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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最容易成為故事的。 謝客恰好是一個研讀史書的小吏,炎朝收羅的前朝各國史書,她幾乎都看過,包括吳楚之間那個小國的書簡,最多的是故周與東魯兩國的記載,東魯是炎朝第一個滅掉的,保存的書冊也是最完整的。 謝客叔父作為兩個太史之一,實則只能一輩子老死書中,除了偶爾負責祭禮,完全接觸不到更高的權(quán)利中心。兩人都明白,什么謝家的傳承,大約只是最后的慰藉,即便如此,人在此,已是萬幸。 相比起這些愿望,他最后的愿望只是在立言一項上,老人在吳朝時同樣是個柱下史,與如今的侄兒謝客縣相去不遠,謝客能夠明白他的心情。 叔父想要修史一事,謝客是參與者之一,前期的編纂與綱目,都有他的努力。如今叔父做完了手上整理工作,大約是在準備動筆書寫了,謝客自己也有一個想法,這念頭橫亙于胸,連他自己都沒能尋找出眉目,日居月諸,積露為波,等待著厚積薄發(fā)的那天, 今夜想了很久,謝客挑滅燈蕊,自嘲真是老雕蟲,不愧有個呆頭鵝的綽號。前人言百思不學,反受其累,誠哉此言。 睡在床上,總有著一股子潮濕的霉味,不知是年久所致,還是恰逢梅雨時節(jié)。迷迷糊糊之間,隱約聽到擊水的聲音,嘩啦嘩啦,由遠及近,似有若無。 聽了一陣,謝客不去管它,準備睡去,這時窗外驀地傳來一聲怪呺。 這聲不知是怪鳥還是夜梟的啼叫,聽上去十分恐怖,這天晚上月色昏暗,秋風驟起,樹影扶疏,古屋舊宅,謝客清醒了幾分。這時那陣嘩啦嘩啦的水聲又響了起來,間或雜著幾聲怪笑,定不是什么夜鳥沙鷗可以發(fā)出來的。 過了一陣,那些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萬籟俱寂,就連寒蛩都噤聲。 “篤……篤……篤……” 是什么在拍打你的窗 謝客披衣而起,緩緩踱到窗邊,一下子打開窗牖,有涼風從湖上來,昏黃月色下,四野寂靜。 他關(guān)上窗,沒有躺下,坐在窗邊。 果然,過了一會兒,各種聲音慢慢響了起來。謝客仔細側(cè)耳聆聽,過得一陣,他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外面的篤篤聲還在想著,屋子的另一扇鄰水的窗子被一下打開。 黑暗里,猛然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 “晏晏,干什么呢” 沒有人回答,風吹動樹葉,沙沙沙沙。 “別蹲著了,我看到你了,過來吧。不要跑?!?/br> 風吹動蘆葦,嘩嘩嘩嘩。 如此僵持下去,謝客再次朝那邊說話。 “怕了嗎?沒事的,我不說?!?/br> “誰怕了,膽小鬼。” 少女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不滿地哼了一聲。接著葦叢中搖出一葉小船,黑衣的少女站在上邊,長長的竹篙撥開水,嘩啦啦啦。 小姑娘頭發(fā)被她自己用一條黑帶捆了,露出光潔的額頭,小臉抬起定定看著他,臉上露出一副你是個膽小鬼的鄙夷,落在謝客眼里,完全是個賭氣額的小姑娘模樣。 謝客從窗口里探出半個身子,沒有方巾發(fā)簪,整個人居高臨下對著晏晏的臉,兩人這樣對視著,小姑娘像只好斗的小公雞,絲毫不退讓。謝客好整以暇,這種賭氣讓他覺得很想笑 。 等到小姑娘脖頸支持不住,謝客不想為難她,垂下頭來,晏晏才得勝一般晃晃腦袋,趾高氣昂。 “這么晚過來找我,可是有什么話要說?!?/br> “沒有,誰和你說話。” 小姑娘才不會告訴他是特意過來裝神弄鬼嚇嚇他,最好把它嚇到抱頭而走,然后自己站出來,大笑幾聲,斥責他的懦弱,讓謝客兒抬不起頭來。 “婆婆可曾知道你過來了?” 晏晏傻乎乎地搖頭。 “那你有什么話,先近來吧,外邊冷?!?/br> 晏晏又搖頭,自己怎么能乖乖聽你的,豈不是認輸了,誰要你關(guān)心? “上來吧?!?/br> “你下來?!?/br> 謝客靠在窗邊想了想,居然同意了。 “把船靠過來,我穿鞋?!?/br> 晏晏騎虎難下,只能看著他爬上了窗口,跟她要過竹篙,扶著竹篙在水里一撐,輕輕輕輕跳在晏晏留出的位置上。小船晃晃悠悠,慢慢平穩(wěn)下來。 謝客試著撐篙,小船兒原地轉(zhuǎn)了起來,小姑娘終于找到取笑他的機會,拿過竹篙熟練地讓船兒往前行進了一篙的距離。 斜月沉沉,謝客坐在船頭,少女一邊輕輕劃船,一邊偷偷看他。 “喂,你說話啊,裝什么木頭?” “啊不是你找我嗎,我說什么?”他反問了一句。 “膽小鬼,膽小鬼……” 晏晏自言自語,不知他聽見了沒有。 “咳咳,你都長這么大了。謝客不自覺地把她當個小meimei看待,一副長輩的語氣,長兩歲也是長輩,不是嗎? 晏晏還是第一回仔細看他的臉,看得謝客都有些心虛。小姑娘找回了主場的自信,開始學他拿起腔調(diào)--其實這個書呆子長得還算可以,她這樣想 ,隨即在心里補上一句,就是膽小得很。 “你也長大了不少嘛?!?/br> 謝客放松了些,把手伸到水里,感受涼涼的水從指間滑過的觸感,仿佛有什么在輕輕嚙咬指腹。 “你還是沒變,真好。”說這句話謝客是笑著的。 --