌不由嘆了口氣：做個夢哭得跟孫子一樣，真他/媽丟人丟大發(fā)了。

    顧長浥默默跟上他，把他含在嘴里還沒來得及點(diǎn)著的黃金葉摘了下來。

    姜頌正臉熱，看都沒看他一眼，重新摸了一支叼住。

    顧長浥的濃眉揚(yáng)了起來，捏住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姜先生，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支煙是多少利息？

    他力氣不大，姜頌稍稍扭臉就從他手里躲開了。

    姜頌打著了打火機(jī)，不慌不忙地把煙點(diǎn)上，挑釁地用力吸了一口。

    顧長浥，這次換我提醒你。他說話間微微繚繞著一些煙氣，掩住他眼梢上脆弱的紅，再管我叫一次姜先生，你就從這個家里滾出去。

    小兔崽子。

    慣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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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這是你姜叔叔, 邢策對著小嬰兒慢吞吞地說，姜叔叔

    張呼呼小嬰兒很配合地朝著姜頌張開手。

    姜頌把軟乎乎的小東西接在手里，隨口答應(yīng)了一聲，欸, 寶貝。

    不該叫伯伯嗎？姜頌笑著問。

    邢策擺手, 都, 都叫叔叔現(xiàn)在，伯伯多, 顯老。

    今天小年，邢策說苗紅云女士委婉地表達(dá)了希望姜頌過來吃飯的意思。

    姜頌就帶著顧長浥過來了。

    小宋今兒醫(yī), 醫(yī)院值班, 就我媽加上咱們爺兒四個，邢策點(diǎn)了點(diǎn)兒子的小鼻尖, 是不是？會數(shù)數(shù)了嗎？

    姜頌在沙發(fā)上坐下, 捏著寶寶的兩只小手, 看了一眼邢策, 張如森給的那串?dāng)?shù)字, 查出來什么特殊的嗎？

    邢策扭頭看了看廚房。

    苗紅云女士正力道十足地剁餃子餡, 人高馬大的顧長浥蹲在廚房門口剝蔥撕蒜皮。

    小老太太嗓門很大, 好像在問顧長浥鴿子湯的事情。

    這個數(shù)位和格式, 感覺是銀, 銀行保險箱的密碼，邢策皺著眉，但是我把認(rèn)識的銀行經(jīng)理都問，問了一遍，都說不是他們銀行的，還有人說可, 可能都不是國內(nèi)的。

    姜頌摸了摸下巴，那豈不是大海撈針？

    嗐，你也別抱太大希望了。邢策努了一下嘴，張如森到了后其對咱們其實(shí)挺不滿的。他跳到吳家去，最后虛晃一槍也不是沒可能。

    姜頌輕輕咬著嘴唇，努力回憶著上次見面時的細(xì)節(jié)。

    站在他腿上的寶寶非常喜歡他，瞪著一雙大眼，不停往他身前湊，呼~

    估計從密碼倒著查保險箱比較不現(xiàn)實(shí)，先讓小赫抓緊推進(jìn)監(jiān)控錄像尋回吧。姜頌扶著寶寶的胖肚皮，讓他在自己身上做劃水的動作。

    行。邢策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rèn)了有消除痕跡，追，追蹤到的云端雖然暫時打不開，但明顯是，有點(diǎn)兒東西。

