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莊位于荊川市外，不堵車也要一個半小時。

    劉景浩抵達時人已經(jīng)來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穿著西服晚禮，捧著紅酒杯走來走去。

    酒色旖旎。

    進門時劉景浩留意了下，堯青在隔壁組跟一群同事相談甚歡。

    他打著淡紫色的蝴蝶領(lǐng)結(jié)，像是一個等待被打開的禮物。

    人群中，男人意氣風(fēng)發(fā)，修長指節(jié)在空氣中上下劃拉，偶爾的笑聲里，摻著一股甜膩的熱浪。

    是勾人的。

    劉景浩想象自己拆開禮物的樣子。

    華麗包裝的作用有時不僅限于裝飾，還可以用來滿足破壞欲。

    劉景浩享受撕爛包裝的過程。

    他看到堯青趴在床上，撅起后身，回眸露出霧濛濛的眼，對自己說“歡迎回家。”

    * * *

    堯青不喜歡被人注視，哪怕那個人是劉景浩。

    從他一進酒莊大門起就注意到了，他盯著自己的眼睛就沒移開過。

    一星期的蓄意疏離沒有讓他學(xué)會克制，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像只餓壞了的狼。

    “一個人喝？”

    堯青端著杯子主動走過去。

    劉景浩靠在欄桿上，吃著手里的曲奇餅，并不著急回話。

    “怎么，鐵樹開花了？”劉景浩一臉苦笑，“全公司都說堯老師薄情寡欲，心性孤僻，你也會主動搭訕？我何德何能?！?/br>
    這話一聽，就是在為一星期沒理他生氣。

    “我見劉機長苦于寂寞，所以特地趕來，為您排遣苦痛。”堯青呷了一小口紅酒，看著他那滿臉的陰惻惻，問，“有心事？”

    劉景浩不回話了。

    “其實上回你出事，我在微信里找你沒別的意思。”

    劉景浩臉更黑了。

    “就是出于同事關(guān)愛，禮貌慰問一下?！?/br>
    堯青瞟了眼旁邊人反應(yīng)，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點此地?zé)o銀。

    挺做作的。

    “知道你會做人，不用特地來告訴我。”劉景浩抬起酒杯，碰了一下對面，“你放心，我不會多想的?！?/br>
    “那就好，”堯青心想，好個屁，你就該多想。

    想想這個叫堯青的對你是不是心懷不軌，想想他煞費多少苦心。

    想想他每回見到你有多雀躍，

    想想那無數(shù)次攻城掠地般的較量背后，藏著多少暗涌的波濤。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眲⒕昂浦噶酥负笊?，“一起走走？”

    “好啊?！眻蚯喑龊跻饬系貞?yīng)了下來。

    男人的臉色稍見緩和。

    身后熱鬧還在，小彩燈掛了滿山遍野，夜里看像無數(shù)只眼。

    劉景浩走在前面，堯青跟在后頭，醞釀著下一次開口該聊什么。

    “這兒能看見咱們母校?！?/br>
    咱們，堯青指著遠山一角。

    月夜下的新城朦朧欲眠，夜航燈由紅及藍，像是斑斕的海。

    是討好，還是彌補？現(xiàn)在會說“咱們”了，早干嘛去了？

    劉景浩咧嘴問:“你咋知道我們同一所學(xué)校？”

    “我看你微信頭像，”堯青從一塊巖石上跳下來，向深處走，“才知道咱們是校友?！?/br>
    “嗯?！蹦腥松酚薪槭碌攸c點頭，“難為你了?！?/br>
    “什么？”

    “沒什么?！?/br>
    剛挑起的話題又被撲滅了。

    “對了，”堯青突然想到一件事，決定問個清楚，“聽朋友說，你一直在申重慶線，以你的職稱不應(yīng)該啊，這條線沒什么好飛的，是為了什么重要的人嗎？”

    “是?！眲⒕昂葡胍矝]想，答得干脆。

    果然吶，人家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人。

    堯青得到答復(fù)，心中勾起些澀澀悲苦。

    默了許久，他又有些不甘心地問:“是你喜歡的人？”

    “不然呢？”劉景浩折下一段松枝，放在鼻頭聞了聞，“奔三的老男人，為愛拋頭顱灑熱血很難理解嗎？人生有幾次憧憬和激情，有幾個人值得這樣？”

    他看堯青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莫名想笑。

    蠢貨，怎么就不開竅呢。

    “不難理解，我只是覺得，劉機長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堯青有些難為情，越往林中深處走，越像走進深淵里。

    劉景浩的聲音有些冷，“你以為我什么樣？”

    “就……聽說劉機長很受歡迎，你對那些空姐不也來者不拒不是嗎？我是第幾個？”

    “什么第幾個？”

    兩人談話越發(fā)嚴肅，好似空中繃著一根弦，即刻就要斷裂。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劉機長身邊從不缺陪，每到一個新城市，就有空姐夜里去敲門。我是她們中的第幾個？第幾個被你當(dāng)做曖昧對象的人？”

    劉景浩停下了腳。

    林中蟬聲清亮，又如夜雨聲煩。

    “你就是這么想我的？”

    劉景浩看著他，眼里透著些許失望。

    “話是有點難聽?！眻蚯嘞耄烧l要讓你來招惹我？

    堯青露出一個笑，又是笑，他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時，就喜歡笑。

    因為笑不會出錯。

    “上次火鍋多少錢，我轉(zhuǎn)你吧，咱們AA?！?/br>
    劉景浩掏出手機，等他報出一個精確數(shù)字，一臉公事公辦。

    堯青一怔，沒料到他要跟自己算得這么清楚。

    可仔細一想，也對，話已至此，功利的一方總要清點盈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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