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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8)

    三千白鶴已歸順,冰寒心劍始于冬。

    八歲的化精修士?。?/br>
    天曉得送進去乃是筑基入門的公孫諶是如何跳過階等,直接踏入化精。時人猜測,許是他在秘境得有大造化,可而后一同入內(nèi)的公孫門徒否認此事,言道乃是公孫諶心性堅定,在秘境中悟出心劍,始有破境之能。

    稚子初啼,再無人可擋。

    一晃二十載,北玄大陸再無人敢忽視這個名號。

    侍從彎腰送著這人進門,那凌冽肅殺的寒意,也在瞬息間侵染了整個房間,仿若萬年不化的冰雪落下,凌厲冰冷中透出一絲薄涼的戾氣。

    如玉?

    他聽到入門來的青年這般喚道。

    得言如此,正托腮看著堂下熱鬧的人總算回頭,一切面容皆遮蓋在面紗之下,唯獨那雙眼眸瀲滟,正泛著紅,仿若垂淚。

    這彌漫室內(nèi)的冰冷可遠比春寒料峭要唬人得多,顏如玉在感覺到這氣息后,卻冷不丁笑出聲來,邊笑著邊試圖起身,手中拎著的酒壺也不落下,你可算是出關(guān)了。

    那懶懶上揚的尾音透著惑人,就跟一把小鉤子似的。

    侍從還欲再聽,便被直接掃地出門。

    只是隔著一道門,他也能感覺到原本透入骨髓的寒意在慢慢褪.去。

    屋內(nèi),顏如玉還在撲騰。

    他已經(jīng)有了醉意,眼前看著的一個公孫諶,這么一晃眼,就變作了兩個。

    他迷迷瞪瞪心中一驚,咕噥起來,怎么,有兩個?聲音低下去,變得軟綿輕柔,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迷糊著事情。

    一個,公孫諶?

    不對,是兩個了。

    可都是黑的?

    說到最后那句話,便是呢喃著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了。

    公孫諶光是看著屋內(nèi)的酒壺,就知道顏如玉吃得不少酒。更莫論那借著酒勁說話的軟綿,在他清醒的時候,可是從未有之。

    顏如玉的手一輕,酒壺被他人取走。

    他用那雙迷茫的眼瞧著,那一個、兩個公孫諶拎著酒壺吃,酒香溢散,他便生了不滿。將那迷糊的事情丟到腦后,他撐著桌面起身,踉蹌著撲了過去,撞入溫暖的懷中。

    眼只看著那酒,饞著呢。

    卻也纏著。

    也給我一口。他伸出小尾指,掐著比劃,最后一口。他討?zhàn)堉f,那乖順的眼便往公孫諶的手中瞧,只欲再喝上一口兩口三四口去。

    公孫諶摘下顏如玉的面紗,那張粉紅如桃李的面容就露在他的面前,那透紅的眼尾也有了來處。

    不能再吃。

    公孫諶用著在菩提瀑布旁的口吻說道。

    可眼下的顏如玉卻沒再那么聽從了,他只覺得肚中在燒,心尖也在燒,便要吃些冰涼的來澆灌那灼熱。聽著那冷冰冰的人拒絕了他,他便扁著嘴,試圖去扒拉公孫諶的胳膊。

    清醒的顏如玉從不會主動靠近公孫諶,不管是哪一個都是。

    但現(xiàn)在他可是鼓足勁兒,打定主意一定要再偷咪上一口。

    公孫諶的眼里閃過極淡的笑意,見他纏得緊,便當著他的面一口飲盡壺中酒,再當著顏如玉的面將壺口傾倒,放入他的懷中。

    就算是再迷糊入醉的小酒鬼,也該明白是半點都不剩下了。

    顏如玉抱著失而復(fù)得的酒壺懵懵著,歪著腦袋看公孫諶,那清透的眼眸如同雨蒙蒙般有著水汽,不一會,那眨了眨眼,水珠如串,竟是無聲無息哭了。

    公孫諶渾身冰冷的氣息一頓,手指輕柔擦去他眼角的淚痕,怎這么纏人?

