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102節(jié)
臨近開學(xué),機場里許多兩大帶一小的,基本都是送孩子去念大學(xué)的家長,有的人在入關(guān)閘口抱著長輩哭,哭得雙眼紅紅;有的人遲遲不進關(guān),趴在機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邊看飛機起降,興許是有些舍不得這座城市。 他和原曜就不一樣了,兩人大包小包,臉上帶笑,像是參加什么旅行團的。他們站在機場落地窗邊以無數(shù)民航航班與夜空為背景,照了張相。 拍攝者是姜瑤。 她拍完照,開玩小曼頭正理笑說你們倆笑這么歡,一看就是考上好大學(xué)的。她還拍拍原曜的肩膀,說,要好好照顧許愿,兩家人才能放心。 原曜彎起唇角,“好。” “阿姨,我也會照顧好原曜的?!痹S愿迎上原曜“拉倒吧你”的眼神,拿機票往他臉上打一下,打得原曜趁姜瑤不注意,手往許愿屁股上捏一把。 許愿疼得往旁邊跳,“你……” “我什么,”原曜作無辜表情,“我怎么你了?” 許愿:“……” 離登機還有一個半小時,原曜走到一旁人少的空地去,接了原向陽打來的視頻電話。他爸行動還有些不便,不方便來送行。 偌大的候機廳,許愿身邊認(rèn)識的人只剩姜瑤了。 他手心全是汗,拎行李拎得掌心一道紅痕,正想著要和姜瑤說點兒什么,沒想到姜瑤先發(fā)制人,喊他:“許愿啊。” 許愿啊。 這三個字,小時候于嵐貞無奈又氣憤時愛這么喊他。 等他長大點兒了,皮實了,于嵐貞極少這么“婉轉(zhuǎn)”地跟他說話,大多是嚴(yán)厲的。這三個字從姜瑤嘴里一出,許愿聽出那么點兒柔軟與懇求。 “阿姨?!痹S愿望一眼靠在墻邊打視頻的原曜,緊張地捏捏衣角。 “原曜這孩子倔,從小都倔,受了苦和傷害喜歡往肚子里咽。你們要互相包容,你也要多跟他講話,不能冷戰(zhàn)。” 姜瑤目光殷切,長嘆一口氣,“都說孩子是前世來討債的,可他不一樣,他是來還債的。我和他爸欠他很多,我們只能努力還?!?/br> 這趟航班是夜航。 飛機在爬升前,關(guān)閉了整個艙內(nèi)的燈光。旅客們閉著眼休息,只剩許愿還睡不著,全程在那兒拿手機看搞笑視頻。 許愿一笑,肩膀就抖,原曜腦袋有點兒重,多抖幾下還是給他抖醒了。 “什么視頻這么好笑?”原曜睜開眼,粗略瞄了幾下,彈個腦崩兒給許愿,疼得后者“嗷”一聲,“你想當(dāng)高度近視么,這么黑還看手機?” “你還不讓人笑。”許愿握拳錘他兩下,“后天才報道,我們明天去干什么?” 原曜輕聲道:“我掛了青醫(yī)附院的號?!?/br> 許愿緊張起來:“你哪兒不舒服?” “我背全是疤,留著也不好,”原曜靠他肩膀上,用手安撫許愿的手背,讓他不那么緊張,“所以……我挑了個離學(xué)校最近的醫(yī)院,掛的皮膚科。祛疤是條超長戰(zhàn)線,找近點兒的方便?!?/br> 許愿愣住,他記得原曜一直比較抗拒提到那些事。 “我總要重新開始吧,”原曜面容沉靜,眼神帶笑,“我想站到太陽下。” 像曾經(jīng)他給臨出任務(wù)前的原向陽說過那樣。 他要站在太陽下。 他要讓背后的疤痕變成翅膀。 * 作者有話要說: 愿愿:我要寫個簡歷去海洋館兼職美男魚,時薪很高噠。 小原:????不能給別人看半*裸! 愿愿:?游泳不是一樣的? 小原:不一樣?。?! - 第77章 在每一秒鐘里(終章) 你都是我向時間許下的愿望。 飛機落地時, 機艙外是一片藍(lán)黑之景。 與鳳凰山腳下的無數(shù)個夜晚一般。 那些夜晚,他們看書、復(fù)習(xí), 他們將秘密訴說在天臺,也將秘密藏在天臺。 他們擁抱在一起,呼吸火熱,背脊?jié)皲蹁醯模ぶ挂?,rou*體和靈魂一同交融, 以最直白的方式表達(dá)喜歡。 現(xiàn)在的藍(lán)黑,是夜晚的大海。 許愿突然明白了,他在畢業(yè)那頓散伙飯聽到的歌詞,那句“只為了往一片大?!? 并不僅僅是表面含義。 原曜從小所向往的、渴望去探索的, 其實不止是大海, 還是未來。 他從小男孩變成男人, 小帆船變成巨輪,歲月為他裝上桅桿,裝上甲板, 免他暴雨與風(fēng)浪。 原曜說得對, 傷疤會變成翅膀, 也會是勛章。 不朽的勛章。 在去航站樓的擺渡車上,許愿困得不行了,原曜站得筆直,手扣住拉環(huán),稍稍把許愿往身前帶了帶, 低語道:“靠我懷里睡?!?/br> 許愿一聞到他身上那股安心的味道, 睡意席卷, 腦袋往前倒,一頭栽進原曜懷里,“我瞇一會兒?!?/br> “嗯,”原曜抬起頭看車內(nèi)昏暗光線,“到了我叫你?!?/br> 夜航結(jié)束后的擺渡車太擠,乘客們相擁成沙丁魚罐頭,還都舟車勞頓,犯困,沒人會注意到他們。 