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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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九齡從來都不是愛說話的人,當然,和惜字如金的顧侯爺相比,可以說是十分健談了。 私底下獨處時,她可以捧著書或搗弄試驗一整天不說幾句話;與人相處時大部分是傾聽者的角色,但能察言觀色地及時作出反應不至于冷場,涉及擅長的領(lǐng)域還能侃侃而談。 平時接觸過月九齡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她看上去非常隨和,對誰都是彬彬有禮、言語得當,而且總是面帶微笑,但只要細心一點就能會注意到,她的笑意其實沒有盛進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里。 所以她的微風和煦不是特別優(yōu)待,是基本的待客之道,微笑是附贈的——只要你不作死去摸她的逆鱗,她都是平易近人且好相與的,一般也不會讓你陷入自言自語無人搭理的難堪境地,或許還能在你陷入尷尬之時出聲救場…… 但很顯然,此時此刻的大牢并沒有處在“一般”的時候。 月九齡說完之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小小審訊室里有一股無聲的壓迫流淌著。 而第一次見面就目睹了她“不一般”這一面的獄卒們?nèi)寄康煽诖簟琵g縣主在沒動用任何刑具的情況下,單用言語就將犯人逼至逐漸崩潰,言語犀利得他們好幾次都下意識地跟著倒吸了一口冷氣。 之前幾次三番嚴刑逼供但卻一無所獲的獄卒們無地自容:不愧是百姓口中的“女青天”! “女青天”稍稍緩了緩,有意要給黃鶯留反應與喘息的時間,再開口隱去了威壓,語氣恢復了平靜: “聽聞你與青橙交情最好,應當對樂曲有些了解。曲子一般都有高低起伏,節(jié)奏有快有慢,這樣才能抓耳,才能牢牢地吸引聽眾?!?/br> “這幾起命案也有異曲同工之處——每個案子總會在民眾關(guān)注力下降時拋出線索來撥動人心,重新吸取關(guān)注,比如舞弊、受賄等;而從整體來看,這一連串案子不僅是圍繞著整個春試來進行,而且命案發(fā)生的頻率也頗有講究,時間點還卡得很是微妙?!?/br> 溫之慶死在了正月最后一晚,董平喪命于春試的頭天晚上,鐘仁則在春試結(jié)束當日凌晨被害,而放榜當日下午,青橙上門殺了歐陽瑋。 說到這,月九齡頓了一下,似是發(fā)自肺腑地感嘆道: “貴主不愧是雜學大家,對音律也頗有心得,這節(jié)奏把控得游刃有余,若非那是一條條人命,我都忍不住要給他拍手稱好了?!?/br> 黃鶯已然心亂如麻——先是她心中如神明般的人被拉下神壇,她在難以置信中拼命地去回憶,想要在腦海里搜尋到有力證據(jù)來反駁對鄭先生的污蔑,可回想起來的卻只有一些細思恐極的畫面…… 她此時已經(jīng)無暇顧及什么稱呼了,整個人如同雷劈般僵坐在椅上,卻仍舊在自欺欺人地否認: “你胡說!不會的……” 月九齡見狀挑眉,佯作驚詫地反問: “怎么?你難道都沒想過,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真的會是個無欲無求的好人?” 黃鶯渙散的瞳孔猛地皺縮,聚焦對上了明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眸,聽見她語氣冰冷地說: “溫之慶的雙耳、董平的鼻子、鐘仁的眼珠,最后不是都到了他手上么?他拿來做什么?當作戰(zhàn)利品一樣收藏起來,閑來無事拿出來觀賞一番?” 音落,所有人皆因這番語出驚人的話而錯愕、震驚——把死人的五官當做戰(zhàn)利品?那個鄭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br> 月九齡沒有因此停下,她目光不錯地盯著黃鶯,繼續(xù)說: “還是因為這三人身上恰好有他所缺的部分?反正人都死了,尸身缺斤少兩也不妨礙下一世的投胎,況且他們活著的時候不是什么好東西,死了反而能有點價值,還能與神明共存,是他們的榮幸?!?/br> 頓時,審訊室如死寂一般。 