    顏如玉抱著酒壺抽抽噎噎,跟個小淚壺一般,說哭便不帶停的,當真是萬年堅冰也要讓他哭得融化了。

    公孫諶抱著他,就跟抱著個小寶寶一般,大手拍著他的背脊,好端端一個修士,竟成了哄人的姿態(tài),莫要哭了。

    卻也是不會哄人。

    這聲聽著比外頭的承重柱還要硬。

    眼下正好是公孫諶要緊的時間,氣息與境界如此,當真是如寒冰一般,就連性格也是冷硬如鐵,不容有變。只是那懷抱卻是暖的,拍在背上的大手也一下一下,讓人倍感安全。

    顏如玉便小聲了些,仍哭著,卻也說話,你搶,人,不對。

    他竟是一副要從頭算賬的模樣。

    公孫諶也聽著,對。

    這個對,也不知道是應(yīng)他那句話,還是強說搶人是對的。顏如玉也懵了一懵,只當他在附和自己的話,便高興了一點。

    他抱著酒壺愣著,過不多時,他像個小老頭般長長嘆了口氣,連哭也停了。

    算了,也是,好事了。

    他慢吞吞地說著,小臉愁愁的,也是極好看。

    剛好,救,不會,再出事。

    他說得顛三倒四,也理不清他的邏輯。

    公孫諶想要將他懷里的酒壺給拿走,顏如玉卻是一使勁,揣進懷里不給動彈了,小.嘴一癟就是氣,我,跟你說,我也會生氣氣的他打了個小哈欠,原本的生氣被拖得長長的,變成了生氣氣,有了三分怪異的可愛。

    卻是不理,擰著眉頭繼續(xù)說道:不要,總吵架。勸不聽,真是,煩人

    他邊說著煩人,卻邊扯著公孫諶的袖子。

    我想救你

    公孫諶聲音輕輕的,冷冷的,你想救我,還是救那個瘋子?

    攥著漆黑滾金邊的袖口,顏如玉認認真真思索了一盞茶,然后又變成小淚壺,嗚,欺負人,那,那不一樣嗎?十日醉的后勁開始起來了,在他的眼中,原本或一或二的公孫諶,這下真徹底變成兩個了。

    這讓顏如玉當真有了種黑白交加的感覺,這迷糊中一著急!

    他更饞了。

    他邊哭著,邊慢吞吞將酒壺傾回來,然后軟著勁去瞅壺里有沒有酒。

    可真是愁人,也不知這將喝的是酒水還是淚水。

    公孫諶無法,取了靈液塞到他手中,又用了巧勁將酒壺給取走。顏如玉捧著靈液蒙了下,慣性吸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充盈著唇舌間,讓他也安靜了下來。

    自然不一樣。

    他聽到有冰涼如刀的聲音擦過。

    抽刀斷水,命脈已絕,他此生不再有過去。公孫諶薄涼如冰,舍棄記憶,舍去過往,徹底墮.落自血脈詛咒

    顏如玉哪怕沉于醉意,也被敲醒三分。

    血脈這詞何其敏感,直叫人遍體發(fā)涼,難道他已知自己過往身世歲月?!

    公孫諶分明感覺到那瞬間的僵硬,卻摩挲著他細嫩的下顎,像是壓根不放在心上,只去說別的事情。

    如玉常將我與他看做一人,那哪種性格,更讓你歡喜?

