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仁只是始終遙遙看著蒼穹之上光芒萬丈的巨大石碑，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不肯移開眼。

    終于，還是輸了嗎？

    沈長越隱約聽見呂仁的喃喃自語，不由皺眉回頭：師兄，你說什么？

    呂仁沒回話，依然遙望著玄武巨碑上那個始終矗立在第一的名字，眼里一瞬灰敗。

    四人終于在上方巖石落腳，速度爆發(fā)到極致，距離海水還有足有數(shù)十丈時才敢停下來，仇樂山溫陽榮兩個人口吐鮮血，被軒轅罹隨意扔到角落里。

    你怎么樣？

    其實依軒轅罹的想法，就應(yīng)該直接弄死這兩個人以絕后患，萬一摩訶學(xué)院當(dāng)真要搜魂，到時候一切都晚了，是沈長越讓他慢一步，才手下留情罷了。

    沈長越搖搖頭：我沒事。

    他們兩個一直在外參加實戰(zhàn)，各種生死一線，跟象牙塔里一直閉關(guān)的弟子比起來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太多，再加上昆吾劍和修羅刀這等利器，雖然贏的并不輕松，但也并不艱難。

    軒轅罹此刻也注意到呂仁的狀態(tài)不對，呂仁呆呆看著萬靈榜半晌突然噴出一口血來，鮮血順著青年嘴角不停滴落，他卻像毫無知覺一般，沈長越覺得不對想去攙扶他一把，被他避開。

    呂仁踉蹌了一下，搖搖頭：軒轅學(xué)弟，小師弟，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了，你們快上去吧，大師兄敗了，我們靈紋峰就看你們二人了。

    那你準備去哪兒？沈長越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路，青年臉色慘白，趔趔趄趄的試圖往另一個方向去。

    我？呂仁想裂開嘴笑一下，剛裂開再次噴出一口血來，他望著頭頂?shù)模莻€幾乎壓了他一輩子的萬靈榜，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去了結(jié)自己這些年來的心魔。

    我要去，挑戰(zhàn)沈凌霄

    這話一出，軒轅罹和沈長越神色都是一愣，他如今這個狀態(tài)竟然要去挑戰(zhàn)萬靈榜第一？

    他們還來不及驚訝，就見不周山的另一端一陣幽藍靈力驟然爆發(fā)，而后迅速虛弱，而在萬靈榜上，原本排名第七的閱溪名字也迅速暗淡下來。

    閱溪呂仁茫然的臉色再次扭曲起來，像是痛苦到了極致。

    沈長越敏銳的意識到什么，聲音壓低幾分疑惑道：師兄，當(dāng)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隱約感覺當(dāng)年的摩訶雙璧出過什么事，不然這一戰(zhàn)不會讓呂仁如此失態(tài)，他的幾位師兄不會如此古怪，對沈?qū)W長的態(tài)度也是如此。

    師兄，我們靈紋峰統(tǒng)共進來五個人，你要去就是我和軒轅要去，此時不說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呂仁扶住石壁的手指顫動片刻，好似想起什么悠久的回憶，半晌，才發(fā)出嘶啞聲音：當(dāng)初，大師兄其實是和沈凌霄一起出事的......

    青年的手指死死扣進石縫里，若不是小師弟提起，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想回憶起當(dāng)年。

    他都快忘了，很多年前，靈紋峰也是風(fēng)光無限過的，當(dāng)年摩訶雙璧刑昊和沈凌霄都是不出世的奇才，兩個天才惺惺相惜，不打不相識，在第一次進學(xué)院時就認識了，后來雖然擇峰不同，關(guān)系依然極好。

    少年天才，春風(fēng)得意，有什么不好的了？

    靈水峰除寧靈外最好看的弟子閱溪初進學(xué)院就被沈凌霄在兇獸口中救下，情竇初開的少女追隨著崇拜的學(xué)長，還有和學(xué)長爭第一話都說不了兩句的悶葫蘆，三個人一起接了一個任務(wù)。

