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的女聲越來越陌生，吐出來的字句就像穿堂而過的風(fēng)，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自然，在對方說完一大段話停下來之后，他沒有任何可說的話語，兩人因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又或者是習(xí)慣了他的沉默，對方嘆息一聲，停頓片刻，再度開口時語氣里帶上些微歉意：“時忱，對不起啊，mama工作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今年春節(jié)不能陪你了。”

    “……”僅有片刻的停頓，時忱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嗓音平淡，分辨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緒，“知道了?！?/br>
    聽到他的回復(fù)，對方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br>
    “嗯?！?/br>
    “我這邊還有事要忙，就先掛了?！?/br>
    “……”

    忙音傳來，響過一聲之后，世界重歸寂靜，偌大的房子里什么聲音也沒有，安靜到時忱只能聽見自己綿長的呼吸聲。

    好像不曾有人打過電話，好像從未有其他人的聲音來過。

    他的眼睛放空，盯著被子起皺的紋路，蜿蜿蜒蜒，像某種變形的軟體動物。

    半晌，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喝下。

    溫?zé)岬陌姿徑饬撕韲档母蓾?，他從困意中清醒過來，拿起手機，撥弄了兩下。

    目光停留在Q.Q界面，良久，他把手機揣進褲袋里，穿上外套走到客廳。

    一團白色的毛茸茸趴在角落里的深色軟墊上，前爪揣起，聽見他的腳步聲，圓圓的腦袋支了起來，耳朵豎得筆直，貓眼機警地盯著他。

    在它身旁，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紙箱。

    時忱伸手，想從紙箱里拿一個東西時，小布跳到了的紙箱上，伸出爪子打出了一套喵喵拳，就像不準(zhǔn)他動這個紙箱一樣。

    “……”時忱抓住它的后頸，把它拎了起來，古井無波的黑眸對上防備的藍(lán)眼，平淡開口，像是在對它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你就那么喜歡她？”

    回答他的是小布不太客氣的叫聲。

    他把它放在地板上，從云暖當(dāng)初送來的紙箱里拿出可以用來逗弄貓咪的激光筆，按下開關(guān)，一個紅點落在小布面前。

    小布歪著腦袋盯著小紅點，好奇地伸出爪子試圖抓住。

    時忱拿出手機，點開了錄像功能。

    手機忠實地記錄下了小布面對激光筆的反應(yīng)。

    激光紅點在它眼前晃來晃去，它用爪子去抓，紅點迅速移開，它似乎被激發(fā)出了斗志，從地上一躍而起，跟著紅點追，淺灰色的大尾巴在身后晃來晃去。

    追了一會兒后，它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鈷藍(lán)色的眼睛對上了手機攝像頭。

    像是意識到是時忱在逗它一般，小布不再搭理激光筆，低頭舔了舔瓜子，抬頭冷淡地看了時忱一眼，走到沙發(fā)上懶洋洋地趴下，一副對這個世界毫無興趣的模樣。

    時忱把這段視頻發(fā)給了云暖。

    云暖很快回復(fù)了他：【謝謝！小布真的好乖呀=v=】

    后面還附了一個表情包，是一只白色的小龍抱著一個粉色的愛心。

    時忱垂眼，盯著手機屏幕，沒有回復(fù)，沉默半晌，伸手捏住小布的貓爪。

    他的聲音很低，散落在空氣中，夾雜了冬日特有的凜冽，沒什么溫度也沒什么特別的語氣：“她……為什么這么喜歡你？”

    不知是否小布聽懂了他的話，作為回復(fù)，它輕輕地“喵”了一聲。

    ……

    大年三十的晚上，云暖跟著父母到江邊觀看政府組織的煙花表演。

    盛大的煙火晚會九點鐘開始，才八點半，江岸邊就已經(jīng)聚集起了不少人。

    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熱鬧喜慶的氛圍驅(qū)散了深冬的嚴(yán)寒，未結(jié)冰的江水緩緩流動，兩岸高樓大廈上的的霓虹燈光落入水中，將江水映照得五彩斑斕。

    云暖拍了幾張容城的夜景照，隨后收起手機，從包里摸出一顆奶糖，撕開糖紙放進嘴里，慢慢抿著，甜味很快在口腔蔓延開來。

    一顆奶糖吃完，煙火晚會遲遲沒有開始。

    云暖吞下最后一口奶甜味，又撕開一顆奶糖。

    等得百無聊賴，她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Q.Q，令人眼花繚亂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跳出來。

    這些消息大同小異，無非是祝賀春節(jié)快樂喜迎農(nóng)歷新年的到來。

    云暖只回復(fù)了看起來不像群發(fā)的消息，手指往下滑動的時候，和時忱的聊天欄映入眼簾。

    最后一條消息的發(fā)送時間停留在幾天前，時忱如她所愿給她發(fā)了小布的視頻，她夸贊了小布可愛，發(fā)了個比心的表情包之后，他沒有回復(fù)。

    在什么都是快節(jié)奏的當(dāng)下，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轉(zhuǎn)移，所以不回復(fù)Q.Q消息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更何況她似乎也沒說什么非回不可的話。

    云暖盯著手機屏幕出神時，人群突然sao動起來，有人高聲喊：“好像馬上就要開始了！”

    話音剛落，輕微的爆裂聲從被封鎖的跨江大橋上傳來。

    煙花被點燃了，一個光點伴隨著尖鳴騰空而上，在被城市燈光映成深紫色的天空下爆裂開來，綻放成一朵漸變色的花朵。

    艷麗的花朵僅在夜空中停留一瞬，隨即碎裂，像流星般墜落而下。

    云暖站在江邊，倚著欄桿，欄桿之外是冰冷的江水，寒風(fēng)吹來，將她披散的頭發(fā)吹到臉上，她仰起頭，淺茶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絢麗繽紛的煙花，一朵接著一朵，如同華麗盛大的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