    酒意正濃,驚悚的勁兒過去了,纏人的困意又爬了上來。顏如玉總覺得公孫諶不大對勁,偏還去細想那個問題。

    他本就醉,再有那亂糟糟的記憶在腦中穿行而過,那話一不留神就從嘴里跑出來了,我怕他也信他。那不自覺流露的親昵之下,卻有寒意刮骨,連帶桌椅擺設(shè)都結(jié)了一層冰霜,正是氣息外露之象。

    整間屋內(nèi),唯獨他們相擁這方寸之地,還留著生機。

    顏如玉覺得有點冷,便縮了縮。

    白大佬翻臉無情,暴戾恣睢,當真是晴也有時陰也有。初見時接連的痛苦至今難以忘卻,畢竟可算是他兩世來瀕死次數(shù)最多的時候。

    可在不知山處,他應(yīng)了顏如玉的貪求,也踏著白蓮做到了這點。他肆意妄為,卻也守諾,數(shù)次救人,心中已然有諸多信賴。

    而黑大佬

    顏如玉想到這,便去瞧他。

    此刻小酒鬼眼里,兩人又變作一人,漆黑的長袍清晰可見,自是黑大佬。

    冷冰冰,以為是個白團子,其實是個白切黑。

    心里的暴戾瘋狂少不了多少,說是好人卻更是個惡人?;貧w時的活魂說撕便撕,強行掙開能讓凡人穿過的縫隙;分明重傷卻又不說,打坐是說突破卻分明是療傷。

    強把人皮裹兇心,最是表里不一。

    是他最喜歡的主角,卻也不是他想的主角他終究是遲了些。

    但是

    小酒鬼伸手去摸了他的臉。

    又摸了摸手心,跟個sao擾的小混.蛋似的。

    是暖的啊。

    他嘆息了一聲,滿足地瞇起眼:我最是喜歡你了。

    第29章

    顏如玉一醉十日, 清醒的時候,盯著頭頂陌生的床帳發(fā)呆。醒來后的記憶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他只想表演個當場暈倒再睡個十天。

    十日醉當真好喝, 但是這嘴巴, 也確實是沒堵門。

    顏如玉痛定思痛, 酒, 還是得喝。

    但是得避開公孫諶來喝。

    不然酒后可不知道還會再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

    思痛完, 他開始打量這間屋子,色調(diào)極其淡雅, 干凈利落, 沒有多余的擺設(shè)。他再低頭,身上蓋著的薄被是純黑, 只有枕頭是湛藍。

    這種奇怪的組合讓他想起《風(fēng)起云涌》里的描寫。

    這是公孫諶的屋子?

    他到公孫家了?

    顏如玉驀然起身, 身上素色的里衣讓他抓了抓頭發(fā),打算在儲物空間里扒拉件衣服來穿。只是剛下了地,就發(fā)現(xiàn)邊上的架子放著一套顯眼得無法忽視的衣裳。

    他瞧著那極其繁華滾金的服飾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在顏家, 他也從未穿過如此奢華的衣裳,這北玄大陸的風(fēng)格與東游的內(nèi)斂著實是不同。

    他比劃了兩下,發(fā)現(xiàn)正是合身。

    得, 確實是為他準備的。

    顏如玉慢吞吞給自身套上了,唯獨在最后的腰佩上廢了點功夫。他低頭打量著這身大紅如火的長袍, 有些不太自在。

    他從未穿過這般鮮艷的服飾。

    叩叩

    門很有禮地敲了兩下,旋即公孫諶出現(xiàn)在門外。

    歸于公孫世家,他身上換的衣服雖仍是漆黑, 卻更顯奢華靡靡, 讓顏如玉原本有的尷尬散去, 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家中習(xí)慣?他捋了捋袖口,指尖摩挲到繁復(fù)的紋路。

    公孫諶冷道:公孫尚黑紅,重容顏,好打扮。

    顏如玉挑眉,這些細節(jié)可不會在小說中出現(xiàn),聞言他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這豈不是□□裸表達了公孫家人是顏控?

    公孫諶:可要出去走走?

    他的聲音冰冷無情,語氣更是硬邦邦,毫無柔軟之處。顏如玉卻連連點頭,走到門邊扯了扯他的袖子,那鮮活神色流露于表,赫然沒被那冷氣侵蝕。

    路上,顏如玉才問道:可是到了要緊時候?

