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婉菱掐她的虎口，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別睡，跟mama說句話，醫(yī)生馬上來了。”

    黎夏的視線落向窗外，屋外灰蒙蒙的，良久，她幾不可聞地問了句：“我是人嗎？”

    喻婉菱雖然一頭霧水，卻也立馬回答：“當然！”

    “可我怎么覺得……”說到這兒，黎夏停下，大約過了半分鐘，才重新出聲，說的話震了喻婉菱一個激靈：“……怎么覺得，在您眼里，我只是一件您的作品。一旦不能按照您的想法和思維進行修改，便沒了價值，也惹人失望?！?/br>
    喻婉菱沒機會解釋。黎夏啞著嗓子說：“所以您是真覺得后悔生了我吧?！?/br>
    “mama說的是氣話?！?/br>
    黎夏撐不住沉重的眼皮，閉上了眼睛，呼吸淺淡，仿佛陷入深眠。

    喻婉菱加重語氣重復：“mama說的是氣話。我沒有后悔過，至少，至少你三歲以后就沒有后悔過了，你是mama的寶貝，夏夏，你是mama最重要的寶貝?！?/br>
    “謝謝您告訴我實話。”

    黎夏依舊閉著眼，下撇的嘴角顯示出無盡的委屈。緩了緩，輕聲說：“可您的寶貝不快樂了，您也不快樂了。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

    喻婉菱不知道怎么回答。

    房間陷入寂靜，就在喻婉菱以為黎夏睡著時，黎夏說：“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什么，這次我可以求求您嗎？”

    話才說到這喻婉菱就知道黎夏要求她什么了，即使生著病難受的要死也依舊惦記著那個人！

    她十分生氣。

    可是，姑娘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她怎么敢拒絕。

    由是她選擇了緘默。

    喻婉菱正在思考該怎么回絕黎夏的懇求，黎夏卻轉(zhuǎn)移了話題：“我愛你，卻不知道怎么親近您?！?/br>
    聲音都啞得快聽不清了，偏還要逞強，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了那么強烈的傾訴欲，“我其實挺怕您的，所以當初選擇跟爸爸。我后悔過，好幾次想，如果我當時選了您，現(xiàn)在是不是會好很多。”

    “我不求您祝福，只求您不阻攔。我真的，很喜歡他?！?/br>
    最后那句，語氣分外堅定不移。

    “這些以后再說?！?/br>
    “我以后什么都聽您的?！?/br>
    “我說了，以后再說?！?/br>
    “我明年轉(zhuǎn)經(jīng)管系?！?/br>
    喻婉菱忍無可忍，拔高了聲音：“閉嘴，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跟鬼差不多？！”

    憤怒過后的空氣被襯托得更寂靜。黎夏終是不再堅持，躺回了床上，背對著喻婉菱，無聲抽泣起來，很快，枕頭濕了一大塊。

    醫(yī)生是和外公外婆一塊兒來的。外婆一看見黎夏，就心疼得揩眼角。

    喻婉菱一個頭兩個大，干脆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醫(yī)生給黎夏做了基礎檢查，配了藥水給她掛上點滴。

    安撫好老人的情緒，黎夏實在扛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天已經(jīng)黑了，一天就這么過去了，一點進度也沒有。

    她感覺渾身酸疼，像被幾個人用棍棒敲打了一頓。

    不過，燒倒是退了。

    mama好像一直守著她。她一醒，mama就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問她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么。

    她搖頭，不是不餓，是餓過頭，沒了知覺。

    不想說話，黎夏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幾十條新信息。其他人的暫時略過，實在抱歉，她的精神沒辦法讓她再分心。

    謝和風從今早到現(xiàn)在，每隔一個小時就給她發(fā)一條信息。

    第一條是慣常的早安問候，緊跟著報備他的行程，問她眼睛痛不痛，身體難不難受，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好想告訴他，她生病了，吃不下飯；

    很想告訴他，她很想他；

    她找不到出路，很想問他該怎么辦。

    然而盯著屏幕看了將近一分鐘，把他發(fā)過來的信息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她依舊沒動手打字，最后把手機一關，拉起被子又要睡。

    喻婉菱搬來救兵，在外公外婆苦口婆心的勸說下，黎夏強撐著坐起來喝了幾口清粥。

    外婆勸她再吃一點，黎夏搖頭說再吃要吐了。

    外婆只好作罷，把碗擱在一旁的小圓桌子上。

    三個長輩站在床邊擔憂地守著她。

    外公外婆提起了謝和風，黎夏猜想一定是舅舅告訴他們的。外公外婆表示支持，可從二老的表情中黎夏推斷出，他們和她mama聊的結(jié)果并不理想。

    即便如此，外婆還是對黎她說：“乖乖，好好吃飯休息打針吃藥，早點把病養(yǎng)好，你帶外婆去A市逛逛?！?/br>
    外婆的言外之意，黎夏聽的懂。二老在她睡著這段時間一定都了解清楚了。外婆同意他們在一起，那外公更不必說了。

    喻家上下，就一個人一軸到底。

    黎夏一雙眼腫成核桃，半瞇縫著小心翼翼看了mama一眼，她站的最遠，臉上沒什么表情。

    外婆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說：“不必看她，等你好了我們就去，你若好得快，我們能趕在年前去。過年你再帶外婆回來團圓。我們今年去你舅舅那兒過，你舅母和哥哥meimei都很想你。大年初二，你哥還要帶女朋友回來見家長呢?！?/br>
    聽到這些話，黎夏面上終于露出幾絲喜色，極真摯地跟外婆道了聲謝。

    “傻孩子，跟外婆還說什么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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