    任務(wù)不難，就在摩訶學(xué)院后山，這一方天地有萬頃廣闊，各處有獨立的陣法護衛(wèi)，任務(wù)非常簡單，是靈紋峰嫡傳弟子每年加固巡視的封印，刑昊要去，沈凌霄跟著去游山玩水，小姑娘也跟著一起。

    簡簡單單的一個任務(wù)誰能知道會出那樣的意外，封印失效，魔炎漫山遍野的噴發(fā)，分神鏡魔獸恐怖的實力僅僅只是泄露一絲一毫就壓得幾個小弟子呼吸不過來。

    雖說是摩訶雙璧，但那時候的他們也不過只是凝神鏡的小弟子。

    對上上古大能都無法徹底消除的魔炎毫無辦法，魔炎噴發(fā)的一瞬間，三個人一同出力抵擋，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深凌霄預(yù)感到無法抵抗命在旦夕。

    于是為自己計拋棄同伴，留下刑昊和閱溪在前抵擋，突然撤手楊聲道要回去請長老，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后，逃出了魔炎的侵蝕。

    后來學(xué)院的長老救出了兩個在火海中的少年，刑昊將驚慌失措的少女牢牢護在懷里，臉上多了一塊去不掉疤痕。

    體內(nèi)有了一輩子也無法祛除的魔炎。

    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墜落，刑昊和沈凌霄的友情也就此斷裂。

    他誰都沒有說，沈凌霄說他是應(yīng)刑昊托付回去通知長老。

    少年沉默許久，只是點了點頭，什么話也沒說。

    這件事的真相還是那一年閱溪在一次醉酒后說出。

    再后來，刑昊實力停滯不前，數(shù)年不得寸進，而沈凌霄，成了萬靈榜第一。

    摩訶雙璧，終于是一個天一個地，命運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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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周天之界二分之一處,白衣翩然如雪，朗月清風(fēng)，一襲淺藍衣裙迅速倒退,口吐鮮血,勉強穩(wěn)住身形,便感到一陣寒氣襲上心頭。

    凌厲的靈力抵在女子纖細白皙的脖頸處,仿佛是嘆了口氣：小溪,你輸了。

    場外弟子愕然不已，年輕些的弟子只知道摩訶學(xué)院第二美人閱溪最討厭沈?qū)W長,見面必冷嘲熱諷，卻發(fā)現(xiàn)沈?qū)W長竟用如此親昵的稱呼。

    一時滿場嘩然。

    你當(dāng)初說，我未必敵得過全盛的刑昊和帶著輕鴻的寧靈，如今，刑昊已經(jīng)輸了，白衣青年收刀回身，快速離開,淡聲道：我不逐你們出結(jié)界,剩下的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接下來,他要去會會帶著輕鴻鳥的寧靈,讓所有人好好看看,這萬靈榜第一,他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實。

    白衣青年再不回頭,只是在聽見身后刑昊笨嘴拙舌的問閱溪傷的重不重時腳步微滯。

    當(dāng)年活潑可愛的少女有著無數(shù)的追求者，他其實隱約知道摯友也喜歡著她，但少女只唯獨跟在他身后，用崇拜的目光追隨他。

    整個摩訶學(xué)院天賦與美貌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姑娘，是否曾經(jīng)在年華正好的某一刻扣開過萬靈榜第一的心門,誰也不知道。

    只是現(xiàn)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從刑昊把驚慌失措的姑娘護在懷里的那一刻，一切就都走向了不能回頭的結(jié)局。

    大師兄敗了，閱溪敗了，我和必贏十年前都曾經(jīng)敗給他。

    呂仁閉了閉眼，緩了一口氣才道：從此這件事就成了我的一個心魔，我知道我天賦不如他出眾，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勝過他了，可我不能連上去挑戰(zhàn)他的勇氣都沒有。

    當(dāng)時呂仁和必贏氣不過，曾不自量力的去挑戰(zhàn)過沈凌霄。

    那時的沈凌霄就已經(jīng)是萬靈榜第一，初露崢嶸，連院長親手教導(dǎo)的寧靈都不能在他手里討到什么好處，長刀氣勢如虹，一刀劈開半個萬丈海域，霞光萬道，睥睨世間。