    公孫諶:將要突破,氣息無法遏制。本該收放自如的氣勢在此刻只會愈攀愈高,毫無遮掩可能。

    顏如玉斂眉,這便是欲與天公試比高?每每突破新的境界,必定是要得天道錘煉,此刻渡劫,萬沒有留手退步的可能。

    兩人并肩而走,只是為了讓久睡的顏如玉活動筋骨罷了。

    可這般景象,卻已經(jīng)驚呆了無數(shù)人。

    公孫離目瞪口呆,下意識用鞭柄戳了戳身旁堂兄弟的腰眼,是不是昨兒的幻術(shù)還未解開,還是說我眼瞎了,出現(xiàn)了幻覺?

    堂兄弟的臉色更加難看,幽幽說道:咱們余毒未清吧?怎么會幻想出有人與公孫諶并肩而走的溫情景象?!

    公孫離發(fā)了會愣,把九節(jié)鞭收了起來,匆匆趕了上去。

    不成,我不信!

    那堂兄弟與公孫諶的關(guān)系沒公孫離那么好,也沒追趕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頓了頓,飄魂似地回了藥堂,決定再取些靈藥治治眼。

    北玄大陸的世家并不像東游門派那般疏遠人世,反而是與凡人混住仙城。尋常人家也是流傳著仙家的故事,也有憑借人間供奉修行的香火道,實在別具一格。

    而公孫世家,其本家也是在始安仙城扎根,分家無數(shù)。

    東游因仙跡少有顯露,俗世以皇權(quán)為上。北玄世家不忌蹤跡,故皇權(quán)敬仙,少有霸主。顏如玉津津有味地聽著公孫諶講古,余光看到有人自后面趕上。

    顏如玉:大佬?

    公孫諶:公孫離。這話像是在給顏如玉介紹,又像是在叫公孫離的名字。

    顏如玉恍然,這名字他也是有點印象的。

    這位仁兄在公孫離出現(xiàn)時,還為了渡劫的公孫諶擋過一劍,只不過應(yīng)當是個路人甲,后期壓根沒出現(xiàn)。如果他不是為了顏如玉的寶貝主角擋槍過,也是難記住這名字。

    既然是對大佬好的難得人物,顏如玉粲然一笑,你好,我叫顏如玉。這介紹可是一點都不古意,可公孫離正眼一瞧顏如玉笑吟吟的模樣,當即覺得心脈不正常。

    仿佛心中有小動物亂撞,像極了要撲騰出來的模樣。他心道不妙,立刻去瞧公孫諶冰冷的臉

    小動物摔死了,公孫離安心了。

    這位小郎君再好看,他也不能奪他人所好不是?

    他道:如玉如玉,這可正是個好名字。你是十七郎的朋友?

    顏如玉眨了眨眼,笑意更濃,十七郎是公孫諶的排序?

    公孫離:這是主家的排行,我虛長些年歲,排行第八。

    顏如玉得了這些小細節(jié),忍不住去瞧公孫諶,笑著說道:那我還不如叫你十七哥得了,那不至于分不清楚。

    他本是玩笑,卻看到公孫諶頷首,淡淡說道:可。

    顏如玉有些手足無措,面色微紅,那我真叫了?

    公孫諶低頭看他,面無表情,只那雙漆黑的眼眸一直瞧著他,那模樣仿佛是在等。只不過是個簡單的稱謂,卻因為雙方的在意而顯得曖.昧。

    顏如玉猶豫片刻,心一橫,不過是個口頭稱呼,又是自己提起的,有什么好遲疑不前的?

    十七哥。顏如玉道,日后,可要多多指教了。慵懶狹長的眼眸透著促狹的笑意,他半心半意地作揖行了禮。

    對面的公孫離揉了揉眼,他方才是錯覺?

    怎么會覺得那一瞬,公孫諶眼中閃過了陰郁的獨占暴虐?這種激烈的情緒可真不像他,尤其是當下將要突破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