    你們哥兒倆怎么回事兒??？小老太太從廚房里探頭出來，三十來歲的人了，還打算什么活不干張著嘴等飯呢？光讓人家小顧干活兒，有點(diǎn)兒主人翁意識嗎？

    姜頌單手把寶寶抱在胸前，扶著沙發(fā)要站起來。

    邢策把他按下，沒，沒說你，老實(shí)歇著。

    姜頌沒聽邢策的，還是抱著孩子到廚房門口，小姨，也給我個活兒唄？

    小嬰兒圓嘟嘟的臉蛋貼著姜頌胸口，把口水都蹭上了，呼呼~

    你歇著！小老太太的口氣和邢策如出一轍，又點(diǎn)了新兵，小顧，活兒都干差不多了，你跟姜頌出去吧。

    說著她點(diǎn)點(diǎn)邢策，你真能，姜頌這身體，你還讓他抱孩子！

    邢策還沒說話，小寶寶先委屈上了，淚眼巴巴地看著姜頌，呼呼

    姜頌趕緊摸摸他的小禿頭，不哭不哭，我們又不重，抱抱也沒關(guān)系。

    我來吧。顧長浥在旁邊沉默了一會兒，朝著小寶寶伸手。

    本來寶寶只是癟著嘴委屈，看見顧長浥的手伸過來，直接哇地哭了。

    誒喲你們趕緊出去吧，一勁兒添亂，一會兒餃子都坨案板兒上了。老太太把兩大一小往外轟。

    小嬰兒哭著，姜頌沒敢把他給顧長浥抱著，自己抱在懷里輕聲哄了哄：不哭，我抱著。

    果然不大一會兒小朋友偃旗息鼓，淚眼朦朧地貼著姜頌，一邊吃手指一邊抽搭。

    餓了沒有？顧長浥的目光盯著他胸口上的寶寶，問姜頌：要不要先吃點(diǎn)東西？

    姜頌搖搖頭，還好，馬上該吃飯了。

    自從他上次跟顧長浥發(fā)了一次火，這個小崽子還是學(xué)乖了一點(diǎn)，沒再管他叫過姜先生。

    寶寶被顧長浥盯了一會兒，抽抽嗒嗒地偏開頭，朝著姜頌懷里拱。

    姜頌順著寶寶的后腦勺看過去，正看見顧長浥的冷臉，不由笑了，你這是什么表情？再把孩子嚇著。

    顧長浥垂下目光，起身回廚房了。

    很快廚房里又傳出來小老太太的聲音，你怎么又回來了？你讓我孫子照顧姜頌?zāi)?？他現(xiàn)在身體

    姜頌有點(diǎn)頭疼地笑了笑。

    這小老太太，當(dāng)他坐月子呢？

    不過顧長浥進(jìn)去幫忙之后，廚房里的進(jìn)度明顯快了不少。

    很快倆大男人就端餃子上桌了。

    邢策看著姜頌走過來，能，能吃醋了嗎？

    姜頌還沒開口，顧長浥先回答了：還不能，他現(xiàn)在還是軟食為主，餃子也不能多吃。

    邢策聽著有些心酸，把孩子從姜頌手上接過去，今兒小年，稍微多吃兩個也，也不行？

    別說得這么慘，姜頌在邢策肩膀上招呼了一下，我本來也沒多能吃啊，吃飽不就行了。

    顧長浥夾了三個餃子出來，放在一只小碟里晾著。

    邢策母親端著最后一碟餃子過來，嘗個咸淡，我嘴巴不那么靈了，反正鹽沒少放。

    姜頌自己夾了一個，正準(zhǔn)備往嘴里放，被顧長浥攔住，太燙。

    你看看，都是爺兒們，怎么你們就這么粗枝大葉的？老太太笑話姜頌兄弟倆，胃不好，太冷太熱都不能吃，還是小顧心細(xì)。

    姜頌笑瞇瞇地看了看顧長浥：可以啊小伙子，這剛半天過去，在老太太那兒已經(jīng)穩(wěn)定成小顧了。

    他咬破顧長浥夾給他的餃子，滿口都是香濃的rou汁，嗯！不咸不淡剛剛好，小姨的手藝真厲害！

    吹吧你就。小老太太掩飾著一點(diǎn)得色，包個餃子能有什么難的？

    她見顧長浥碗里還空著，你也動筷子啊，你又沒什么不能吃的。

    顧長浥聽話地吃了一個，又放下筷子，偏頭看姜頌，胃沒事兒吧？

    就算能吃固體食物了，姜頌也有挺長時間沒吃過重葷腥的東西。

    餃子畢竟要吃滋味，油不會太少。

    吃你自己的，甭cao心了。姜頌又吃了兩個，明顯嚼得慢了。

    顧長浥沒再問他，手護(hù)在他肚子上輕輕揉，疼？

    姜頌把他的手往下推，先吃飯。

    怎么了？小老太太也把筷子放下了，擔(dān)心地問：不舒服了？

    難得來邢策家里吃頓飯，姜頌不想掃興，只是笑著否認(rèn)：哪兒能啊？這么好吃的餃子，還能有什么更舒服的？

    顧長浥看了看他的臉色，這是你自己小姨家，別逞強(qiáng)。

    是說啊，你這孩子。苗紅云有點(diǎn)急了，在自家人跟前兒，你還充什么大個兒呢?