    除了寧靈，其他人甚至連他的重視都不配，他那時還妄想給大師兄報仇，上去挑戰(zhàn)，被一招制住。

    沈凌霄只是用刀背余威一震，他就直接口吐鮮血直接撞破周天結(jié)界摔進了萬靈海，落得個重傷垂死的下場。

    若非因為大師兄的緣故，他那不知好歹的挑戰(zhàn)恐怕受傷更重，傷及根基。

    那一次給他留下了尤其恐怖的記憶，也是那一次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沈凌霄的差距在哪里，猶如天塹，他拼盡全力，甚至連萬靈榜第一的衣角都未曾碰上。

    沈凌霄，那是他這一生無法企及的高度。

    他的心境也就此受困，十多年實力進步，心境卻止步不前。

    同一輩里有一個一生無法企及的絕世天才，在修煉一途上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必贏看萬靈榜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局勢，現(xiàn)下，他應(yīng)該去找沈凌霄了，呂仁深深望著上方的萬靈榜，這是我們上一代弟子的恩怨，與你們無關(guān)，小師弟，軒轅學(xué)弟，你們爭取登頂，就不要管這些了。

    沈長越聞言嘆了口氣，這些事可謂秘辛，若不是大師兄這一敗呂仁師兄深思恍惚，恐怕確實得一輩子爛在肚子里。

    師兄，你覺得我們可能不管嗎？

    而且就算沒有這些事，沈凌霄這個萬靈榜第一，也坐不穩(wěn)了，月白長袍的青年疏朗一笑，師兄，記得我們第一次到靈紋峰，我說的話嗎？

    呂仁一愣，光影變化間突然清晰記得，那是兩個新弟子第一次來靈紋峰，他說起沈凌霄時無端惆悵，明月清風(fēng)下，月白長袍的少年按在黑衣少年肩頭，意氣風(fēng)發(fā)的開口道：人生在世不爭第一爭什么？！呂師兄你就放心吧，我們軒轅師弟有朝一日必然奪得魁首！為我們靈紋峰爭光！

    恍惚間，兩年過去了，當(dāng)時他覺著這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他遙遙看著頭頂蒼穹，巨大的石碑之上，這兩個曾經(jīng)只是靈臺鏡的少年已經(jīng)名列前十，成了無數(shù)人眼中的奇跡。

    萬靈榜第一，軒轅罹輕念這個名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我倒想試試。

    沈凌霄，讓他想起了某些極端厭恨的記憶。

    這還是沉默寡言的軒轅罹第一次表態(tài)，沈長越也是一愣，片刻后倒笑了：師兄，你看，就算不為你們的事看來這沈凌霄也是不得不試了，畢竟，他擋了我們的路。

    千年一遇的天才算什么，萬年一遇的龍傲天在此。

    呂仁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有如此志氣，在清楚知道沈凌霄已經(jīng)造化鏡以后還敢如此大言不慚，這個想法一出來，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境還是輸給這兩個師弟了。

    一個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個則是抱著必敗之心而去。

    雖然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萬眾矚目的沈凌霄身上，但也有少部分弟子更好奇這兩個黑馬，呂仁這段往事講完，外頭便是一陣竊竊私語。

    不少弟子覺得受到巨大沖擊，靈紋峰弟子自然是無條件相信自家大師兄的當(dāng)下就是怒罵出聲：好啊，早就知道你們靈劍峰不是什么好東西了，說什么萬靈榜第一，我呸！齷齪！

    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有證據(jù)嗎？峰主都沒說的事，你們就捕風(fēng)捉影誣賴好人，沈?qū)W長待人寬厚溫和，怎么會是你們說的這種人？！靈劍峰一向以沈凌霄為榮，此刻不少弟子臉上發(fā)青，忍不住對罵起來。

    你們這么說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說我們閱溪師姐污蔑嗎？靈水峰女弟子也不甘示弱，廣場上一時之間混亂不堪。