原曜突然想起那無數(shù)個一同坐公交車的夜晚,有次許愿也是這么往他肩膀上靠,笑容燦爛,還特別小心翼翼地,我們現(xiàn)在不是友誼了吧? 隨后,公交車駛?cè)胨淼溃慌排虐谉粽找龉馊Α?/br> 車輛前行,他們仿佛置身于時空隧道。 挺后悔的,原曜當(dāng)時只說了個“嗯”表示肯定。 如果再給他一次再來的機會,他會像現(xiàn)在這樣,勇敢地抱住許愿,再說一句—— 當(dāng)然不是啊。 從一開始就不是。 到了酒店之后,原曜先去衛(wèi)生間洗澡,許愿靠在床頭上刷手機,掐著手算報道時間。 明后兩天,哪一天去都行。 許愿想,能在外邊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決定后天下午再去學(xué)校,把費用繳了名報了再出校玩兒。 現(xiàn)當(dāng)下可是沒疫情的日子,多一天都是恩賜,要抓緊時間,說不定哪天又封校了。 舒京儀特別貼心,在班群里發(fā)了大學(xué)生報道所需物品清單,讓大家報道的時候都買齊,別到了宿舍全懵逼。 舒京儀還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 是許愿選過的那首,《鳳凰花開的路口》。 配的文字是: ——此去一程,天高海闊,后會有期。祝同學(xué)們前程似錦![握手/] 許愿點了個贊,評論: 你也是!多謝班長一年來的照顧![呲牙/] 舒京儀要去南京念書,班上同學(xué)報南京的少,白條說還有點兒擔(dān)心老好人班長被欺負(fù)。 聽白條說得這么天真無邪,原曜發(fā)了個微笑的表情,說你放心,舒京儀精著,屬于殺人不眨眼的。 結(jié)果才報道完一兩天,舒京儀發(fā)來消息,說我暈啊,我t*m又當(dāng)班長了。 高三一班一眾人在班群里狂發(fā)“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曜再次給他添堵,說你看你,cao心命。 “到了沒?住下沒有?酒店定位發(fā)一個給我,” 于嵐貞打來電話,“記得反鎖門,檢查檢查攝像頭。你們倆男孩兒住一起,要小心那種入室搶劫的?!?/br> “媽!” 許愿笑一聲,打開揚聲器,返回聊天界面給于嵐貞發(fā)定位,“發(fā)給你了。哎沒事,我和原曜那么大高個兒的,誰敢大晚上行兇?!?/br> “山東男孩兒都是你們倆那個頭的,拽什么啊!” 于嵐貞說完,噼里啪啦發(fā)來幾個短視頻,全是她親自錄的,一邊錄還一邊講解,奈何中年人用手機的攝像技術(shù)一般都不太行,搖搖晃晃又不對焦,許愿看得頭暈眼花。 視頻點開,全是今晚的家屬院。 凌亂、嘈雜,真像是即將被廢棄的一片無人之境。 明明他們下午去原曜家吃了飯才走的,短短幾個小時,那一片十多年未動的街道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愿啊,你看,”視頻里于嵐貞在講話,“喏,這些燈,全給綁上了,聽說國慶前得拆光,下次你們回來可就看不到咯?!?/br> 是那些路燈。 每天目送他們上學(xué),又陪伴他們放學(xué)的路燈。 許愿小時候繞著它們瘋跑,還看流浪的小狗在燈腿兒下撒尿,看顧遠(yuǎn)航“砰”一腦袋撞到燈柱子上,哭聲震天,阿航mama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以為孩子被路上的車給碾了腿。 冬日晝短夜長,在努力沖刺的那一段難忘時光里,許愿經(jīng)常跟著原曜天沒亮就起床,天沒亮就出發(fā)去學(xué)校。 清晨的北風(fēng)極冷,沿著校服領(lǐng)口往體內(nèi)鉆,許愿凍得手腳冰涼,原曜總是一言不發(fā),牽過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塞。 許愿問他,你不覺得冰嗎? 原曜嘴唇發(fā)白,趕緊呼一口氣暖暖身子,再點頭,說有點。 但仍舊不把許愿的手拿出來。 望著原曜的暖手舉動,許愿想起自己上一年級的時候,穿少了怕冷,爸媽沒空,自己又不敢給老師說,學(xué)著高年級哥哥jiejie的樣子,拿礦泉水瓶裝開水,裝完往衣服里塞,結(jié)果不小心瓶蓋開了,水浸透了毛衣、保暖衣,淋濕整條褲子和鞋。 當(dāng)時,許愿驚慌失措,站在教室里抹眼淚,直到于嵐貞帶了一身干凈衣服匆匆來學(xué)校,沒罵他,只是說,以后冷的話,讓老師給mama打電話。 許愿一委屈,嘴撇下來,哭得更兇了。 比被人欺負(fù)了啃桌子還哭得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