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我見到她的時候，正趕上她跟幾個小流氓在理論，原本我是鼓足了膽子準(zhǔn)備上去救她的，結(jié)果吶？嘿，三下五除二，動作那叫一個干凈利落，直接就把幾個小流氓給揍趴下了！”

    老者說的眉飛色舞。

    倒是王玄在一旁好奇的問道：“你不怕嗎？”

    “哈哈哈……怕！”老者重重的點頭，說道：“要不是講究禮貌，當(dāng)時我就跑了！心想這樣的女人要是娶回家，那自己下半輩子不就廢了？”

    “有道理！”

    “但……隨著接觸，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很多面，就是……就是越品吶，越有味道，如同一壺老酒，層層疊疊，無所窮盡?！?/br>
    王玄睜大了眼睛說道：“你確定你當(dāng)時不是沖動？”

    “嗯……也是有點沖動了?！?/br>
    老者一陣苦笑，說道：“不過隨著接下來的接觸，我們的關(guān)系就越來越好，理所當(dāng)然的結(jié)婚，生子，她變成了賢妻良母，我也在事業(yè)上蒸蒸日上，一切都奔著好的方面走。我們覺得我們是可以白頭偕老的，但……”

    “跑了？”

    “嘖……我說你這個臭小子，能不能說點人話？”

    “不是，我就是好奇?！?/br>
    “死了?！?/br>
    “死了？感覺聽你說……她身體條件挺好啊?！?/br>
    “是啊……應(yīng)該是挺好的……”老者嘆了口氣道：“一輩子都沒病沒災(zāi)的，就算是感冒我也從未見她得過，可是這病一來……竟然就要命。”

    “怪不得人說，平時身體特別好的人，只要一得病就是大病?！?/br>
    “呵呵，可不就是嗎？”老者道：“我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走到我頭里去，當(dāng)時我就想死了，要不是因為孩子……”

    想了一下，老者突然笑了，又看著游泳池說道：“總算是熬出頭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娶妻生子，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cao心了。這癌癥被檢查出來的那天……換做別人，也許會傷心悲痛吧，但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只感到解脫。總算，能去見她了，這么多年，她還會在奈何橋邊等我嗎？”

    “那個……”王玄想了一下說道：“什么奈何橋，亂七八糟的，都是騙人的，假的，根本不存在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一干二凈?！?/br>
    “我說你這個臭小子……我要是年輕二十歲，現(xiàn)在非要揍你一頓不可！”

    “我……學(xué)理的，不懂那些文縐縐的東西?！?/br>
    “也不懂得安慰人？”

    “嗯，學(xué)理的嘛?！?/br>
    “哼！”老者狠狠的白了王玄一眼，然后嘆了口氣，看著面前的粼粼水面，突然又微笑起來，說道：“我之前問過你吧？什么是完美。我覺得現(xiàn)在就是完美了。在她走之前，我們經(jīng)常來這里，泳池被拆遷，先是蓋成了小樓，我們省吃儉用的在這里買了一間，當(dāng)然，也因為她是游泳池的職工，享受了一些待遇。然后小樓被推了，這里變成了五星級大酒店，我們被分了很多錢，但我們卻沒有要，就只有一個要求，在這里的某個地方，弄一個游泳池，就像是曾經(jīng)的游泳館一樣……這里雖然變了，我們的記憶卻沒有變。”

    王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

    老者說道：“自從她走了，我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里了，是不敢，也是不愿。如今，我要死了，我想要最后來到這里，來到我們最熟悉的地方，來到我最能貼近她的地方……死去。這就是完美啊，生命對我真的不??！”

    王玄看著他眼中的喜悅，總覺得有什么 地方不對。

    他也看向了水面，然后走過去，伸手在水里攪動幾下，隨后說道：“這就是普通的水啊，還有點漂白劑的味道。”

    “呵呵，你似乎是想要激怒我，讓我有求生的欲望嗎？不不不，你不要白費心機了，不可能的?！?/br>
    “不是啊，我……學(xué)理的，不懂得那些計謀，但我總聽人說，嗯……聽過別人說起，這世上是沒有鬼的，一個人死去了，就真的死去了，但其實又沒死。”

    “你不覺得你自己說的話很矛盾嗎？”