    沈凌霄畢竟積威甚重，除了靈紋峰弟子義憤填膺，其他人都是處于猶豫觀望狀態(tài)，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了，以后就再難拔除。

    呂仁選擇這個時間在所有人面前說出來，其實未嘗沒有此類考慮。

    或許他這輩子都無法勝過沈凌霄，可他的真面目，他就算違背大師兄的話，還是要說。

    就算不能讓他身敗名裂，只是在他風(fēng)光無限的人生里留下一個污點也好。

    高處各大峰主的位置上一片尷尬的靜默，這些事其實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只是礙于情面，大家都默契的沒有提起罷了。

    片刻后還是弱水長老輕咳了一聲：喝茶，喝茶。

    萬俟黎閉上眼嘲諷的笑了一聲：我的弟子，未必就比你們的差，軒轅罹不在我門下也是我峰里的，長越更不必說，刑昊如今傷勢已經(jīng)痊愈，就算今日敗了，我們，且看日后。

    莊均第一次罕見的沒有懟回去，抿了一口茶，只覺干澀無比。

    其他峰主都未曾出聲，不到三十歲的造化鏡強者，整個大陸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其他人再強，又能強到哪兒去？

    他們不否認軒轅罹和沈長越兩個弟子的優(yōu)秀，入院兩年成長至萬靈榜前十，的確是恐怖的修煉速度，以后或許是能夠在巔峰與沈凌霄分庭抗禮，可如今，未免還是稍遜一籌。

    幾人剛剛停下，身側(cè)就是一陣窸窣聲，軒轅罹掌心修羅刀再次浮現(xiàn)，血氣從腳下延展，聲音森冷：誰？

    場外眾人也都好奇是誰這么狠，想過來趁火打劫，趁兩邊兩敗俱傷過來陰一下。

    我。

    簡潔至極的回答，一個渾身籠罩在袍子里的青年從上往下而來，手臂上纏著一層厚厚的繃帶，哪怕斗篷寬大依然可見青年肌rou緊實根骨分明，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有力。

    羅將？軒轅罹眉頭微皺。

    羅將并不看他，漠然的看著不遠處懸崖上咳咳吐血的靈器峰兩人，吐字一字一板：說了，林修咎由自取，你們不信。

    仇樂山溫陽榮臉上驟變，甚至顯露出幾分怨恨：我林修師弟待人誠懇，最是好脾氣，怎么可能是你說的那樣！

    你們五個人出去，每個人都有所得，就單單只有我?guī)煹芑夭粊恚€有你仇樂山扭曲的盯住軒轅罹手中修羅刀的刀鞘，這分明就是我?guī)煹艿氖止P，說不準是你們四人商量好了污蔑，欺他再不能開口！軒轅罹眼底已有幾分不耐和殺意，正準備動手時羅將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攔住了他。

    你們走，這里，交給我。

    軒轅罹眼神微微一凝，不知想到什么，收回了手。

    他若是此時動手，被有心人編造一下就是心虛，不如交給羅將處理，此人心智極堅，應(yīng)該不會出事。

    眼見羅將已經(jīng)走向溫陽榮二人，沈長越暫且將這件事放下，若是處理不好，剩下的也是出了周天之境再說，現(xiàn)在重要的是登頂之戰(zhàn)。

    還有一個半時辰，你們先走，不必管我。呂仁推開沈長越攙扶的手，我要去大師兄那里看看，沈凌霄不在那里我再往前，你們不要耽擱，直接登頂。

    他現(xiàn)在已是重傷之身，小師弟肯定不會愿意放棄他，但此刻小師弟和軒轅學(xué)弟是靈紋峰最后的希望，他更不能拖累他們二人。

    沈長越和軒轅罹對視一眼，片刻后才點頭道：師兄你自己小心。

    快去吧。本來就因為他才耽擱如此之久，不然小師弟他們應(yīng)該早就登頂了，呂仁看著迅速遠去的兩個身影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br>
    希望，這兩個少年會和當(dāng)年他們所說的一樣，爭得魁首，為靈紋峰找回曾經(jīng)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