    他們都這么說了，姜頌估計自己臉上也藏不住，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媳羌?，那你們先吃，我緩一會兒就好了?/br>
    什么叫緩一會兒?。坷咸植粣勐犃?，你吃著藥呢嗎？還是得怎么著？喝熱水嗎？

    姜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長浥，又趕緊把目光收回來，正襟危坐，對，喝點(diǎn)熱水就行了。

    顧長浥根本沒配合他這套社交禮儀，問老太太：小姨，家里有熱水袋嗎？

    顧長浥，姜頌太沒面子了，悄悄拽他的衣角，我沒事兒。

    顧長浥恍若未聞，沒有的話我現(xiàn)在出去買。

    有有有，老太太催促道，邢策給拿去。

    我去灌吧。顧長浥起身跟著邢策去拿熱水袋了。

    小老太太看著倆人到儲藏間拿熱水袋去了，瞥了一眼姜頌，你是不是今年過了整生日？

    姜頌點(diǎn)點(diǎn)頭，是。

    那你有沒有打算，成個家？苗紅云胳膊肘拄著餐桌，你現(xiàn)在這身體，肯定得有個人照應(yīng)吧？

    姜頌半開玩笑地說：小姨嫌我耽誤邢策照看家里了？

    瞎打岔！小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過去傷著那些事兒，我在邢策那兒聽著一個大概齊。身體恢復(fù)肯定需要一個過程，但你現(xiàn)在還年輕，肯定是能好的。

    姜頌不置可否，給她夾了一個餃子，像現(xiàn)在這樣？吃個飯都一家子不能安生。

    那是你自己太在意。苗紅云不以為然，以你的條件，只要你愿意，難道還能沒有姑娘愿意嗎？

    顧長浥拿著熱水袋回來，正好聽見苗紅云在跟姜頌牽紅線，我有個老姐們兒，就是給你送鴿子那個。她家在四環(huán)以里有三棟樓吃房租，而且就一個閨女在三甲當(dāng)護(hù)士。

    長輩說話，姜頌就恭恭敬敬聽著。

    顧長浥彎腰給他放熱水袋的時候，他也只是習(xí)慣性地抬了抬手，眼睛還看著苗紅云。

    小老太太越說越來勁，小姑娘我見過照片，挺俊的。而且她聽說過你，聽她媽說你病了還想專門去看看你，性情肯定是不錯的。

    在哪個醫(yī)院工作？顧長浥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在你瞧我這腦子，小老太太開始翻手機(jī)，讓我找找記錄，肯定是跟我說過的。

    姜頌一碰上顧長浥有些發(fā)直的眼神，立刻跟苗紅云說：小姨，您先別忙，我先不急著找對象呢。

    還不急，你總不能讓人家小顧一直伺候你。苗紅云在手機(jī)上找了一會兒，欸怎么找不著了，沒事兒，回頭我把聯(lián)系方式推給你。

    姜頌以為邢策會站出來幫著他說說，沒想到那結(jié)巴一張嘴就是：顧總也家大業(yè)大的，是，是不可能一直跟你這兒耗著。

    姜頌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詢問他：您有事兒嗎？

    邢策躲閃著目光，又沒人逼著你處，但是見見面兒，你感受感受，沒準(zhǔn)兒就有感覺了呢？

    姑那邊兒娘提了好幾次了其實(shí)，我讓邢策給你說他又開不了口。苗紅云嫌棄地看了看自己兒子，有空你去見見？她學(xué)護(hù)理的，照應(yīng)你那還不剛合適？

    姜頌推脫不過去，只能先緩著，想著過兩天她就把這事忘了。

    吃完飯又歇了一會兒，姜頌看顧長浥一直不太說話，就跟邢策娘倆打了聲招呼打道回府。

    路上顧長浥開著車，姜頌跟他挑了幾次話頭都沒聊起來。

    其實(shí)姜頌大概知道是什么緣故。

    從于酉惜那時候起，顧長浥就不喜歡他見女孩子，甚至還覺得自己送他出國是因?yàn)橛X得他糾纏得惡心。

    其實(shí)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