    王玄摸了摸鼻子，說道：“那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臭小子就是不想走是不是？好吧，你問吧?！?/br>
    “她死的時候，孩子們多大？他們還能清楚的記得自己的母親嗎？”

    “哎……怕是都忘了吧，偶爾會看到照片，然后緬懷一下，不過那些童年的記憶原本就模糊，關(guān)于她的話題也是越來越少，前幾年孩子們還想讓我找個后老伴?！?/br>
    “嗯……果然是記不清楚了嘛?！?/br>
    王玄撓了撓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語言，說道：“我覺得吧，一個人的rou體死了，還不算是真正的死掉，所有生物其實都已經(jīng)找到了可以延長自己生命的辦法，那就是延續(xù)。生出后代，后代身上帶著前人的dna，流淌著前人的血液，只要后代不覺，前人就總有一部分留在后代身上，這……是一種生命的延續(xù)。但我們?nèi)祟愐冗@個還要高等一些，我們有靈魂！倒不是說我相信鬼神，靈魂這東西吧，我覺得應(yīng)該就是一個人的記憶，比如古時候人們講一個失憶的人，就說他失了魂。那么rou身是在孩子身上，后代身上，靈魂又在哪里？我覺得是在記憶上，而記憶又在哪里？”

    王玄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老者，說道：“我覺得應(yīng)該在你這里。其他人對她已經(jīng)都漸漸遺忘了，也沒有那么多關(guān)于她的回憶，早晚會忘記。只有你，你的靈魂早已跟她交織在一起，因為你們的記憶永遠(yuǎn)是連在一起，比如說這里，比如這個泳池。我是學(xué)理的，根據(jù)理性的分析，我覺得如果你死了，本屬于她的那份記憶，那份靈魂，也會徹底消失的，那么……她的靈魂就真的死了。多少年前，看在病床上的她，你是無能為力的，你緊緊握住她的手，卻依然無法留住她逝去的生命，她的靈魂。而現(xiàn)在，你有選擇，你多活的每一天，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每一天。”

    王玄說的極為理性。

    卻不知為何，對老者而言特別的有效。

    他愣住了。

    瞪圓了眼睛，呆呆的看著水面。

    隨后身體就顫抖了起來。

    王玄看著他，還想要再安慰幾句。

    卻并不知道，他這么一個最不會安慰人的角色，竟然真的就說服了一個誰都無法安慰的人。

    “老先生，要不我們還是先出……”

    “走吧?！?/br>
    “還要攆我??？”

    “不，我們一起出去?！?/br>
    老者緩緩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下意識捂了一下自己的腰，苦笑道：“其實……真的很疼吶，每時每刻都會疼，強效鎮(zhèn)痛劑才能讓我睡一個安慰覺……你知道每天早上都會被疼痛驚醒的感受嗎？”

    “嗯……我知道?！?/br>
    “知道？”

    王玄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其實即便是現(xiàn)在……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這里全部的地方，都是骨折著吶?！?/br>
    “你騙人！”

    “鎮(zhèn)痛劑確實很強大，我現(xiàn)在對溫度的感覺很遲鈍，你看。”

    說著，他張開自己的手掌，上面已經(jīng)起了水泡。

    “剛才我要試一下墻壁的溫度，燙出水泡了，才有感覺吶?！?/br>
    “你……”老者一臉呆滯的看著他，好一陣才苦笑道：“你這家伙啊……好，你救吧，你想把我怎么弄出去？！”

    “大爺你玩過蹦極嗎？”

    “沒有！”

    “想玩嗎？”

    “不想！”

    不想歸不想，但卻還是在王玄那人畜無害的笑容之中，老者呼喊著謾罵著，甚至瘋狂嚎叫著，從空中快速下降……

    無人機又送來了速降背包，也同樣給王玄帶去了很多工具。

    其實剛才王玄跟老者對話聊天的時候，大隊長都要被嚇?biāo)懒恕?/br>
    他以為王玄終于堅持不住，直接昏迷在房間中了吶。

    窗戶上玻璃的反光還一直阻擋無人機對房間內(nèi)部的探視……直到王玄和老者露出頭來，大隊長才總算松了口氣，同時也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拿著的對講機已經(jīng)被他捏的變形，上面滿是手汗，還有一些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