一個獄卒率先反應過來,沒忍住驚呼出聲:“什,什么!”被花劍瞪了一眼后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但驚恐的神情暴露他這會兒受到?jīng)_擊的內(nèi)心。 月九齡注意到黃鶯每聽一句,瞳孔就晃動得越是厲害,手指頭已經(jīng)鮮血淋漓而她卻毫無知覺,反而扣得更用力了。 她將視線從那快被扣爛的手指頭往上移,語氣越發(fā)游刃有余,眸色卻越發(fā)幽冷: “看來是后者了,所以你們的那位‘救世主’長得真的不盡人意,光是頭就有三個部位不滿,想想都覺得有礙觀瞻,難怪不敢見人?!?/br> 聞此,黃鶯摳手指的動作一頓,脫口反駁: “才不是!他的眼睛是因為煉藥熏壞了……” 月九齡冷哼一聲,搶了她的話,“哦,原來他還是個瞎子。照你這么說,那他耳朵也有殘缺了,鼻子…….”她想了想,挑眉,“鼻梁是塌了么?” 擲地有聲的質(zhì)問將原本暴怒的黃鶯釘在了原地,她只覺得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炸開了——鄭先生除了眼睛看不大清,耳朵、鼻子都完好無損的!那他為何還要…… 一想到這,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開始自言自語地說著神什么,像是陷入夢魘,獄卒想要上前喝醒,但被花劍一個眼神給阻止了。 而月九齡見此情形,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心里稍稍地松了口氣,但不知道是剛剛精神太過集中以至于此時松懈下來犯了低血糖,還是因為這大牢太過煩悶陰冷,她忽然有些頭暈目眩,與顧墨玧交握的手也不由地加了幾分力度。 顧墨玧剛注意到,她就松開了手,空落落的手心使得眉頭一擰,冷哼一聲,冰冷的聲音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黃鶯的頭上: “你們都覺得自己報私仇的同時在‘為民除害、匡扶正義’,其實是被所謂的‘救命恩人’欺騙、當?shù)妒沽恕!?/br> 黃鶯心里那堵岌岌可危的墻此刻已經(jīng)一潰千里,那個曾經(jīng)于她而言神圣不可侵犯的男人被顧墨玧與月九齡撕去了偽裝的面具,露出了面目可憎的一面,什么恩情、平等,就像一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她整個人都蜷了起來,瑟瑟地抱著頭縮在椅子上瘋兮兮地重復,“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月九齡冷冷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滿懷希冀帶著幼子北上尋夫的年輕婦人,沒想到等著她不是幸福與圓滿,而是背叛與拋棄。 她在一次次辱罵與驅(qū)趕后心如死灰,最后認命……的時候,遇上了一個雪中送炭的人,他不僅收留了饑寒交迫的母子,還告訴她,人生而平等,憑什么她要遭受這些不公?憑什么背叛的人反而逍遙自在? 所以她最終被憤怒蒙蔽了雙眼,親手殺了那個背叛她的負心漢。 寂靜的審訊室里只聽見黃鶯語無倫次的細語,卻聽不清她在說些什么。 月九齡皺了皺眉,忽然覺得這個陰暗、濕冷的大牢讓人喘不過氣來。 “等她冷靜下來再問,應該會如實交代的。牢里太悶了,剩下的就有勞諸位,我先告退了?!?/br> 心防已破,就算黃鶯不怕死,也要考慮她那個還在明空會手里、毫無反抗之力的兒子。 說著她便起身要離開,剛抬腳卻又站住,回頭冷冰冰開口: “還有,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溫之慶沒有收賄賂,你們殺的那幾個考生也沒有作弊,所謂的‘科舉舞弊’往屆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今年沒有?!?/br> 喃喃自語的聲音戛然而止,月九齡卻沒有停留,邁步往門口走。 這時,背后傳來黃鶯沙啞的聲音說: “還有一個人。” 花劍呼吸一緊,猛地回頭,厲聲喝道: “你說什么!” 【作者有話說】 還是【二合一】,雖然比上章短,但也是二合一,今天沒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